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量

【九洲芳文】

文/南山刍荛

“我来了!”

小秦拎着行李箱,伫立在郁郁葱葱的秦岭山脚下,苦笑中带着一丝期待。此刻他对秦岭没有半分欣赏之心,有的只是后悔之意。

此事还要从之前网络上的一则迅速蹿红的视频说起。当时网络上有人发出该视频时说:“秦岭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南下的冷空气”,尔后众网友纷纷炸锅,晒出不同的照片来佐证此事。对此,小秦却嗤之以鼻,他仔细分析,甚至旁征博引,证实有云的一侧是南方,所以秦岭并没有挡住冷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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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小秦说得倒也没错,只可惜他搞错了争论对象。他原本是想要在同事小晋面前表现自己知识渊博,奈何小晋对秦岭情有独钟,见不得别人说它的半点不是,所以拂袖而去,从此断了消息,只留下小秦独自伤神。

小秦与小晋原本是同事,两人共事两年有余,随着不断相处,小秦对小晋萌生爱意。起初,面对小秦的追求,小晋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不过小秦并未气馁,反倒愈挫愈勇,追求之势不减反增。他对小晋是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终于守得云开,小晋被他的诚心打动,有些松口。

不知小秦是因为一时得意,还是想卖弄自己渊博的知识,对于秦岭挡冷空气一事,他非要与小晋据理力争。最终,他赢得了胜利,却丢了小晋。

自那日之后,小晋不辞而别,没有留下任何消息,除了交给公司的那份辞职信。小秦打了无数遍电话却一直提示“机主已关机”,挨个询问同事,奈何无人知晓。他整天精神恍惚,在琢磨小晋的去向,琢磨她为何会不辞而别。

一晃三个月,小秦的状态不仅没有转好,反而越来越糟,工作之余便独坐发呆,终于某天有位同事老李忍不住问道:“你还在找她?”

“嗯!”小秦点点头。

“找到又能如何?继续跟她摆事实讲道理?”老李悠悠地说道,显然两人关于秦岭的争论他是知晓的。

“我说得没错!”小秦用低沉的语气辩解道。

“是没错!然后呢?”老李反问。

小秦沉默,这也是他最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在小秦的眼中,小晋在工作上从来都是按章办事,遇到他人不解之处,耐心为其讲解,甚至摆事实讲道理。想到这里,小秦有些无力地说道:“工作中她向来喜欢讲道理……”

“你都说了那是工作中!”老李以急促的语气打断了小秦的话语。

“有什么不一样吗?”这下让小秦有些不解。

“如果一样,你们做个同事就好了,何苦要去追求人家?”老李看着眼前的榆木疙瘩,多少有些无语。

“我喜欢她……”

“这是工作吗?”

“这怎么能是工作?”

“那你为什么要按照对待工作的方式去处理?”

“这……”小秦若有所悟,连忙继续请教。

“秦岭挡不挡冷空气关你屁事?你俩又不是搞学术研究,何必这么较真?即使你让她,难道事实就改变了?”老李抿了口水,长叹一声,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千万不要跟自己喜欢的女孩讲道理,她们从来没有道理可言!现在是,以后也是!”

说完之后,老李嘴里还嘀咕了两句,“即使结婚之后也不能讲道理,否则一辈子都无法安生!”

老李开导过后,又与小秦专门分析了一番小晋的动向,最后老李根据小晋以往的爱好以及两人当时的争论,得出小晋去了秦岭动物园的结论。小晋好不容易得了线索,根本无暇多想,谢过老李之后,便匆忙交接工作,朝着秦岭动物园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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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小秦的诚心打动了上天,又兴许是老李神机妙算,小秦果真在秦岭动物园找到了小晋。这次,小秦并未鲁莽,打探清楚之后,悄悄地在动物园应聘了一份工作,培训期间小晋表现突出,深得领导们赏识,他便趁此机会要求调配到与小晋同一班投食车上。

“早上好!”小秦站在投食车旁,笑眯眯地向缓缓走来的小晋打招呼。

“早……”小晋习惯性的问候语还未说完,便怔住了。她早看见车旁的人,而且昨天就收到通知会有一位新同事与自己做搭档,只是对方戴着口罩和帽子,所以并未留意,但是刚才那熟悉的声音,令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多打量几眼。待看清是小秦之后,小晋有些不悦地说道:“怎么是你!”

“我们又是同事了,以后多多关照!”小秦说话时想要摘掉自己的口罩。

“请戴好你的口罩!”小晋立即制止,尔后冷声说道:“谁让你跑过来的?我不想看见你,我现在就找领导重新分配车辆!”

说完,小晋转身欲走,却被小秦连忙拦住,低声央求道:“别!如果你执意要换,我只能卷铺盖走人。可怜我千里迢迢赶来,身无分文,更无亲朋,估计只能寄身终南,放马砍柴了……”小秦越说越凄惨。

“做个道士也不错!”小晋想起这里确实有这个规定,所以便停下了脚步,不过嘴上却毫不客气。

“道士可以结婚吗?”

“无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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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小秦总算是得到了小晋的认可,可以继续与其共事。他俩的任务是跟随投食车,为游客介绍沿途的动物以及发放带有肉块的铁叉子。这项工作不累,但很枯燥,若非真心喜爱,很难做好,如果没有千奇百怪的想法,只是千篇一律的重复,日复一日,只会令人生厌。

适逢假期,动物园游客爆满,这或许也是小秦能快速得到工作的原因之一。车刚停稳,游客一窝蜂便冲了上来,两人连忙指挥,安顿好所有人,待投食车启动之后,小晋这才落座。她自始至终并未理会小秦,只是偶尔与身旁的游客闲聊几句,解答他们的疑问,而小秦自然而然地拿起了话筒,开始了自己的讲解。

车子刚进入猛兽区,小秦便缓缓地说道:“大家请看左边,这是金毛扭角羚!它喜欢群居……”所有的游客随着他的声音,纷纷看向了窗外,小朋友更是欢呼雀跃。

小秦为了不让游客枯燥,更为了引起小晋的注意,讲解中时不时加入自己的幽默。刚刚解释完野驴之后,正好旁边有一座亭子,里面摆放了一条长凳,上面堆满了稻草,小秦灵机一动便问小朋友:“凳子下面有个小动物,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鸡”

“……”

“其实刚才的凳子下面什么都没有,你们要注意观察!”待车子过去之后,小秦才缓缓给出答案。经过马鹿区,小秦介绍完之后又一本正经地说道:“请大家看车子右边是什么动物?这个你们一定认识!”所有游客连忙扭头看去,然后齐齐哄堂大笑,原来那里只有一位工作人员。

经过斑马区,小秦介绍完之后,问道:“这里有一只斑马是假的,你们知道是哪只吗?”

“找到了!”

“是那只!”

这次所有小朋友,甚至很多大人都齐齐指向一头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斑马,大声说道。

“其实这里的斑马都是真的,它只是睡着了!”小秦悠悠地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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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小秦一边仔细观察外面的环境,一边正经和不正经地讲解着,偶尔扭头看向那熟悉的身影,他能感受到口罩后面那淡淡的笑意。

劳累的一天,小秦虽然说得口干舌燥,但是他的心却像园区的月季花一样灿烂,因为他又能和小晋天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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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几日之后,小秦终于如愿,与小晋散步于秦岭脚下。这里的夜晚,没有白天的燥热,多了些许的凉意,两人走累了之后,在广场上找了一处亭子坐了下来。小晋看着满脸笑容的小秦淡淡地说道:“你不该来的!”

“我已经来了!”小秦笑了笑。

“这里不适合你!”小晋叹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能来?”小秦不解,还以为小晋依然没有原谅自己。

“我……”

小晋并未让小秦等太久,缓缓地说了起来,一个人说得认真,一个人听得认真。原来,小晋素来喜欢秦岭,曾经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想要深居秦岭,用脚丈量秦岭,这当中的艰苦唯有自己心中清楚。以前,小晋明白小秦的心意,她同样对小秦有好感,只是因为此事才狠心拒绝,因为她不想耽误小秦。后来,在小秦的不断追求之下,小晋的心理防线失守,渐渐地不再抗拒,可是她的心中却始终痛苦着,一个是小秦的大好前程,一个是自己心中的理想。

小晋一直想找机会离开,奈何小秦向来细心,令她无可挑剔,碰巧后来两人因为那段视频起了争论,小晋便借题发挥,不依不饶,直到消失不见。

小秦听完之后,这才恍然大悟。他转身坐在小晋的正前方,轻抚她的秀发,满脸认真地说道:“我陪你一起!”

“可……”小晋还想说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再看小秦的神色,只好转而说了声:“好!”

“你不会再逃了吧!”小秦笑了笑。

“就这了!不逃了!”小晋满脸羞红。

“好!丈量秦岭,不就碎碎的事么!”小秦说话时豪气万丈。

“别吹牛!”小晋没好气地说道。

……

那晚,两人大概定了一些计划,他们准备用此后很长的时间去实现这个理想,他们不仅要用脚丈量秦岭,也要丈量他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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