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歇息一宿后,4S店通知可以取车了,简单吃过午饭,洪锦也匆匆退了房。
结账时才发现,刘晟已经将前期的所有费用结清,他还是没有理会她的自尊。洪锦觉得自己又欠下了什么东西,心里拥堵起来。
她顾不上其他,急忙打车到4S店。
鲜红色的车子摆在一片或黑或白的车场中,异常显眼。车头两侧都已换上全新的原装后视镜,车身凹陷和擦痕也已抚平,涂上了新漆,打磨得很光滑,完全看不出修复的痕迹,还是如血一般的红。
洪锦绕着车子来回转了两圈,看着已经焕然一新的车子,不由地想起了故人,心中着实一痛。
“许多老旧零件都换了新的,各方面都会比之前更好。”工作人员跟在身后,建议道:“要不你您上去试一下?”
“这车能卖多少钱?”洪锦问。
那人思考了一会儿,老实回答:“这个嘛...车子是好车子,也还是八层新,但毕竟是二手车,最主要的是大修过,稍微明眼一点的行家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现在什么信息都能查到,这车卖不起价钱。”
洪锦突然有些难以决断,在舍与不舍之间犹疑不决。
那人眼睛很毒辣,看出了她的心思,在一旁委婉地劝道:“还是别出手了,划不来的。”
洪锦内心一番较量后,最终还是不舍更胜一筹,从托盘里接过钥匙,闪着车灯扬长而去。
回到多日不见的家,屋内陈设依旧,只是不像往常那般干净整洁,鞋柜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灰,茶几上有一圈淡淡的水渍。
沙发上还堆着几件待洗的衣物,它们本该待在洗漱间的收纳筐内。洪锦理了理衣物,三件都是向如芳的,还有两件是年轻男性的白色衬衣,顿时双手僵在空中。
熟悉的衣服质感,凌乱的衣褶,袖口下缘总是会粘上一团总也洗不去的黑色油墨印记,上面似乎还有他的温度,那么亲切。
她立即推开储物室的门,原本放着李昊遗物的箱子已不知所踪。她对着空气叫了两声,声音很快被空旷吞噬。她去扣了扣向老太的房门,依旧无人回应。
她打开卧室门,空气中飘着一股久未居住的霉味,开窗后,被流动的空气不断稀释着。梳妆镜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她打来热水,反复擦拭着桌柜,直到他们光可鉴人。再铺上干净的床单,换上被套,房间里又有了生气。她早已累出一身大汗,颓然地坐在床边,思绪万千。
客厅里的挂钟响了几下,洪锦又重复着相同的步骤将客厅打扫干净。最后将几件衣服扔在洗衣机里,倒入洗衣液。清水注入后,静止的滚筒开始低速旋转,洁白的泡沫起了又灭,灭了又起。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与轮番旋转的洗衣桶僵持对峙,脑子空空。
(32)
不知呆坐了多久,听到了开门又关门的声响,向如芳拎着一袋子菜出现在门口。两双同样幽怨的目光相交,随后又错开。
洪锦站起来,抖了抖麻木的腿,走出去迎接她。
向老太拿着食材去了厨房,将一袋子蔬菜放在柜台上,洪锦跟着进去,提了提袖口,说:“我来做饭吧?”
向老太看着她,目光炯炯,反问:“你会吗?”
洪锦略显紧张,不敢抬头,低声回应:“大概会......”
向老太退了出去,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很快传来了女主播的声音,这也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声源。
洪锦系上围裙,站在水池边,木讷地摘菜,淘洗。都是素菜,制作没什么难度,况且,作为一名瑜伽导师,是极度推崇素食的,信心足够。仿照母亲和向老太,依葫芦画瓢,不一会儿,三盘素菜就端上了餐桌。
向老太看看菜,又看看她的脸,烟波流转,也不知是好是坏。洪锦局促地在围裙上擦擦手,又去厨房拿了碗筷来。
对立而坐,身后的电视里开始播放新闻联播。
“盐没有翻炒匀净。”向老太吃了两口后点评说,“另外,你是不是忘了煮饭了?”
洪锦一僵,连忙起身,“我马上去煮。”
“不用煮了,等饭好了,这菜也冷得没法吃了。”向老太换了一个盘子,夹了一卷青菜塞进嘴里,“今晚就吃菜吧,偶尔节节食,对身体好。”
餐桌上只剩下咀嚼声,三个餐盘很快见了底,盘底附着一层淡淡的油花。隔壁洗漱间的洗衣机停止了运转,机器一阵长鸣提示。洪锦急忙放下筷子,去晾晒洗好的衣物。
另一边,向老太快速的收起碗筷,丢进水池,放开水阀,机械地戳洗起来。洗净后,拎着滴干水,放进碗橱。
洪锦将衣服一件一件的拖出来,挂在风口。最后是李昊的衬衫,皱得像干燥的果皮。她捧着衣服,慢慢理起来,眸子逐一略过,最后定格在袖口上,那一团黑色的污渍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鲜明了。
汹涌的泪霎时夺眶而出,啪嗒啪嗒滴在衬衣上。
向老太见状,立马上前,一把夺过衣服,捧在胸前,无比爱怜,眼圈早已被泪水覆盖。
“他已经走了!”洪锦放声哭出来,苦苦哀求着,“你这又是何苦呢?!”
一丝挥之不去的残念让两个女人心碎。
向老太双手攥着衣服,身体窝在沙发里,掩面而泣,声音悲痛彻骨。哭得累了,她才悠悠开口:“他生日我会把衣服带给他。”
洪锦无法理解这种切入骨髓的爱,只得静静地流泪,嘴里念叨着,像是内心的无情控告:“他究竟何德何能,值得记挂?”
“不许你这么说他!”向老太愤然,眼神似刀,双唇似剑,“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他有没有考虑过我呢?!”洪锦泣不成声,咆哮着,宣泄所有的委屈,“他有什么资格去死?他凭什么出卖我的瑜伽馆?让我一无所有又算什么呢?”
“别忘了,你本就一无所有!”向老太眼底寒光毕露,咬牙切齿地念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个找不到的孩子,难道不是你心头最大的痛?”
好似一盆冰水从头浇透脚底。洪锦脸色瞬时惨白,脚下宛如踩着汹涌的波涛,起伏不由己,无法稳立,步伐节节败退。
向老太似乎很满意,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她起了身,往自己的卧室走去,临进门时,叱骂道:“等着吧,你所做的恶,上天会加倍奉还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