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说《新袄》

 每次我回家,到家串门的人便格外多,母亲也格外热情,这大概因为:我是村里“头名状元”,并且毕业后又分在县政府工作的缘故。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刘姥姥进屋时,我家的炭火正旺,来聊天的人们谈兴正浓。

 刘姥姥的小脚刚仄进门,手便使劲扑打身上的雪花,这声音“啪啪”地很响,似乎要引起在场所有人注意。别人谈兴正浓,只有我不免多看了几眼。刘姥姥今晚与往日不同,衣服裤子都一身新,脸上堆满了笑,眼晴更是炯炯有神。

 “刘妈,您坐这。”母亲赶紧搬来一把小木椅,习惯性地放在靠炭火最近的一个位置上。

“  太近了,烤不住,烤不住。”刘姥姥一边连连摆手,一边把椅子往靠天井的方向移动。越靠天井越冷,寒风常顽皮地从天井口灌进来,不时还夹点雪花。往常刘姥姥总要把椅子靠炭火近处移,她这一反常的举动,终于吸引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

 “哟,刘妈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母亲象发现了新大陆。

 “这是我儿今冬刚给我做得新祆。”刘姥姥爱惜地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新祆:“里面垫了蚕丝的,穿在身上即慰帖又暖和!”

 刘姥姥往年都驼着一身破祆,甚至棉袄有的地方内外对穿了洞,冷风丝丝地从洞口往里钻,跟没穿一般。村里因此流传一句顺口溜:“刘姥姥的祆,风儿四处跑。”自然,乡亲们也没少议论她那“吃皇粮”的干部儿子……今年,她儿子选上了副镇长,给刘姥姥做了件新祆。来聊天的人都这么认为。

 “这下好啦,刘姥姥,儿子没忘您啊。”

 “可不是嘛,崽到底是崽!”

 “升了官,不忘本。难得,难得!”……

 刘姥姥听到众人对儿子的好评,脸上兴奋地泛起红光,像个马上要出嫁的害羞的少女。

 这时,又一股冷风顽皮地从天井口灌进来,刘姥姥身子随之打了个“激凌”,那风往上欲扬起衣的一角,慌得她忙用全是青筋的手死死捂住。

 “刘妈,把你的新祆给我看看。”母亲此时偏好事地说。

 刘姥姥脸如被蜂虫蜇了一口,脸色青白。

 “妈,刘姥姥的新袄可好呢,我早看过了,拜托,快拿点炭来,您瞧炭火都要熄了。”我支开母亲,往盆子里加炭,暗暗把炭盆子往刘姥姥跟前移,刘姥姥自己也悄悄往前挪了挪位置。

 刘姥姥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神情瞬间恢复过来。

 聊天的人散时,刘姥姥却已靠着木椅,就着暖暖的炭火睡了。她那件祆仍是原先的旧祆,只在外面套了件新做的罩褂。

 一星期后,我和刘姥姥的儿子一起开车进了村,刘姥姥这次真的有了件新袄,垫了蚕丝的新祆。也就是那年,我从县里调到镇子上做了镇长。

                      写于1994年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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