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在回忆里发酵

                儿时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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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题像是来自故乡年关的呼唤，让我在这下着冬雨的夜晚，再次念起那个生养我的小村庄。那个朴实的上海郊区小村庄，许多年前已湮灭在城市化的潮汐里，只在祖辈、父辈和我辈分散的记忆里浮浮沉沉、隐隐现现。

分处于城市不同角落的我们依旧过年，可是再没有儿时的味道了。有些朴实的过年习俗，因着生活环境的改变无奈地消失了，儿时不懂，现在才明白，所谓的年味从来不是抽象的存在，它就藏在那些零零碎碎、或大或小的习俗中，那一个个小小仪式如墨滴渲纸，熏染出了浓浓年味。

我们村庄过年是从做年糕开始的。家家都会做年糕，这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完成的重要“工程”。屋子正中央放一个大筛子，就是打谷场上用的那种，提早几天洗刷净、晾干，当日四方摆好长凳，把大筛子一放、糯米粉一倒，这简易的年糕作坊就成了。年糕要好吃，粉末要细，不能一坨坨放进年糕模子里，得一层层地筛进去，筛到厚度刚刚好，按照模子的方格，用调羹舀了豆沙点放上馅儿，然后接着筛米粉，把馅儿盖住。最后将方格模子压实，把边边角角的米粉渣子用小笤帚捋干净，这样就可以上蒸笼架了。农家人最节约，常常是灶台的外锅蒸着年糕，里灶台的两锅煮饭、做菜不停歇。我们小娃能做的是点豆沙，还有烧火。冬日的灶台是个好地方，坐在小板凳上边添柴禾边唱歌，掏来红薯就放在火堆里煨着，总是焦香焦香了，才用火钳子在草木灰里一番穷搜。甜甜糯糯的红薯，让整个厨房飘香四溢。

年糕要做整整一天，第一笼出来，就立马切分，全家老老小小每人都尝到，这是祖祖辈辈相传下来的手艺，珍藏着世世代代一脉相承的滋味。男人们在大厅里卸下两块门板，所有的年糕蒸熟后都规规矩矩地放在门板上，等待凉下来，这当儿还有一个美丽的步骤就是点花——按着年糕的方格点上梅花图案，这样年糕一下子就精致起来了。等年糕完全变硬了，大人们就用稻草杆子或者麻绳一个个绑起来，挂在竹竿上，架在家里通风又干净的地方。过年的序幕就此拉开！

大年三十自然是令我们这些孩子倍感兴奋的，意味着有丰盛的佳肴，有新衣服，有许多的红包，还有吃不完的零嘴，当然，我们最盼望的是看烟花！那时候没有禁燃烟花的各样规定，可惜烟花种类也有限，价格不便宜。大人们之所以买，只是为了我们这些小娃乐呵，只为过年图个喜庆！否则，按照农人的节俭，这样秒秒钟的烧钱，是万万舍不得的。我们这群小娃懂得，所以放烟花都是精打细算的。约好了时间，各自揣了家里的烟花宝贝，到打谷场或哪家的院子里集合，一个个放，大家一起看。总是比我们年长的大哥哥们点火，我们这群小屁孩就围着看啊跑啊，烟花星子在我们的欢呼声里窜起半空、飞舞四溅。最耐放的是烟花小棒棒，细细的，一手拿一个，点着了，可以挥动着画圈圈。小小的星火，映照着我们稚嫩的脸蛋，我们就用这短暂的星火变化着各样的弧线，放肆的嬉笑声和浓郁的烟火味汹汹然回荡在夜空下，哈哈，这样的夜晚，星星都把月亮笑跑了！

大年初一，父亲一大早开门，照例要放爆竹，意味开门大吉。母亲会叫我起来去爬门栓，意味来年长高。现在都是防盗门，没有门栓可以爬了，我也不可能再长高了。而今大年初一家里依旧保留下来的小仪式是母亲亲手煎的一盘金黄金黄的年糕，还有一人一个皮蛋。年糕喷香，意味年年高；皮蛋用家乡话解读，意味“皮皮踏踏”交好运。回想这些小仪式会觉得很有趣，也很感慨——我们在过年时分装载着多少精微细腻的美好期许啊，似乎塞多少都嫌不够呢。

接下来的日子，是村庄最慵懒而惬意的时光，一年到头的忙碌在这段时光里获得了它应有的馈赠。于是在太阳和煦的午后，沿着村子的小径走一遭，你就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各家的大门口，有摆着方桌的，有放着方凳的，一圈圈的人打纸牌或者搓麻将，也有嗑瓜子、喝茶聊天的，一年的劳累就在这样的游戏、闲谈之间消散了，平日里唧唧哇哇的苦大仇深都成了不值一提的笑谈。小娃儿们玩的花头最多，跳房子、丢沙包、放风筝等等，不一而足，一直可以玩到家里人喊吃晚饭。这样的时光就像果冻一样，晶莹透亮，整个村庄都被甜滋滋的安详和喜乐笼罩着，即使因为打牌和麻将起些口角，也是别有意趣的热闹，经不住一旁长辈的一声训斥便就此打住，转身烟消云散。我怀念这样过年的村庄，黄发垂髫各有所乐，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一派其乐融融。这是我理想中的“桃花源”，充满人间烟火味！

儿时过年的记忆里还有许多温暖的画面：总是被塞得鼓鼓的衣兜，收起的是长辈浓浓的祝福和爱意；我们突发奇想在收割完的稻田里就着剩余的稻杆子燃起的火点，让一方田地布满燃烧的星星，穿行其间，恍若走入童话世界，美极！哦，还有冰雪初融的油菜花田，安安静静地忍受着最后的寒冬，耐心地等待春日暖阳一寸寸走近，在片片青绿里悄悄酝酿金灿灿的画卷……

寒来暑往，村庄迎来送往她的孩子们，看他们出生、长大、年迈、逝去；我们不由自主，迎来送往一个个春、夏、秋、冬。

儿时过年的诸多场景已难再现，而那样的年味却在回忆里发酵，越发熠熠生辉，惹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