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溜达溜达

1.肚子疼

“护士,我现在觉得好像有点肚子疼了。”我微笑着对着从厕所刚出来的护士小美女说。

护士一边关厕所门一边看着我,回应着我:“那我现在就去叫医生。”

我嬉皮笑脸不死心地说:“先等等吧,万一我是拉肚子的那种肚子疼呢?”

“那我五分钟以后再叫医生。肚子疼一定要告诉我哦。”护士边查看我脸色边往护士台走。我在走廊临时加的小平板车床位上,还心存侥幸。

未等护士走过我头顶,我已经痛的厉害,接受了命运的捉弄,我终于明白了,我不是幸运女神眷顾的人,我肚子疼,疼的厉害,从来没有过的感受。我终于确认了,我跟护士说:护士,我是真的肚子疼了。

我之前一直担心,假如我真的宫外孕,可是破了的时候,大出血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呢?我向医生和护士都询问过,她们说,你不会不知道的。

这一刻我知道了,我不会不知道的。是的,我肚子很疼,一瞬间肚子像充满了气一样不敢动弹,我开始冒汗,我感受到我的汗从额头流下来,我开始视线模糊,我开始没有力气。

一瞬间,我周围堆满了人,我感觉到周围的嘈杂,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又有条不紊分工明确地对着我的身体开始折腾。一个男医生跟我说打电话叫家属来。我拿出手机,已经无法输入开机密码,我眯着眼睛把手机递给医生,跟医生说了密码,说了名字,医生拨通了电话递到我耳边,我尽量平静说了句:“老公,你回来吧。别着急。”我怕他着急,所以尽量平静。但他还是很快赶到了。

我意识还在,我知道他来了。但我好像也没看到,我好像听到医生和护士吩咐他什么,他握着我的手说了句:“娜娜,没事,我在呢!”

医生让他把我的项链和戒指摘下来,摘戒指的时候有种硬拉的感觉,摘项链的时候我说了句:扯断吧。

边给我扎针,边给我换衣,边推着我移动,向手术室移动。

我进入了手术室,很冷,医生让我从平板车上翻身到手术台上,我不想动,我动不了,护士很可爱地说:“能自己移到右边床上吗?耽误时间流的可都是自己的血。”我尝试着配合护士,护士鼓励我:“好,就是这样,很棒。”

这时候医生发现我手腕上还带着一根头绳。她试着给我拿下来,我有气无力说了句:“扔了吧。”

医生给我净身,还有两个护士,一边一个,拽着我的胳膊给我扎针,我不知道在做什么,只觉得右胳膊有一根巨大的针,插入了我的肉体,然后护士拼尽全力般地压住针头,使劲地挤压我的胳膊,我不知道在干么,我也不觉得疼了。

在医生和护士折腾的时候,我迷迷糊糊摸到了一只手,我轻轻地抚摸着,拉着他的手问了一句:“医生,什么时候给我打麻药啊?”

“马上,你深呼吸,大口吸气。”我听到男医生对着我的脑袋大声地说着。与此同时,我嘴巴上方多了一个罩子。

我听话地深呼吸,然而我并不明白为什么要深呼吸,我并没有觉得呼吸困难一类的,但既然医生让我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试着深呼吸,可是我又搞不清怎么算深呼吸,要深吸还是深呼,我胡乱地吸了三下,正在纠结着我的呼吸姿势,正在寻找着呼吸节奏的我,一下子就没了意识。

2.不相信

醒来,我好像忘记了昨晚的事情。我在打针,我插着尿管,我眼睛好像有点沉,我肚子隐隐地痛。

护士来了。她说:你可以动一动,不要老是一个姿势,要翻身,可以下地活动活动。

我不敢动,我怕疼,我平平地躺着。

早晨五点多,先生到医院了。他握着我的手,眼睛一夜之间深陷了下去,双眼皮双的厉害,一看就是严重缺觉的后果。他果然是夜里两点多才到家,五点多又起来赶来了医院。

他说:你脸和眼肿了。

他掏出手机,跟我拍了张合影。

我看着浮肿的脸,还有浮肿的眼睛,丑的要死。

医生来查床,我听到管床大夫在我头顶对着医生说手术情况,我听着云山雾罩,仿佛说的不是我,医生说:尽快下地活动,可以拔尿管了,差不多就出院。

我仰起头,问医生:医生,您说的是我吗?明天就出院吗?再让我多住两天吧?

医生听了,说了句:住在医院又休息不好,回家住还舒服。就算在附近的宾馆住也比在这儿强啊。

我说我怕出什么问题。医生说:不会出什么问题。

查床就结束了。

我好像对自己的手术没有什么认知。先生还安慰我:挺顺利的,医生说你子宫挺好的。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一侧输卵管切掉了,一侧卵巢也切了,大出血1200毫升,输回了400毫升。

手术后第二天,凝血结果不好,于是又输了400毫升血浆。

发生在全麻阶段的痛苦,都好像与我无关,可是,我却少了一些器官,我的身体少了一些零件。

我好像也并没有那么伤感难过,我变得习以为常,仿佛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情,我完全接受。

在怀孕初期,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啊b超没有发现孕囊,几番确认,医生说:要么是时间太早,要么是异位妊娠。

我想不可能,我怎么会宫外孕呢?我上次怀了双胞胎结果两个都没给我,这次老天爷怎么会再让我宫外孕?!不可能。

后来就按照孕妇的标准生活,三次他b超仍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第二次去的时候,护士说:这个宫外孕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

医生并没有下这个定论。她给我又开了一次b超,约了一次门诊。我去医院预约,结果b超排在了门诊之后的第四天。我回去找医生,想请医生帮忙改预约。她说:你必须12号之前给我把b超做了,拿着结果来找我。你要么去别的医院做,要么挂急诊做。

我嗫嚅地走了。心里对医生的态度有点小小的不满,不过基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医生,也就算了,按照医生的来呗。

10号,按照预约去抽血,两天以后就要见医生了,可是我还没有做b超呢!最近一直纠结着怎么做,要不要做,后来决定去急诊碰碰运气,看是否给我挂号。

顺利挂了急诊,去找大夫,大夫给我开了b超。

是的,仍然没有看到孕囊。

我在做b超前还觉得这次肯定能看到,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也就是着床晚而已。

可是,什么都没有。

医生看着我的结果,说:等你抽血结果出来以后过来找我。

好吧,那就等抽血结果吧。

我回去上班了。

上班也一直惦记着结果,在手机app上刷着,随时注意。下午三点半多的时候,终于出了结果,我可没想过要回去找医生,毕竟还有两天我就要见我的主治医生了。身体毫无感觉的我,可压根没把急诊医生的话放在心上。

我看着结果,开始对着网上的各种知识计算起来,翻倍怎么样,数值怎么样,最后越算越觉得不对劲,差距好大,后来又一算,不对,挺好的。

在反复的纠结演算过程中,我忽然决定去找医生了,死也死得痛快,好坏都要面对。

我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医生看到我的数值以后惊问: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让你一出结果就来找我吗?

我说:“我查完回去上班了。”她说:“你这数值都这么高了,你还上什么班啊?!赶紧住院。”一边说她已经开始拨电话了。她问过两个医生以后,就说让我住院。

我说:医生,我住院干么呢?

她说:诊疗。也就是刮宫。

我说:医生,那现在不是也没确诊宫外孕吗?那万一不是呢?我是不是太草率了?

医生问:你是特别想要这个孩子吗?

是的,我特别想要。

我说:医生,有没有可能,我先住院观察两天,有问题我再手术。

医生打了几个电话后,同意了。

我拿着她写的条去办手续,走出门诊,我给先生打了电话,那时已经马上要五点了,请他下班以后到医院来一趟。

我去缴费,到了窗口,我犹豫了。

我要不要听医生的?那个医生看起来很年轻,是个小姑娘,她说的对不对?我要不要就偷偷溜回家算了,反正我一点感觉了也没有。

犹豫的瞬间,谢谢从缴费窗口退了出来,坐在了不远处的椅子上。等先生来了一起商量一下吧。

不一会儿,先生到了。

我把想法一说,他斩钉截铁:还是听医生的,住吧。

就这样,住院了。

到病房区,与先生一起听医生讲解术前事项,为避免紧急情况手术,签了一堆文件。

终于都弄好了,躺在走廊的平板车上,这就是我的病床了。医生说:今天晚上就别吃饭了。

先生陪我呆到八点多,医院清人了,他得走了。

我也顺便下床,护士陪我去了某个病房的厕所。

拖着点滴架,一手脱裤子,马桶盖是脏的,只好半蹲着小便。

尿了个差不多就累坏了,算了,不尿了,回平板车比较舒服。

平板车太高了,护士给我放了把椅子在车边,方便我上下。

上床躺下,没多久,就出现了肚子疼的症状。于是就是前述的样子。

3.感恩机缘巧合我还活着

又在家休息,长长的休息。回到家的第二天,我在书柜上发现了一个医用手套,我当下一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我家先生怎么了没有告诉我吗?

赶紧问先生,他说:“护士给我的,包你头绳用的。给我的时候专门说了句:‘干净的。’”

这个小举动,让我觉得十分温暖和感动,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头绳,根本不值得被照顾,何况我已经说了扔了吧。护士却在那个紧急的情况下,好好保存下来,递给家属。

感恩遇到这样的好大夫好护士。

手术醒来以后,我很想马上去找医生,谢谢他们救我一命。

首先,要谢谢我的主治大夫。

是她威胁我,让我必须在见她之前12号以前把b超做了,她要看结果。否则我肯定不会去挂急诊,毕竟约好的b超也就是16号而已,差几天有什么影响呢?

就算她那么严厉的时候,我还犹豫了一下,我想反正挂不上急诊我就16号做。有孕囊了我自己也能看结果。

管她呢!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想老天爷不会这么薄情的,怎么可能坏事都让我碰到呢?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我30年守身如玉,第一个男人就是我先生,我又爱干净又讲卫生,我又不抽烟不喝酒,我生活规律爱锻炼,我怎么可能宫外孕嘛!

幸好,我10号去挂了急诊。

第二个要谢的人就是急诊医生。

她看了我结果,二话没说,就坚定的让我住院,她那种急迫感,是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已经在安排病房了。我坐在她对面,听她打电话,我还觉得可笑,我不住,你安排也没用啊。

她连着打了几个电话,我就静静地看着,直到她有空我才说了我不要住院,我想要这个孩子。

她说:你今天肯定不能回家了,你肯定得住院。

于是后来我便讨价还价,跟医生说我可以住院,但我不能一住院就手术,先观察两天再说。

急诊医生同意了,还给病房的医生说好了。

要不是她的坚持,我可能就溜走了。我还等着再过两天去看了我的主治大夫再说呢!

可是谢谢她的职业判断和责任感,坚持让我住院,不然那天晚上的我……

第三个要谢谢的是先生和我自己。

先生总在做决定的时候很果断,他是一个懂大局的人,也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看得清形势的人。谢谢他替我做了这个决定,也谢谢他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鼓励我,安慰我,疼爱我。

医院的两三天,他每天早早就来医院陪我,让进去的时候他就在。

有时候特别心疼他,我们结婚以后,我给他带来了很多沉重的事情。这一次还好,只是医院陪着我,知道我很快就出来,虽然难熬但也有希望。

我也要谢谢我自己,没有固执,在10号的早晨,去抽了血,也没有偷懒,在那天去尝试了挂急诊,更没有自以为是,在那天下午回到了医院。

假如10号我没有住院,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晚上吃了晚饭,一如往常,七点左右婆婆出门走路,一个半小时以后回来;先生出去健身,九点多点回来;我一个人在家,躺在床上。

假如忽然大出血了,我就掏出手机,可能我已经昏厥,没法解锁手机,然后电话没有打出去,最后我人就over了。

假如大出血,我掏出手机,先拨了120,又拨了先生电话,他们都奔向我,120需要多长时间到,我不知道,总之至少半小时。先生从健身房跑回来大概10分钟。然后我跟先生一起等着120。120顺利接到我,奔向医院,最少30分钟。然后再进行各种手续,各种扎针,还吃了晚饭,总之,手术了。

一种可能,把我抢救回来了,另一个可能,时间太久,又over了。

总之,如果那天我没有住院,我over的可能性是大概率事件。

所以,老天爷对我薄情,但对我也很照顾了。就是那么巧,住下不到三小时就大出血,在之前可是毛感觉没有,我还在想万一呢,万一不是宫外孕呢!

所以,还是感恩这一切,感恩机缘巧合,我还活着。

这三年来,经历过双胞胎早产,两个月以后离开;经历过先生休克摔倒在卫生间,胫骨骨折;经历过这次宫外孕大出血,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未来谁知道怎么样,只能面对。

不要觉得自己身体还好,也不要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更不要总是心存侥幸,生活残酷起来,还真不是你能预料的。

但,生活美好起来,也不是你能描绘的。

珍惜当下,珍惜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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