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平之末 | 第六章 闲居琐事

那年的北京,刚入冬没几天永定河上就能过车了,人们说这天冷的邪乎,就连皇城墙都冻裂了缝。富隆和的蓝点颏儿也没能挨到春下里,蔫了几天就歪了脖儿。富青到觉得,从没有一个冬天像这般暖和过。   雪夜之后的清早,人都醒得要比往常早一些。富青先睁眼的,睁眼的时候才发现,他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到一个被窝里了,薛平的一条腿还挂在在富青身上,怕把他弄醒,富青只得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滴溜乱转。虽然屋里的地下有火道,还是感到一丝凉气,尤其是脸,觉得有些清凉,富青抽出一只手,给薛平揶了揶被子,仍旧躺着不动。   窗外有人说:“小少爷们,天儿不早了,该起了,今儿学里不用去了,雪大,停课。”薛平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其实他跟富青差不多一块醒的,就是懒得动。   雪直下了一宿,外面彻天彻地的白,房顶的瓦都厚了半尺,院子里被清理出人行的小路夹在两边厚厚的雪中间,像古诗里写文人墨客隐居的田园。   有人端了热水,来让薛平和富青洗漱。冬日早起,能有一盆热水洗脸,当是一大快事。   两人一人一个盆俯身洗脸,富青先洗完在擦脸,旁边薛平拿手甩了富青一下,手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水,“知道这叫什么吗?未曾锦帐风云会,先沐金盆雨露恩,哈哈哈哈……”   据说,武则天还是太宗才人的时候,于榻前侍疾,还是太子的李治也常来探望,武才人端水给李治净手,李治用手上的水弹武则天意欲挑逗,还念了句诗试探:“乍忆巫山梦里魂,阳台路隔恨无门。”武则天马上就对了句:“未曾锦帐风云会,先沐金盆雨露恩。”以示回应。   “没事儿多看点好书,少听些风流浪荡事。”   洗漱妥当,薛平叫着富青说一块去给他父亲请安,在人家宿夜,起早拜会是常理,要不一睡睡到日三竿,不主动问礼,过于失了礼数。两人出屋走东侧回廊,还没到薛平父亲起居的跨院,管家就迎过来说老爷子大早就出门了,不用去请安了,薛平跟富青就往回折,管家又问早上吃点什么,薛平说炒肝儿。   两个人不用去请安,也不用去上学,心里乐得自在,就在院子里溜达。刚穿过二门,就闻到一股香味儿从东厢的厨房里飘出来。又看到几只家雀儿,扑楞着翅膀在啄吊在廊沿下的冻豆腐,刘妈从厨房里出来,长着两只胳膊要赶,薛平连忙给止住了,“这大雪天,让他们吃点吧,咱们不缺这一挂冻豆腐,它要不吃两口,没准就得饿死。”刘妈才笑着说小少爷心善,才回厨房接着忙活。   两人依旧在屋里吃饭,刘妈做的炒肝儿自然比外面卖的精致可口,睡了一宿又溜达了一早上,肚子早就空了,都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你也不问问价儿,就吃啊?”   “那,你这炒肝儿,怎么卖的?”   “一个大元,哈哈哈哈哈。”   “先付你一半,剩下的赊账。”富青从身上把薛平给他用络子穿好的半枚大元掏出来。   “算了,便宜你了。”   大雪过后的北京城,变得安静起来,千年古都多了一份厚重与沧桑,往常还能隐隐听到外边偶尔传来的人声呐喊,买卖吆喝,一场雪让所有人都变懒了。   两个人吃完饭,也躲在屋里懒得出门,在窗户底下桌子上摆开了棋,在棋道上,薛平就不如富青了,毕竟这是富隆和的专长。富青先是马后炮把薛平将住了,薛平看了半天这棋是必死的局,就开始耍赖,让富青放他一马,将军但不杀军,接着下。紧接着富青又来个夹车炮,薛平还是耍赖让富青放他一马,之后又来个双车挫,薛平故技重施。一盘棋下来,富青几擒几纵,薛平从坐着到蹲在椅子上,也没阻挡住他只剩下孤寡老将的命运。   “不下了,不下了,没意思。”富青第一次看到薛平发恼,乐得哈哈大笑。   收了棋,两个人去后园戏雪,玩到兴起,就是直接往雪里滚了,你推我搡,弄得跟俩白熊一样。薛平抓雪要扬富青,富青闷声蹲下捏雪球,想来个一招制敌,哎呀一声,薛平猛的站起来,富青忙丢下手里的雪球过去看是怎么回事,富青刚走近,薛平把手里的雪一股脑儿全扬在富青身上,顺着领口还灌进脖子里一些,从脖子凉到后脊梁,整个人都打了个寒战。   “兵不厌诈,哈哈哈哈。”薛平捂着肚子笑。   “你刚才没事儿吧?”富青一边用手扫着身上的雪一边问。   薛平两只手在身上擦了擦,已经通红,左手的手掌被埋在雪下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划了道口儿,手上冒着白气,还有血渗出来。富青把薛平的手拉过来,给他往外挤血,两只手捧着薛平的手搓了搓又放在嘴边哈气,再用嘴吸出了几口血。
“害人终害己,这就叫现世报。”   “得,谢谢您,以怨报德。”   “小少爷们,这多冷的天儿啊,跑这来了,快回屋里暖暖,别冻着了。”刘妈拎着两个瓷罐子进了后园,往那颗红梅树走过去。   “刘妈,您怎么也上这来了,拿着俩罐子,里边是什么好物儿?”   “我取点梅花上的雪,化了水,来年煮茶用,老爷特地吩咐的。”   俩人觉得新奇,就跟着刘妈一块取雪,小心翼翼只取梅花上的雪,枝子上的一概不要,“刘妈,您看我俩帮您取雪,到时候可别忘了分我们一罐,别都偷着自己喝了去。”   “就你精,这是老爷要的,到时候我偷着给你煮一壶就是了,你可别卖了我。”   “行行,我俩记着呢,念您的好儿。”   富青听自己父亲说过,春天取桃花或梨花里的露水,夏天取荷花里的露水,冬天就取这梅花上的雪水,来年用来烹茶,带着自然奇香,这都是成日闲着无事的人才琢磨出来的道儿,一般人没这功夫,也没这品味,这么一看,薛家老爷,也不是只知道财利的人,也有一番脱俗气质。   取完雪,刘妈拎着罐子往回走,要等雪化成水封好了,再埋在这梅花树下,过一冬。刘妈说今儿晌午饭在正房吃,老爷大早去打了好几只野鸡来,晌午炖了吃。   这是富青第一次见薛平的父亲,还要一块儿吃饭,他也好奇这位薛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调教出薛平这样的儿子来。   薛家吃饭有规矩,一起吃的时候,老爷跟夫人还有老太太一桌,孩子跟佣人们一桌,富青跟薛平是和管家、刘妈他们在一块儿吃的,不在一个桌子上,但在一间屋子里。   两个人提前就到了正房,薛航在东间的书房坐着养神,留声机里放着梅兰芳。富青跟在薛平的后边,薛平进来恭恭敬敬站定了,行了个跪礼,说,“连几日没给爹爹请安,今儿给您请个大安。”薛航乐了,让薛平起来,把眼就看向了富青。   富青走上来,也给薛航请安,“给世伯请安,我是跟薛平一块儿念书的富青,我阿玛说了,承您照应,让我当面谢您。”薛航站起来,把富青拉起来,直夸他懂事儿。   父子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到了吃饭时候。薛家吃饭是一样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连个吧唧嘴的声音都听不到,跟与徐氏一起吃饭是两个光景,却都让人不是很自在。   两个人吃完饭,下了桌,跟薛航和夫人告了退,才出屋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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