4.故地他乡

仲秋的天空多了一抹返老还童的嬉戏,这不一大早的又画上了烟熏妆,带着看不见尽头乌云悄悄埋伏,冷不丁的来个偷袭搅乱秋游盛会。想不到竟给一群喜孤好僻的青年腾出一片自狂欢的天地。他们背上帐篷,带上炊具食料,骑上单车,沿路挥洒欢声笑语,向着乌云更浓厚的湿地公园轻松前行。

“你们猜几点下雨啊?我押十点半。”事业回暖之后曾岑的语气也变得随意起来了。

“你要爆的,这雨至少得下午去了!”向来生活经验丰富的朱志凯立下定论。

牛佩辰却不理经验派的老生常谈,有理有据激进抬杠。“我看九点下,谁让上班族朝九准点晚五难遇啊!”

“哈哈,这个可以有。”背着帐篷的思明一个加速从后面冲到了车队的最前面。

“我也同意,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疏月扔掉车把,试着双手拥抱自由,差点踉跄摔倒。

朱志凯吃力地帮她扶助车把,“你是祈雨还是起哄啊?别耽误大家进度了。”

“哪有嘛?我又没摔倒。”眼看秀恩爱没人接话,疏月把自己调回静音状态,掉到队尾跟随而行。

眼看目的地快到了,曾岑慨叹着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趁着暴风雨来临之前,还是多珍惜我们眼前的友谊吧,再过几年见面就是聊不完的房子、车子、孩子、票子、位子了,总有人不达标。脱不了俗基本就只好脱友;脱了俗又觉得大千世界与我何干,唯有空叹人生难生欢乐不乐了。”

“看得这么透,你是准备出家吗?对得起你的富贵初心吗?”

面对佩辰的顶牛,曾岑无奈地反问,“佩辰啊佩辰,你这牛怎么还是这么倔呀?那么无聊的记账流水线都没磨掉你多余的牛角吗?”

“实际情况是我磨掉了工作的牛角,工作磨亮了我的棱角。谢谢采访,回答完毕,事与愿违,让您失望了。”

不知不觉就成了领骑的思明已停车选好了驻扎地了,挥手朝着后面的伙伴叫喊,“好了,待会再吵,先把帐篷搭好!”

“谁想和她吵啊?”

“谁想和他搭帐篷啊?”佩辰看疏月停好车了,便一把抓住她就走。

“哎,有这样偷懒的吗?”曾岑再度摊开双手。

老朱帮他合上双手,“咋仨壮丁就好好支帐篷吧,谈心是人家俩闺蜜的事儿。”

“大气点儿,要像个老板的样子。”思明也乘机揶揄一下。

“耍我呀?”

“你信吗?大老板!”               

“鬼才信你。”曾岑淡定地回答反击。

“哇,思明,你这帐篷已经脏到没朋友了。”朱志凯抽出帐篷呛了一鼻子灰。

“等这雨一下,冲干净了不就又有朋友了吗?在这之前呢,先给大家来一些自带年份感的文艺气息的尘埃嘛。”

看着向来爱美的曾岑得意地点头,朱志凯气不打一处来地喷了一句,“能把脏乱差理解成文艺情怀也是蛮有水平的,活该你们一对单身狗。”

“看样子我们急需吸尘器啊。”曾岑给思明甩了个眼神,示意准备行动。哥俩一前一后缓慢靠近朱志凯,突然把他放倒成倒立钳制状。曾岑锁住朱志凯的双手说,“老朱啊,对不住了,就你最会做清洁,为了女士的健康,你就绅士点把帐篷内的灰尘洗干净吧,外面的就交给我们了。”

“去你的,放开我!”

“吱吱吱…”哥俩非但没理睬“吸尘器”的呐喊,还给他配上了工作进行曲。在朱志凯的搏命反抗下,三个人终于扭打在一起,闹腾累了把头探出帐篷,心满意足地望着远处的她们。

不远处,佩辰和疏月正坐在长椅上发呆。提着鸟笼的大爷悠闲地哼着歌,互诉烦心事的大妈也不急不慢地抱怨着经过她们面前。佩辰先开口了,“还是本地人好啊,大街小巷,根本不用开口听音就能分辨本地人和外地人。从容的都是本地人,你们过得才是生活,留给我们的只剩生存。”

“不,你错了。我们本地人才是弱势群体,你羡慕的本地人无路可退,只能死扛硬撑,好像握住了缥缈的根,其实什么都没有。”

“什么死扛啊?什么没有啊?你们房子一卖,到其他城市买个两套还有结余......”

“没想到你也这样说,可这样现实吗?我在本地都活得像个孤儿,更别说去外地了。

“要说本地人都活成了孤儿,那我们外地人只能算弃婴了。但我这个弃婴还是很爱这座城市的,在被收留的几年里越来越多地感受到她的博爱。”

“谢谢你的认可。其实,我也很爱我的家乡,而且非常了解她,不过她对我陌生而客套,就像是一座睡在身旁的、踩在脚下的、挡在眼前的看不清的城市而已。”

“你在这儿都生活了二十几年了,你都还看不清,怪不得我也老迷路啊!”

“其实嘛,自己的境遇怨不得谁。我也明白,应该是从我还没出生算起,我的家乡一直在重组进行中,不断的资金流入、情感挤出,人口增加,人情减少。终于,我这个不争气的孩子被彻底地边缘化了。我的家乡变成了别人的城市,而家乡的我变成了啥都不是。在越发陌生的城市里,我既找不回过去的记忆,也看不清以后的道路,只剩日复一日的彷徨和不安。”

“是不是有一种到不了头的绝望?”

“有增无减的焦虑吧,看样子你的烦心事也不少。” 

“有些后悔了。选择工作时只盯着饭票,可结果呢?被一摊子理不清的破事搞得喘不过气,别谈事业不事业,就连生活都被拖得摇摇欲坠了。生存的重担压垮了生活的容器,蹒跚的迁徙救不了冗长的步履。”

“总有很多我们不仅改变不了,甚至都无法回避。你已经是最优秀的,我们几个连这种感受的机会都没有,优秀的代价你还是接受了吧。”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读书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们会到处受限、四面碰壁,后来总算是想明白了——不是我们追求的太大,恰恰是目标太小造成的。举个最俗气的例子,比如我想挣十万块,难度肯定比一线城市的大的多;假如我想挣十个亿,那难度至少和多数一线城市的差不多呀。”

“活得真是自找苦累,怎么什么都要靠比啊!”

“能靠竞争获得的总要公平一丢丢啊。”

“可是那些靠已获得去竞争赢了又能怎样?”

“不妄评,反正我是没有任何优越经验的。别忘了我们是无药可吃的兴奋剂二代,要全凭意志去戒掉DNA里只能升不能降、只能赢不能输的瘾。我还是想考个注会试试,争取三年拿证,看能不能换来一些良方。”

“看好你,一如既往!”

“别下注,社会变得这么快,我都不太敢看好自己了。”

“那我们岂不更惨?那点破生意就把我们两个都困住,还挣不到钱,慌得比狗还像狗。”

“打住。我们都别比惨了,慢慢熬吧,你当年不是还劝曾富贵生意是熬出来的吗?”

“我那狗店啊!事非经过不知难。你也别劝我了,要是连租金都跑不赢,那所有忍耐都是白熬。”

“羊肉串,羊肉串,二位美女来几串,不咸不辣不要钱。”曾岑一边吆喝着一边使劲儿撒盐。

“你还是去做你的寿司吧!换老朱,不然大家都得饿肚子。”佩辰一脸嫌弃地说,“疏月,我们去整理菜品换老朱当主烤官。”

“上菜了,上菜了。”曾岑端上最后两盘菜,刚一落座便说,“看我这服务态度,主厨地位被抢、主宾座位被夺,照样服务到底,你们说我不赚钱谁该赚钱啊?”

“难关都渡过了啊?”思明期待地问。

“那当然,别人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可是拨得云开见光明,一两个字的小小改变恰恰是大智慧的完美体现。”

朱志凯放下手中的肉串说,“说详细点,是兄弟就分享核心经验。”

“三个月以前,我手上的资金不超过十五万,还欠了十来万的税,合作的平台公司又不认账,同时有四个加盟店在谈,平台公司承诺的店面无法到位。我那寿司店刚刚做出点名堂来,要是加盟黄了不仅我的加盟费跑了,未来的发展也基本崩了。一个月以前,我决定干脆赌一把,力往一处聚,冲进市中心,最终有两个人成为了我的合作伙伴。没想到生意火到原地爆炸,不信你们随便哪个视频网站上自己搜来看。前两天刚签了三单加盟的,我一个人就把之前大家欠的税都补上了,可真是无债一身轻啊。”

对比自己高开低走的生意,朱志凯略带失落地追问,“能赚加盟费少不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汇总加持,但大多数像我们这种只能勉强维持下去的小店又该怎么翻身呢?”

“我觉得你们可以借鉴理发店模式,反正都是弄毛的。”

“曾富贵,以后你头发让朱仔给你推。老朱,先给他整个泰迪式,反正就他会蹦跶。”

“我看二哈平头最适合。”

“疏月、佩辰,你们都别闹了。老曾的话不无道理,理发店和宠物店的业务精髓都是洗剪吹,对吧,朱?”

朱志凯六神无主地点头确认。“我们个体户不在乎这些,哪个方向的饭热乎往哪个方向吃。”

“还是国考认证小干部的智商在线,勉强能够理解我的诊断,”曾岑咽下嘴里的食物接着分析,“现在的理发店基本上只有两种,一是大规模连锁加盟店,二是一切从简的夫妻店。前者是规模赚钱,后者是效率赚钱,没有中间层,中间层早被啃食干净了。现在很多服务业都这样,要么最强大要么最简化,其他都头大。”

“要么最强大要么最简化!”梦中惊醒的朱志凯重复着曾岑赠送的生存劝言。

“亲爱的,还早呢,回来,再睡会儿。”疏月一个翻身,胳膊搭朱志凯脸上继续睡。

他却把她的手拿开,坐起身来说,“我看今天上午我们不开店了。”

“啊,不行!”疏月被志凯吓得瞬间清醒过来。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去偷师曾岑,到他铺子上去蹲点,去找他不可告人的商业秘密。”

“好吧,虽然没人看得上他油腻透顶的气质,但他在经营管理上的确有一套。”

眼看时间还早,他特意骑上她钟爱的小摩托载上他心爱的女孩,朝着曾岑的井一寿司店出发。

望着关门闭户的商圈,老朱放慢骑行速度感慨,“只要起得够早,最繁华的商圈也能享用最昂贵的安宁。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老字号宋包子吧,我可是连续吃了十八年哦。”

“我吃了二十年,它也开了二十年了。老板娘是我妈妈的幼儿园同学,她的小姨妈还做过我妈妈的保姆呐。”

“啊!我从听你没说过。”

“没办法啊,你又不问,我只好低调。”

“好吧,低调小公主,待会能刷你脸卡插个队吗?”

“不可能,都是老本地的,你好意思吗?”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拆自己的台。”他回眸一瞥,她抱得更紧,他骑行加速,她呼吸加速。

他们在小巷的角落慢下了步伐,找了个台阶席地而坐,脚下银杏叶铺就的地毯如往年一样准时光临,思绪被熟悉的环境带回到懵懂的光景中。

“我们明明要考察生意的,可现在这样子像是在逃难,但怎么感觉怪踏实的?”疏月反应略为激动,却笑得格外灿烂。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班要是有人迟到了,就坐在教室外的台阶上,吃完早饭再进去。我的早饭一直是这家的包子,又是年卡迟到户,总是吃得油手油嘴的一进门就挨骂。当时的班规都早忘完了,却记得这一条不是班规的班规。”

“整个小学我只迟过一次,我还是抢在一个小男孩前面买了最后的两个包子。当时那个小男孩好可爱了,眼看包子卖完了他就在地上坐着哭,我就分了他一个,他说以后要还我两个包子。”

“你收到了吗?”

“面都没见过了,还谈什么包子,再说我是诚心给他的,谁还差那两个包子呢?”

“其实他还了的,只不过拖到了现在,按复利算我要给你买一辈子的包子了。”

“原来是你!”

“当然是你。”

“好吧,但愿宋包子成为百年老店的那天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庆祝。”

“到时候要是我们再抢包子,你也不能输啊!”

“你也该加把劲了吧,争取和我打成平手嘛!”

“当然!待会我们也油手油嘴地冲进曾岑店里,打他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要是已经排起长队了呢?”

“那肯定有猫腻。”

朱谭两人一语成谶,只是一阵子的功夫,还没开门的井一寿司店和旁边的网红奶茶店门口便排起了长龙。

“这不科学啊!”老朱怀疑地嘀咕着。

“认了吧,我们又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疏月试着宽慰朱志凯。

“我们走,”老朱发动摩托,等疏月跳上车道出了他的质疑理由,“这才九点过,早餐店都没这么多人,他们两家又都做的休闲型消费,不该有这么大的客流量。”

“那姓曾的又做手脚了?”

“我们以店铺为圆心一圈一圈地往外找,他的窝点应该就在附近。

果不其然,在一家待拆迁的工厂里聚集了很多年轻人,三五结对地依次出门。“这应该是那小子今天上午的第二批托,我们进去排排队,看第三批能排上不?”疏月也偷笑着点头答应。

“C哥,好久不见。”疏月也学着那些排队的小青年称呼曾岑的雅号。

“你们怎么到这来了,生意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做兼职吧!”

“边走边聊会儿?”老朱指着厂房旁的一处空地。

疏月蹦到前面问他,“你为什么叫C哥不叫Z哥呀?”

“Z哥是人家佐罗的头衔,我好意思占用吗?”

“这个解释我太服气了。那些首推视频也是C哥你自导自演的杰作吧?”

“事在人为,量力而行啊,咱们有多大的能耐做多大的流量。”

“你果然靠炒作赚加盟费啊?”疏月刚平息,老朱又来质问。

“也不完全是嘛。”

“还不完全是?你从学校到社会,骗了多少加盟费啊!现在要出事可没人给你擦屁股了!”

“谁给谁擦还不一定呢?让我好好地带你们认清现状啊!大家都在搞病毒营销,我要是不搞的话反而成了病毒被形式误伤。所以啦,我不仅要搞,还要搞成超级病毒,只有成为毒性最强辐射体才能像贪吃蛇一样把他们全部吃进,然后骄傲地摇摆到最后。”

“全部吃进!”疏月瞪大了眼问,“请问那么庞大的资金从哪来呢?”

“你们傻呀,当然用他们自己的钱啊!贪吃蛇不都是用别人尸体来壮大自己的队伍吗?你们的问题不是书读多了,是游戏玩少了。”

“你就吃吧,总有一天要碰到自己的壁。”

“这社会无边无际,壁在哪?找不到。”曾岑得意地摊开了双手。

“就你这三观,挣到钱了别忙着整容,先整整脑子。”

“需要吗?难道我不整容就讨不到老婆了吗?”

“也不一定,就目前来讲,社会风气是倒向你的。”朱志凯一把搂住疏月继续说,“不过,给你亮红灯的人绝对是有的。”

“哎呀,老朱呀!我本来还想给你小子传授经验,算了。”

“我本来也是来学经验的,现在看来不必了。”老朱更加笃定地说。

“那去喝杯咖啡,好聚好散嘛。”顾及多年友谊的疏月提议大家再坐下来静一静。

“行!”

“没问题!”

曾岑盯着手中的咖啡说,“我现在也喝黑咖啡了,生活还是回归简单的好。”

疏月夸张大笑。“哈哈,这是今年我听过最感动的笑话。”

“疏月,你取笑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是把生活和事业分得清的人。”

“我认同,所以才坐下来和你喝这咖啡。但是,曾富贵你真不该瞎搞啊!”

“创业能不折腾吗?现在已经什么时代了,流量经济流量为王。只要折腾对路了,一切增长都是爆炸式的没商量。”

“说句难听的,不管时代怎么变,你折腾的都不叫创业!和我们一样,开铺子讨生活,你我都是小商贩而已,和商人一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真没追求,受点小挫折就磨平心气了啊?我壮志豪言先摆在这里,我的公司以后一定会要上市的。”

“嗯,我看好,会上夜市的。”朱志凯的强行解释把大家都逗乐了。

“行啊,我也蛮期待的,要是夜市都卖我的产品了,那我的市场占有率得多大啊!”曾岑拉住两人的手继续说,“疏月、老朱,你们的建议我不是没考虑过的,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们一句清高无益,打工开店都要紧跟形势,活下去才是第一要紧的事!”原本说好的好聚好散在咖啡的浓郁伴谈下升腾出久违的团聚感。

自从正式回归党政办后,窝在单位和房间没日没夜赶稿的张思明盼来了好消息。全市范围内将从所有乡镇选调生中考核选拔40人到市、区两级局机关单位作为人才补充。正在整理上报材料的思明兴奋地冲出卧室和小伙们分享,“我的1977,终于来了!”

“有机会回来了吗?”看着思明眼角泛起的细纹,同样每天加班的佩辰急切得问他。

“全市统考,选调生里考40个人回来。”

“太好了!我们公司的机器人研发也步入正轨了,行情好的话明年初就能给我们配股。我有预感我们会同步撞线的。”

“我的1977和你的2025必须碰头。”

“你傻呀!你的1977那么远,与我还有什么关系呢?我的选年份只能我自己选,2099才够将就。

“哇,那咱两的年代又拉远了,你自己选的,比我晚了好几十年,该叫我什么来着?”

“原始人!”

“你,你……”

“别你了,为了表示尊重,曾富贵的年份交给你定吧。”

“他么,富贵常常有,就是没年份。”

“也划算啊,丢年份,得富贵,比我们这些二傻子强多了。人家那福气叫金银铜臭全配齐。”

“我还是看好他的,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会盼来自己的年份。等到他证明自己的那一天,捱过的指责谩骂都会成为阳光下的谈资。”

“好吧,可我还是不信他。抱我,我好累又不想睡。”佩辰缩回沙发,撒娇地望着思明说。

“等一等,我们是不是该先修改家规呢?”

“谁还管它呀,曾富贵破了那么多,我们还不快跟上?”

“我把电脑拿过来,一个肩膀交给你,另一个交给工作,行吗?”

佩辰踮起脚尖轻吻了思明的脸颊,低声说,“也把我的被子拿出来,一半给你,一半给我,暂时的。”

她靠在他的肩上,他们蜷进被里。她一会儿醒着,一会睡着;他一会看着电脑,一会看着她。第二天早上,她从困倦中醒来,他已在通勤路上,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然而今生牵挂就此上路。

张思明按例把当天要上报的资料呈送李主任审批,在李主任肯定工作之后他试探性地问她,“我刚听说市里准备给选调生举行一次统考,李主任您是过来人,想请您帮我分析一下。”

“先坐吧,”李主任停下来手中的工作说,“有的想法是好事,但你才来半年就想着走,不太妥吧。”

“我没什么经验,也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想听听您的意见。”

“看得出来你还是比较有诚意的。我的意见就是别一来就急着想走,既然选择了乡镇就要多干些实事,镀金你还真排不上号。我不建议你上战场比不是不相信你的实力,只是不想你输得太难看。就拿你们同批的那几个人一比,你综合竞争得过谁?还别说大几百号人。这个世界有很多热闹,至始至终与你我无关。”

思明难掩失落,仍旧镇定地说,“谢谢主任的教诲,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张,你也别灰心,正因为向羊镇一直留不住人才,所以绝不缺少机会,好好干。”

小张同志礼貌地退出了主任办公室,正好碰上送完资料回来的何师傅。何师傅一把截住他,“张兄,稿子赶完了吗?走,值班室去,水果零食我都带回来了。”

张思明捡了包咖啡冲好,一声不吭地靠墙站立着。

“你不吃荔枝啊,我还特意给你藏的,平时就看你活干得最多,零食吃得最少。你是不爱吃还是有心事啊?”

“一言难尽啊!”

“事业还是感情啊?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给老哥讲了心里自然畅快了,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何哥啊,如果我要考遴选,是不是需要镇上出证明承诺放人呢?”

“肯定需要啊!但镇上从来不放的,前年有个人辞职就是这原因啊,是不是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你就别洗刷我了,反正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能像你那样已经很不错啦,你那样就是我们这样临时工的梦想,当然我的水平肯定不能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比的。”

“可是我老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简直是全身心的消磨啊。”

“你不用讨好谁谁谁的,编制就是你的尚方宝剑,他们拿你没办法的。”

“我不是讨好型人格,就是总感觉有力使不出,每天都这么消耗着,又创造不出价值来。”

“价值?我走南闯北吃了二十年的苦才相信价值不是创造出来的,价值是被选出来的。就跟三个木桶的故事一样,把一棵树锯成三个木桶,装酒的就成了酒桶,装米的就成了米桶,装粪的就成了粪桶,它们的价值就这样被区分出来了,但本质又是一样的。为什么都是同一棵树的木材,你们至少成了米桶,我们就只能当粪桶?”

“没准有的部分被做成了纸,又有幸被名人用过,最后进入博物馆,华丽转身变成了文物。价值有的时候的确很残忍,最关键的是它还不可逆。”

“对对对,不可逆,我说不出来,但就这个意思,”何师傅略显激动地说,“用我们最土的话来讲就是擦过屁股的纸还能擦嘴吗?”思明被彻底逗笑了,释怀地跟着何师傅一起大口地吃起了荔枝。

收拾、洗手、落座,思明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宣告重回战斗,而眼下正有一件幸福的棘手事。镇上的养殖大户老吴带着他年过九旬的外婆笑容满面地来到党政办,老油条们一看到就提醒思明,“小张,你马上去财政所叫余所长,给他说保险户又来了,叫他的人来认领。”

“保险不该保险公司管吗?”

“二三十年前,全民下海,镇政府卖的,不是财政就是民政,反正不该咋党政管。”

“小马妹妹前半句说对了,政府卖的保险该政府管,后半句就不准确了,人民群众的利益,党和政府不仅该管,还该首当其冲地管。”老吴给大家上完思想课后把外婆安顿坐好,随即拿出土地使用证和来自1992年的价值80块终生财产保险的票证。“你们看,政府的保险已经和我私人的宅基地证合在一起了,政府发的,红本装的,如假包换。我们也不是刁民,就是投保的老屋又被大风吹坏了,政府按照保单赔我们3000元就好了,维修费绝对不止这个数,但我们家三代党员绝对按规矩办事,保单上写的每次理赔3000元封顶,我们就只报3000元费用,绝不给政府找麻烦。”

“吴叔叔,你还不找麻烦啊!从我爸工作到退休,又到我来上班,你这80元的保险赚了多少理赔啊,其他人都退保了,你还是党员,怎么就你赖着不退保,还当钉子户啊!”被叫妹妹的马老师一脸不爽地答复。

“好,我就当着我外婆的面给你们说清楚。拆迁,我外公外婆生了三个女儿,没儿子受气的很,等外公走了之后,你们拆迁办就来了,要把我们两百平方米的祖屋拆了,凭出嫁女不能分平方的政策,只想出四十五平方就把我外婆糊弄了,我们肯定不答应啊。等我外婆百年后,我妈和姨妈们继承红本本,就能按三个家庭赔平方,肯定到时候才能拆啊。保险,我外婆在生产队干了几十年到现在都没社保,也没资格买,我养她是应该的,但社会的福利没享受够。就这终生财产保险还是我当年在外面打工预支工资来买的,当时也是为了帮生产队完成任务,我工资都才三十六元,预支两个月工资买的。这么艰苦挣来的福利你喊我放弃,谁来赔?”面对鸦雀无声的党政办,老吴大声地对外婆承诺,“婆,我们不欠谁的,也不想谁的,自己该拿的要拿够。你好好地活,等你百年后,我给你风光发送,买金碗送给大家,在座的都有份,都不用随礼,来人就是了。”

“好嘞,我听孙子的。”老奶奶的慈祥而骄傲的话语温暖了办公室冰凉的氛围。

思明走到老吴面前说,“如果你资料都带齐了,就交给我吧,我来办。”

“好好好,谢谢兄弟,就这些资料,全部齐了只需要你们盖个章,交给财政所,他们就会打钱给我的。兄弟贵姓呢?我要记得你的人,以后好感恩。”

“免贵姓张,叫小张就行,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做的嘛。既然这件事我认领了,我就一定会办好的。”

“有文化,有担当,张兄弟,到时候我要订做一个最漂亮的金碗送给你,我婆也肯定会保佑你的。是吧,婆?”

“嗯,好嘞!”

小张腼腆地笑了,在送别他们的时候对老吴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们婆孙的,各有各的福气,我是没机会尽这份孝了,希望我妈能享这份福吧!”

“一定会的,小兄弟,你这么好心一定会得好报的。我心就好,五十岁了外婆还在,身体又好,昨天都还帮我洗了袜子。”听着老吴的分享,思明第一次在家长里短中感受快乐,高挂微笑、怀揣祝福地送客上车。

这一切都被二楼过道上的罗书记和李主任看到,思明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经收获了二人的侧目。不过在他把保险资料交给余所长时,却被这位号称油条老的苗条考究老男人教育道:“你知道不,把握不好度工作只会越干越乱。你要记住,能动嘴就少动手,能动手就别跑腿。”

“一般的老油条是老了才油条,唯有这油条老是油条到老。”思明在逃课的路上念叨起了同事们对油条老的总结,逐渐释怀加速离开。

天黑得越来越早,中介大道却关得越来越晚。每天傍晚,无事可做的小两口都会坐在宠来宝的店门口,日常解闷便餐配游戏,偶尔也坐在厢房似的台阶上赏析中介大道的每日更新的戏剧演出。

“卖家、买家和中介,谁的剧本最多变呢?”疏月把手搭在电脑上问朱志凯。

“肯定中介啊!能把买家变卖家,卖家变买家,人家的变自家的。”

“我说的是变数又没问你招数,你看那个又黑又丑的肥婆明明不想卖了,还假惺惺地安慰贷款失败、被迫放弃的买家,口水都要流到乳沟了。”

“也不至于吧!人家没准芳龄二八,年轻有为不怕人妒。”

“你看她好恶心,一个劲在吼什么‘房子好便宜的’,交易不成还不忘挖苦对方‘没钱看什么房的’,我就不信中国大多数房子都握在她这种人的手里。”

“我也不愿相信,不过我倒是希望过剩的房子都烂在这种人手里。”

“你看那台戏,离婚摇了半年都没摇到新房的,为了保婚姻又赶紧来买二手房。何苦呢?直接复婚不就行了,你看,又哭了一个。”

“曾经的家不仅包括着房子,现在房子不只意味着家。”

“要房子的人虽然多,要家的人还是有的,而且,往往是成对出现。”疏月躺在老朱的大腿上,言行合一地安抚着他的叹息。她放空地望着天空,突然欢呼起来,“快看!日月同辉!”

牛佩辰提心吊胆地完成当月第二套账时已是晚上九点了,可在大门口却碰上更为慌张的黄文星。

“是你呀?小牛,你常加班吗?怎么回去呢?”黄总停下来问佩辰。

“月底嘛,财务都会忙一点点,多谢黄总关心了,公交还多着呢!”

“你等会儿,我上去拷个数据,待会送你回去。”黄文星说完就跑上二楼了,等他拷好数据和佩辰上车时,佩辰腼腆地问他,“上次黄总送我回去时,我没吐在您车上吧?”

“你忍住了的,但你下车时吐了你男朋友一身。”

“那我就放心了,反正他做家务是一流的。”

“哟,真行啊!你男朋友前段时间联系过我,简单介绍了有一些不错的投资项目,我一直忙手头的项目也没时间见面,抽空我们聚一聚,他生意应该做得不错吧!”

佩辰猜测一定是曾岑假扮她男朋友,又不好立即拆穿,于是打算引开话题。“他的生意我从不干涉的,相较而言,我更在意我们公司的发展,您今天拷数据也是为了试验吧?”

“对啊,研发试验任重道远,这不又遇上问题了,软件上基本要拉倒重来了,硬件估计也悬了。”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实验这样反复,那您还要亲自到荒山老林去守着,老总不都应该运筹帷幄吗?”

“那是以后的事了,创业阶段必须冲锋陷阵,研发和管理上有长青守着我放心。再说我一直就是做测试的,轻车熟路,也算发挥价值了。”

“哇!我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能隔了整个宇宙。”

“少些感叹,好好干,天道酬勤。”

“一定!其实我每天晚上除了加班工作还在加班学习,就是想三年内拿下CPA,您又亲自送我回家,今天晚上的学习肯定会更有动力的。”

“你可得努力了,我就等着你拿证后给升职加薪了!”牛佩辰报以微笑,心里想着公司的烦心账,继而回归沉默。

还是一个傍晚,一件事的发生照亮了一天的意义。

田老伯带着前些天被肥婆数落到痛哭的买家,进了颇为冷清的宠来宝。田老伯拒绝了朱志凯递给的烟,略显沉重地说,“小朱,我需要你的帮忙,去斜对面把亿家置业的唐经理请过来,我要和他要商量个事,在你这儿不打眼。”

田老伯一见到唐经理就气势满满地直奔主题。“小唐,这个人你认识吧?”

“我的客户,上周来过。”唐经理一个劲地点着头。

“那好,我就直说了。那个女的欺人太甚了,必须给她点教训。我们几个小老板和一些工友给这个小青年凑好了全款,就等你去游说那个女的不卖,给这小伙子赚点违约金算是讨个说法了。我看你那天从头沉默到尾,应该是回想起一些困难的日子了吧!”

“田伯,你的计划我全力配合。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起什么浪来,但我们绝不是被那些有两个钱的人随意践踏的玩具。”

“稳住情绪,缓一会儿联系那个女的。”

“高女士,您好,我是亿家置业的小唐,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您,你是先听好的还是坏?”

“能坏成什么样嘛?说!”电话那头命令响起。

唐经理捏紧拳头,半弯着腰说,“坏消息是上次那小子备好了全款要买您的房子,验资还真过了。好消息是您的那套待售房市价一周涨了三十万。现在这房子是一天一个价,再捂一周没准儿能涨个五十万。”

“这样啊,违约金签的是多少嘛?”

“十万,要是你捂了房还是我帮你卖,我还可以给您钻点空子帮您砍一点违约金下来。”

“好,知道了,现在卖还真不划算,我明天过来。”

“是啊,完全没赚够啊!”

“就这样,我明天下午来。”

电话被对方响亮地挂断了,唐经理把握十足地说,“搞定,我争取给你谈个八万块到手,必须要让一点才显得真实。待会儿我给你发个微信,你把私人信息发给我,我给你做一个验资记录。”

“好的,谢谢你们了!”

“不用了,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再过来啊,尽量把气撒我头上,把这戏演完演好。走了,田伯,小朱。”

就在田老伯也准备离开时,一直在旁观看的朱志凯突然发问,“田伯您先别走啊,就剩咋们三个人了,您得给我们解密。他是你什么人?您到底有没有帮忙筹钱?”

“哈哈哈,逃不过你这个人精的法眼啊!那是我女婿,至于筹钱嘛,需要的时候肯定会有的,中国父母有的是潜力!”

“你怎么就算得这么准呢?”

“你知道中介为什么好做吗?因为人家是甲方的甲方。如法炮制,我就做一把中介的中介,劫富济贫出口恶气,不是大快人心吗?”

“真厉害啊你!你为啥不做中介呢?你要是做中介肯定能做出这条街最厉害的店。”

“不折腾了!人过半百,回归天命。”

就在田老伯转身的一瞬,疏月叫住了他,带着小女生的崇拜说,“田老师,您是个有故事的人。”

“到我这个年纪,谁还没几个上得了台面的故事呢?”说罢田老伯便回敬了一个顽皮的眨眼,和小伙伴们微笑作别。

田老伯略显佝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昏暗的路灯中,老朱摊开双手大声宣布收工。

疏月插上一嘴说,“等等,这个我也会。到我这个年纪,谁还没点有念想的未来呢?收工!”

疲惫而专注的佩辰让准备下班的陈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小牛啊,你知道新会计最危险的是什么吗?”

“危险?”

“你看看你,连危险意识都没有,怎么保护自己?”

“陈姐,大道理都懂,可是落实到具体事务上谁又明确知晓该怎么做呢?”

“虽然我不知道那对狗男女在搞什么,但你记住我一句话,想透、用通,就能给自己筑一道防护墙。”

“嗯嗯!”佩辰急切地向陈姐投来求救的眼神。

“自保如伏笔,要么留一手,要么添一笔,把所有的来龙去脉往当事人身上交待。”

佩辰皱眉苦思,就在陈姐出门的瞬间,她双眼放光、抬头凝望着说,“谢谢陈姐,请您放心,我应该不会这样做。要是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会直接走开的。”

“祝福你能勇敢地迈开步子。”从此陈姐和她的教导一起在牛佩辰的视线中消失了,但是佩辰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难过,反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谁让公司聘她来取代超龄的陈姐呢?甚至她和周笑帘都比陈姐早确认离职消息。此后周笑帘如愿接任墨子智慧科技有限公司的财务部负责人,牛佩辰的工作除了签字领导跟换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黄昏劲风把秋意吹得更为浓愁,却是中介丰收最后一批落叶的好时节。他们拼着销量,比着营收,谈论涨幅趋势,划分楼盘地块,勾勒未来宏图,似乎整座城市的规划发展离不开这群穿针引线的佼佼者。

突然一个双手挥舞着大把钞票的高级经理跑进人群大喊道:“谁看到我的孩子啊!我的老二不见了!你们都看到了吗?”

“没有啊!”

“刚才还在这啊!”

“我们分头在周围先找找,人多好办事。”

高级经理听到众人回复后更激动地说,“谢谢兄弟们了!我手上这些钱是刚收的佣金,谁帮我找到孩子,这笔钱就他的了!”

“老板万岁!老板万岁!老板万岁!”

在橱窗里目睹全过程的疏月摇头叹息,“哎呀!那天我们店里的狗差点被偷走,我就挨家挨户地提醒过他们,当时还一个比一个不耐烦,又一个早知今日啊!”

正在扫地的朱志凯说,“人微言轻,无关对错。管好自家的生意吧,还不快把咱们头号贵宾的美甲做了?”

“好吧,戏也看了,该干正事了。”

一直在干正事的曾岑急匆匆地冲进佩辰的办公室,扑哧一声坐到地上,环视诺大的办公室和孤零零的佩辰,竟然放声大笑起来。

“神经病,你笑什么啊!”

“我刚从思明那儿过来,按照他们的标准,你的办公面积应该是正宇宙级了。”

“哦,好好笑哦,笑完了赶快走吧。”佩辰面无表情地敷衍着。

“佩辰啊,你不能这样啊!”曾岑立刻站起来,小跑到佩辰面前说,“你一定要救救我,这次只有你能救我了,求你了,牛姐。”

“你曾总闯的祸,我怎么兜得住呢?”

“你们黄总能,听他口音应该是本地人,年轻有为又热心,肯定会帮我做中人的。”

“你到底惹了什么事?又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吓成这样。”

“也没有,就那两个合伙人看生意好了想把我撵走,想多吃多占呗,他们一把抢了营业执照还想逼我交出公章,都逮了我两天了。”

“怪不得你这两天没回家。”

“思明帮我在向羊镇志愿者宿舍搞了张床位,可向羊镇人太少了,遮不住我的,容易走漏风声。我跟着他们专门接送资料的大哥在区政府躲了一上午,人家可是绕了好长的远路才把我安全送你这来的。”

“你们合伙的时候不在章程里写好啊!”

“都写好了的,可他们就仗着势力要生吞我啊!”

牛佩辰思考了一会儿说,“好吧,我试试帮你约黄总,可你去哪藏身呢?”

“这个我有办法,就等你消息了,再见!”曾岑的话让佩辰感到事态的严重,虽然表面上不耐烦地点头,心里已经在为这个假男友谋划了。

中介大道的生意在一个周末遭遇了断层。

“今天怎么没啥人了呢?天呐,中介都没生意了!”谭疏月惊奇地问到。

“都在看直播啊,我们要夺冠了,我们要见证新历史,谁TM还在乎房子啊!”全神贯注盯着电脑的朱志凯轻蔑回应。

疏月突发奇想问到,“哈哈!你说那个什么时刻,哦,传说中的卡巴斯基时刻会不会最终由一个游戏来引爆啊?”

“什么卡巴斯基时刻啊,你是中病毒了吗?人家是明斯基时刻!”

“对,就是这个斯基,会不会毁在游戏上?”

“谁知道呢?人类每天都在见证历史的诞生,历史也无时无刻不在鉴证人类的进化。”

“哈哈!结果都还是猿人,抢洞穴最紧要!”

“争抢最豪华的洞穴,安放最风光的空虚。”

“老朱,你看,我们是不是赢了?”

朱志凯回头一看,兴奋地呐喊,“我们赢了!我们赢了!赢了!”

“赢了之后呢?”

“做主播,挣大钱啊!”

“那明斯基时刻不会来了。”

“该庆幸啊,你干嘛还失落啊!”

“我不怕推倒重来的折腾,就害怕一成不变的折磨。”

“谁说不折腾呢?我们的宠来宝时刻不是该到了吗?”在胜利的感召下,朱志凯决定继续升级打怪,“是时候给宠来宝换个地方,按自己的想法推倒重来了。”

“可是费用呢,我们现在勉强收支平衡,去哪弄钱啊?”疏月问到了痛点上。

面对经费困扰,朱志凯想到了一个激进的做法,“背着父母把铺子租出去,然后拿着这笔钱去闯。”

疏月吓了一跳。“会不会把爸妈气坏啊?这铺子可是他们的资产啊,我们白用至今就已经够感激他们的…”

“打住!”朱志凯激动地朝她吼道,“如果身体和伦理允许的话,我妈至少会把我奶到三十岁,你受得了吗?你不也想推倒重来吗?”

“不扯那些,我只是想表达纯粹的感激,你爸厨艺那么好,还经常为我们忙上忙下,为了挑食的我还差点戒了盐。”疏月的声音越来越小。

恢复平静的朱志凯接过话题说,“那就争取成功,以后有的是机会报答他们,前提是现在就要开启生存大逃亡,把这里留给疯狂去开垦,看它造出个什么境界。”

“我听你的,只要朱仔雄心不减,小妹我就奉陪到底!”

就在朱志凯和一家知名中介签订房屋租赁合同的当天下午,已积累好原始经验的谭疏月带齐资料在下班前赶到政务服务中心。

又是江子霖喊到她的号,“你怎么又来办注销啊?是不是准备转行做中介了?”

“哦,江姐,又是你!”疏月终于恢复了点神气,“注销自己的小店才知道什么是痛到心坎,晚上能一起吃个便饭吗?AA制。”

谭疏月哀愁的撒娇惹得江子霖哭笑不得,勉强答应了她。“好吧,办完了等我一会儿。”

两个人在一家进了一家再普通不过的烤肉店,展开了一场关于吃的较量。一个狼吞虎咽,一个细嚼慢咽。拉锯耗时,不言一语,各自为“吃”。

停下筷子的疏月忍不住撒娇起来,“你都不问问我的近况吗?”

“只有孤独是无需分享的感同身受,我想就算不问也能感知吧。”江子霖给疏月倒上茶水接着说,“所以呀,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记得及时补水就好,这就是我的处理经验。”

“莴笋2块8,萝卜3块5,苹果9块9,葡萄11块,猪肉30块5,汽油7块8,洗一只狗忙活半天净赚五块,他妈的,我觉得自己早就给整的七零八块了。”发泄一通的疏月苦笑着点开佩辰的微信留言:“傻妞,你跑哪去了,快回话。”“谭疏月,你丫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快回话。”“我们到处找你都找疯了,要是你还不回话,我们就报警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能一起解决嘛,一把年纪的阿姨了,还闹啥离家出走啊。”

泪眼婆娑的谭疏月望着沉默的天空哽咽着,“我还有朋友,我真的还有朋友,我还有真的朋友,我不孤独,我不孤独,不孤独的。”

头顶的乌云已经快撑不住了,干燥的残秋只待一场暴雨来扑灭一地的虚妄,即将降临的凛冬大概会给所有的生命补上久违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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