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圣诞结

苏珩在林叙的眼睛里，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受伤。

她明明知道的，却不知道能怎么撒谎。就像他明明知道的，却还是要问出口。

看到林叙眼神里的难过的时候，苏珩在台球厅门口开始肆意生长的疲惫，越来越重地压在她的身上。她真的不知道他们四个人到底为了什么，这样苦苦纠缠着、谁都不肯放手。

可说到底，谁的难过又不是自找的呢？

是林叙自己明知道吴斌的存在，却也不肯放手；是苏珩自己，明知道林叙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却偏要苦苦追到台球厅里硬着头皮陪了一天又一天。

大家都是，自作自受。

“喂，想什么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苏珩一跳，她抬起头才发现，林叙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里的台球杆，蹲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看着她。大约是离的太近了，苏珩下意识地只想把眼神从林叙的眼睛上挪开，手足无措。

“想什么呢，脸都红了。走啦，陪我去车站。”

可能是那天是个放学早的日子，苏珩只记得那天陪他去车站的路上，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是冬天里难得的那种傍晚的好天气。他们一前一后地经过那条宽宽的马路，车水马龙。苏珩抬起头看着几步远的林叙，一如在操场上曾看到的那个落寞到让自己心疼的背影。

她起初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总是记得他的背影。后来某一天突然明白，大概，是因为苏珩总是跟在林叙的身后吧。

走在前面的林叙不知为何突然停住了脚步、转了身，猝不及防地苏珩就这么差一点，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当然，还是，差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

苏珩想，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是局促而窘迫的。可这种小小地局促，却似乎奇迹般地抚慰了林叙的心情。

至少，林叙笑了，这是苏珩真切地看到的。

苏珩大概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准备林叙的生日礼物的。比起当初为程梓萧准备礼物时，清晰冷静地列出来一二三，这一次苏珩几乎算是……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心意都拱手给林叙，想起什么，便要添上什么。

而最先开始准备的，就是亲手叠的星星了。

其实苏珩的手工一直不算好的，甚至可以说是…越长大越笨。她甚至最开始都是不会叠星星的，买了一沓又一沓的星星纸，折了不知道多少个才算是学会。

而每一张小小的星星纸上，苏珩都用自己可以模仿过的字迹，写了一句话。

她计算着自己每天晚上可以叠多少颗，偷偷地藏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把叠得不够好的那些偷偷藏起来扔掉——扔掉的，可能比最终送出去的都还要多——不够对称的、看着不好看的，都要扔掉。

她的每一颗星星，都一定要是最好的。

随着一颗一颗星星的累计，苏珩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比那段忐忑着、不安着以求缓和的日子，开心了许多。

白天在学校的时候，她刻意地去记住哪个时间林叙会打篮球、哪个时间他会去食堂买吃的，再提前躲在三楼的阳台看他，或是从教室的窗户盯着操场，一旦看到林叙的身影就飞奔到一楼，等着一场精心制造的“偶遇”。

渐渐地，林叙对她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或者是在台球厅心血来潮地教苏珩打一杆，或者是在楼道里偶遇的时候逗她一下。

……

“你在阳台偷看我打篮球？”

“我才没有！”

……

“我爱你”，苏珩在第101颗星星里，小心翼翼地写到。

其实林叙对苏珩还是很好的，至少，在苏珩的记忆里是的。

就像，偶然地一次，台球厅里来了几个明显不是高中生的男生，和林叙、杨玠他们熟络地打招呼。苏珩清楚地听到，其中一个男生指着自己问杨玠，“这是谁的马子？”

杨玠看了苏珩一眼，没有接话。林叙走了过去，笑着说了一句，“我朋友”。然后拉着苏珩对另一个同学说，“走啊，不是说咱们去网吧吗？”

在不安全感蔓延到苏珩的全身之前，她被林叙带离了那里。

至少，他还是保护她的。苏珩想。

圣诞节到了。12月25号，苏珩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年的平安夜，她刚巧叠完了第521颗星星。

文具店里拥挤得不成样子，各种带着圣诞气息的小礼物辗转于不同人的手之间。苏珩认认真真地，挑选着用来装星星的罐子——她已经挑好了要送给林叙的杯子，做贺卡的卡纸、彩笔，用来包装的彩纸等等，只剩下最后的这个、最重要的、用来盛满她的心意的容器。

这大概是苏珩来文具店最频繁的一段时间了，每隔几天，她都要在文具店仔仔细细地挑星星纸、夜光的最容易掉一桌的荧光粉，好看的花色纸总是很硬、容易伤到指甲，但纸太软地又总是很容易折坏…

而圣诞节这天，应该是最后一批采买的礼物原料啦，毕竟离林叙的生日，只剩下十几天了。

抱着一堆东西走出文具店的时候，苏珩觉得她怀里抱着的，是她这几年来，最值得珍藏的心事。

像是某个六点三十分的清晨，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冬天，苏珩为了作业或是卷子，到学校到的很早。在篮球场撞见了背着书包刚来的林叙，他用那种惯常的、不容反驳的语气，让苏珩看他打篮球。

热闹惯了的小篮球场，却在这样朦胧的天色里，只站了两个人。苏珩在篮球场的边缘站着，终于不用偷看——而是定定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男孩，在自己的面前投篮、奔跑……她记不清天色是怎样，一点、一点地擦亮了，而她眼前的林叙，就随着天色，在自己的眼里一点一点地变清楚……在自己的心里，一点一点清楚。

这就是那些许许多多个，让她动心的、迷恋的场景之一啊，这些场景，就这样拼凑成了苏珩的三年，拼凑成了苏珩在这所学校里，每走一步都挥之不去的影子。

而下一秒，苏珩觉得自己手里抱着的，是心事，却也是心碎——

她看到的，是有说有笑着、向自己走近的——林叙，和于紫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