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04

    啊，快过年了，路灯上挂起了一长串大红灯笼，整整齐齐地分布在道路两边，小区的树上缠上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树上也挂满了可爱的小灯笼。真的好像要过年了。

    小时候，关于过年我总是抱着很复杂的心情，总是又渴望又拒绝。每年快过年就会迎来爸妈吵架的巅峰时期，因为钱，因为我们三个孩子的学费，过完年就要交新学期学费了。妈妈催爸爸去要工钱，爸爸不愿意去，抹不开脸，总是说着，别人有钱自然会给我的，说了没钱就没钱。妈妈自然是气急，恨不得能自己上去找人要了。于是过年前爸妈吵架，打架那是天翻地覆，是惯例了。那时候我们除了看着他们吵架，除了躲在房间看书，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力的感觉很不好。但是无论爸妈吵得再凶，家里无论再怎么困难，到了除夕那天，爸妈总能收拾好心情，维持一下面上的和谐，妈妈也会买点烟花爆竹给我们。我们可以一家五口正常吃完年夜饭，拿上妈妈发的烟花爆竹，去楼顶看烟花，放爆竹。可以穿上新衣服，吃着平时吃不到的水果零食，一家人看着春晚。

    抗拒过年也有亲情的原因吧，说起来太长太长了，简单说，就是一个下岗工人，一个农村来的没正经工作的媳妇，生了三个孩子，下岗工人的妈妈，哥哥，妹妹嘲笑他养不起一家五口，极尽嘲笑和辱骂吧，甚至断绝关系来躲避。下岗工人又想着他们毕竟是自己的血亲，所以难过和悲愤都对准了自己的妻儿，不仅没有保护他们，反而让他们一起外受众人耻笑，内受言语和肢体暴力。所以啊，每年过年的除夕夜，一家五口的年夜饭上，永远都是互相加油打气，说着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真的让人看扁了，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们上学。又或者是，读不了书的就淘汰，出去打工供能读的孩子读书。

    大概就是觉得，小时候一直活在压抑，仇恨和恐惧里，而过年这种感受会到达顶峰，是放烟花爆竹的快乐，和极尽帮助的舅舅姨妈们无法化解的。

    故事的最后，自然是，我们一家五口赢了，彻彻底底赢了，洗清了多年的冤屈，从我们先后考上大学，我和姐姐二本，弟弟一本，一门出三大学生，这在小县城是很难得的。再到后来姐姐进了国企，弟弟考上复旦研究生，留在上海工作，而我，无大才，靠慧眼相中良配。昔日冷眼相待的亲戚们，又聚拢了，堆起了谄媚的笑。

    我的童年，真的算不上一个好的童年，至少对我来说，算是阴影吧。它影响了我的三观，我对于血脉和亲情是十分淡薄的，我总觉得，人要敢爱敢恨，对我好的，我加倍爱，对我不好的，我就断绝来往，不论是不是血亲。每当我对妈妈说，现在我是顾念你们的面子，所以家族里要求我任何事情我都答应，你让我给谁拜年送红包我都会照做，但若是你们不在了，那下一代就没必要继续来往了。我没有感受过有哥哥，那就不必有哥哥了。爸爸妈妈总是会对我破口大骂，骂我没有教养，不懂手足情深。不光是我，弟弟也和我是类似感受，只是弟弟作为儿子，多少会顾念一些。他们自责没有教育好我们，我却觉得，错不在他们，他们已经尽力了，我很庆幸自己的父母给了我良好的家教，严格管束了我们三个孩子，让我们懂礼义廉耻，懂好学上进，懂知耻后勇，没有让贫穷困住了我们的脚步。我想，是我所谓的亲人们，帮我掐灭了亲情的火种。凡事总有先来后到，若是当初看不起我的父母，有人说，祸不及小孩，可偏偏祸及了，我们跟着一同受着冷眼，喊一声伯伯都装作没听见，喊一声哥哥也装作没听见。那么，凭什么等我长大了，要跟我说，祸不及后代，上一代人的恩怨是上一代的，下一代要互相帮助？所以我就活该把委屈全受了？只因为我是晚辈？只因为所谓的血缘关系？不是这样的，没有这样的道理吧，公平一点好不好？

    有时候我对弟弟说，我们三个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没有长歪，还根正苗红的，真的太不容易了，换做很多家庭，估计抑郁的抑郁，跳楼的跳楼，辍学的辍学了吧。所以啊，我对自己是挺宽容的，我能健康成长已经够不容易了，所以不要再拿亲情来压人了好吗？大家趁着长辈还在，维持维持面上的和平就好了，下一代就别再纠缠在一块了。

    哎，谈到亲情这块果然又忍不住心里的暴戾情绪了，不知不觉扯了很多很多。抛开这些破事以外，我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至少学习成绩不错，我是占了便宜的，极少在学校吃亏，有些许好友互相扶持，共同进步，父母家教严格，让我在外面落落大方，进退有礼，总不至于被人耻笑。而我借着书，电视，报纸，杂志，感知了更广阔的世界，让我明白，一个人的追求是什么，可以具体到什么样。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什么是讲道理。我总觉得在学校的自己是另一个自己，妈妈总说我从小不爱说话，亲戚们也这么认为的，说我什么都憋心里，而我自己却浑然不觉，天知道我在学校有多活跃多开心，我怎么会不说话呢？

    我的名字里带yang，也属羊，所以我还挺喜欢羊的，总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以我觉得自己是羊，哈哈，小时候这么觉得的。那时候想过，该是哪个品种的羊呢？山羊吧，看起来像小老头，绵羊又太温柔，其他羊也不太熟，倒是羚羊合我心意。不论是藏羚羊还是非洲大草原上的羚羊，都很好。长得好看，跑得快，可以适应环境，机敏，重要的是，看它们奔跑，我嗅到了自由的气息。我渴望自由，所以我的职业规划里从来没有回老家考个老师，我从小的愿望就是考上大学，离开我成长的小县城，离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情羁绊。也试过听妈妈的话，在家老老实实考公务员，我偏不报家里的岗位，要往省里报。考了两次以后，我想开了，我不适合这条路，我要去外面的世界，于是我毅然决然一个人来到了省城。我渴望有自己的家庭，既然老家人嫌我不考个单位，那我就自己出来找对象，别人看不上我的放荡不羁，我还看不上他们的安于现状呢，谁也不比谁高贵。机缘巧合，还是让我遇见了先生，于是在省城安了家，一切顺遂。注定，我就是要在外面漂的，现在这样很好，不远不近，而我也自由自在。

    从我们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开始，家里过年的气氛总算好起来了，爸妈开始心平气和了，争吵变少了。直到现在我嫁人好几年，快到过年了我还是有些恍惚，我已经脱离那些噩梦般的过年这么久了啊，原来，过年可以这么轻松，无忧无虑的啊。突然就觉得空虚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烟花玩了，也不稀罕好吃的了，也不稀罕新衣服了，就觉得，挺没意思的啊。想起第一次在先生家过除夕，我中午给爸妈打电话，姐姐，弟弟，爸爸，妈妈在电话那头，给我报菜名，吃了什么好吃的，我在电话这头不争气地哭一通，把公公婆婆吓坏了，先生也吓坏了。哈哈，有点尴尬，赶紧把眼泪擦了。外表强硬是我，内心脆弱的，也是我。其实我真的很喜欢看合家欢的场面，因为我从小就没感受过。放狠话说不搭理那个叫奶奶的人是我，但看到她老无所依，众人嫌弃，几个儿子图谋她家产的时候，我又觉得她可怜，恨也恨过了，就算了吧，重新唤出了那个多年不曾唤的称呼。

    不敢说自己的童年好，但也还是感谢这样的成长，面对苦难，有人选择逃避，有人选择对抗，而我选择和它共存。既然抛不开亲情也抛不开心软，那就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不敢说自己是个宽容大度的人，但我会尽量让自己平衡，满足大家对自己的期待，又不委屈自己内心。

    新的一年，想送给自己一朵小红花，保持对生命的热爱，离黑暗远一些，要发光发热。保持自省，保持清醒，要向前看，大大方方地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