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任耕最后的安排是,他提出了休学申请。他的导师知道了情况,不允许他休学,因为休学就要延期毕业,他认为他有能力补上所有的课,准他请假半年。
这半年,刘任耕在家里照顾妈妈和奶奶,成星初在学校读书,他们几乎天天都通电话。
生活的磨难反而加深了他们的感情,她更加了解了他的担当和坚韧,他也更加懂得了她的善良和高贵。
放寒假前的一天,很意外的,刘任勤来宁海找成星初。
和任勤认识以来,通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成星初觉得任勤是个忠厚且聪慧的女孩,她喜 欢这个妹妹,任勤更是不仅尊敬成星初,而且非常信任她。
秦阿姨的病越来越重,她预感到来日无多,希望在有生之日能看到刘任耕和成星初结婚, 几次向刘任耕提出这个要求,刘叔叔也觉得应该满足秦阿姨的心愿,可刘任耕坚决不同意。 为了这个事,刘任耕和刘叔叔争吵了很多次。任勤无法,这才来找成星初商量。
她抹着眼泪说:“星初姐,站在我妈的立场上,我是想你和我哥快点结婚的。可我哥说 的也在理,我家最难的时候你过门,啥都给不了你,我们对不起你。他还说,他也不能这样 灰头土脸地娶媳妇,像个窝囊废。”
在这种时候,任耕还能顾及自己的感受,成星初很感动。她也知道,对于他来说,自尊 是多么重要。但是,看着儿子结婚,可能是秦阿姨一生最后的心愿了,不满足她,他俩有违 孝道。
任勤又说:“我哥太要强了,刚回家的时候,我爸叫上他,去请我的两个姑姑来照顾奶 奶和我妈,这样我俩就都不用耽误上学了,可是,姑姑们也上有老下有小,人家稍微说了点 难处,他就拉着爸爸离开了,说是不用求她们。其实,我姑姑们也没那么不通情理,人家是 真有难处。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有多拼,既要照顾奶奶和我妈,又要下田干农活,还要抽时间自学,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开始给人家修电视和冰箱了!”
修家电的事,刘任耕没有对成星初说过。成星初决定抓紧和刘任耕结婚,好让秦阿姨走得放心。
和多数女孩一样,成星初虽然不十分看重物质,但她对物质不是没有要求。她曾经设想 过婚后的物质生活,不必大富大贵,但应该不比她目前的小康家庭差,可嫁给刘任耕就意味 着嫁给了贫穷和困顿,她哪来的那么大的勇气?
因为她对刘任耕、对自己都有信心。以刘任耕的聪明、要强、吃苦耐劳和精明能干,她 毫不怀疑他日后一定能打拼出一片天地。她的理想是和父母一样做高校老师,毕业后在高校 谋一份教职应该也不难,这种工作虽然赚钱不多但足以养活自己。而且,刘任耕和她都是研 究生,国家对知识分子日益尊重,他俩的就算随大流,也不会比别人差到哪里去。
她相信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她相信自力更生就能丰衣足食。
放了寒假,她回家和父母商量。她知道,宝贝了二十多年的独生女,要嫁给一无所有的 刘任耕,父母一定会舍不得,会怕她受委屈,也怕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被人笑话。
父母一开始也不能接受,但考虑过后,给了她的意见:同意她和刘任耕结婚,但婚礼不 能简陋。他们说:我们就你一个女儿,我们的就是你的,刘家没有,我们有,该置办的一切 我们给你置办。只是房子暂时不好办,好在你俩在宁海读书,暂时还不需要,等你们回清州 的时候,我们再给你们买房。权当我们不是嫁女儿,是娶女婿。我们想通了,这样更好,我 们家多了一个儿子!
成星初觉得他们的意见刘任耕肯定不会同意。
她叫上刘任勤一起去刘任耕家。她嘱咐任勤不要告诉任耕,她想看看她要嫁的这个家的 原生态。
一个姑娘家,主动跑到男孩子家里,要人家娶自己,这在别人看来那么掉价的事,成星 初一点都没意识到。
他的家在清州市下辖的一个县的一个乡里,据清州三个小时的车程。这个乡几十年前挖 出了煤,所以一度相当繁荣,但随着煤炭资源的枯竭,经济逐渐落后了,到处是一片衰败的景象。现在,矿上也是三天两头停工,有能力的工人都自谋出路了,留在矿上的人待遇也越来越差。像刘任耕家的一样,矿工的家属一般是附近农村的村民,矿上的情况不好,就更显e得家里的农田重要,所以这里的家庭都像他家一样,男人挖煤女人种田。
由于刘任耕兄妹一直在读书,他的家庭条件即使在这里也属于比较差的:家里的三间房 子年久失修,篱笆院,别人家院子都是水泥地,他家还是泥土地。
推开门,任勤叫着:“哥,你看看谁来了?”
刘任耕正在摆弄一个旧电视机,抬头看见成星初,喜出望外,放下手中的活计,拉着她 的手:“星初,你怎么来了!”
成星初打量着这个家: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大衣橱,几乎是家徒四壁,屋里 有一股浓重的腐烂气味,药、衣物、农具、粮食都胡乱地丢在一张破床上。
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刘任耕见任勤走进了另一间屋里,立即把她拉到怀里,两个人动情 地拥吻起来。
听见另外的屋里有动静,两人又慌忙分开,他说:“星初,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成星初看着他:真是又黑又瘦,他本来个子就高,这一瘦简直就成了晾衣杆了。头发更 是乱糟糟的,以前的蘑菇头现在变成了菜花头。
奇怪地是,就是这样,她仍然觉得他很帅:“任耕,你受累了!”
他说:“我家的事我承担,有什么受累不受累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已经既不发愁 也不害怕了。”
她低声问他:“秦阿姨怎么样?”
他看着里屋,叹着气:“一天好一天歹的,还能吃点东西,吗啡一直打着。今天不太好, 昏昏沉沉地一天了。医生说,她的体质比较特殊,癌细胞生长地相对慢一点,能这样已经是 很意外的了。”
“奶奶呢?”
“她和妈妈在一个屋里呢,方便我一起照顾。奶奶就是中风后遗症,她的精神还好,怕 她老躺着长褥疮,我每天都抱她出去晒晒太阳。”
他问她:“我家破成这样,没吓着你吧。”
“没有,我有思想准备。” “你要来,也不告诉我一声,你有思想准备,却给我搞突然袭击,否则的话,我好歹也
收拾收拾。” 正说着话,任勤从里屋里出来:“奶奶叫你们呢!”
他拉住她:“一会儿奶奶要给你钱或者什么东西,你一定要收下,你不收,她会以为你 嫌弃。”
“我知道,你放心。”
他俩掀开门帘走进里屋,一股强烈的腐臭味刺鼻而来,里屋里一东一西摆着两张床,奶 奶倚在床上向他俩招手,秦阿姨还迷糊着。
奶奶戴上老花镜打量着成星初,笑眯眯地:“你就是星初啊,怪不得任耕那么喜欢,长 得可真标致!”
她连忙走过去,拉住老人家的手:“奶奶,您看上去气色也不错。” 老人家问东问西地和星初说着话,支使任耕倒水,又嘱咐任勤去买只鸭子。 等别人都离开了,老人家颤颤巍巍地从被褥底下拿出一个小布包:“星初啊,刚才我听任勤你要嫁给我家任耕了,我别提多开心了。任耕也老喜欢你的,你们真是好姻缘。”
她打开布包:“你看看,喜欢吧?”
她看了看,是个玉镯子。
老人家接着说:“我家眼下过得艰难,三金四银啥的都没有,这个是我年轻时候戴过的, 老辈子传下来的物件,听说值钱着呢,你戴上吧,就算是我家的一点心意。孩子,老话说, ‘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有你帮着他,他一定能出头的。”
奶奶拉着她的手,给她戴上镯子。 成星初说:“放心吧,奶奶,我不嫌任耕穷,会对他好的。”
刘叔叔不是每天都回家,他俩、任勤和奶奶一起吃了午饭。 饭后,刘任耕端了碗稀粥,想叫醒秦阿姨,喂她吃饭。她在一旁陪着。
秦阿姨没有醒。 他说:“药物的副作用太大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妈睡着了,也就不知道疼痛了。” 成星初给秦阿姨掖了掖被角,看着她形销骨立的样子。 她说:“任耕,我觉得我们有义务完成秦阿姨的心愿。” 她把任勤找她和她父母的意见都告诉了刘任耕,他还是坚持等条件好一点时再结婚:“星
初,得养得了媳妇才能娶媳妇,最起码,得有个房子吧,可我家里这个样子,就算结了婚, 我们在哪里住?”
成星初温柔地看着他:“任耕,我没小看你,可你真的小看了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 养了?”
“你不要我养,我更不舒服。”
她笑着撒娇:“任耕,你还有三年才能毕业,就算毕业后有所作为,等你把欠账还了, 房子有了,恐怕最快也得三年。六年以后,你怎么保证到那个时候,我还想嫁给你?我现在 逼婚不成,已经受到了伤害,已经有点不爱你了呢!还有点怨你呢!你也不想想,等你有条 件了,我都多大了?我们有必要为了面子,浪费你我最好的时光么?”
这句话说到了他的痛处:“星初,这时候嫁给我,你真的不仅是为了我妈,而是心甘情 愿?”
“嗯,不仅是为了秦阿姨。”
“可是,星初,这是一场赌博,你赌注下得很大,手里却是一张烂牌。我都不敢保证, 你怎么敢保证一定赢?”
“因为我偷看了庄家的牌啊”,她调皮地向他点着头:“再说,真正的赌徒愿赌服输, 大不了赔光一切,从头再来。一辈子那么长,谁都有绝地反击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握拳振 臂的动作:“加油,刘任耕,我看好你!”
刘任耕眼睛湿润了,他向她伸出了双臂,她纵体入怀,两个人再次深情相拥。 他做出了妥协:“先登记,以后,等我有条件了,我给你补办一场隆重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