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会（1）

夜深了，大爹还在奋战。一台电脑发出幽幽蓝光，照亮了大爹因为熬夜略带油光的脸，和嘴角上那一抹神秘的轻笑。风扇呜呜地叫着，大爹浑然未觉，他眉头紧皱，只把双眼集中在电脑显示器上不断滚动的群聊天窗口上。只见群内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刷上窗口顶端，快得几乎让人错不过眼，显然群内已经聊到了一个高潮。

作为这个群的管理员，大爹满意地笑了。不过，他扫了一眼右下角的windowsxp式系统的时间，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与此同时，一条消息仿佛蛟龙出水，破开内容大多带点黄色的聊天洪流，直抵大爹眼底。

——那是一条匿名信息，短短七个字却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使人见之忘俗。

匿名：我操大爹屁眼儿！

大爹眉角一跳，又来了。每晚将近这个时候，群里那些骚鸡便会发了疯似的发这条消息。但最初的发送者一直固定在这个时间出现。

一开始大家都没在意，几个管理甚至打趣是不是有人看上大爹这个母胎骚0了。大爹笑着回了两句“你妈漏气了”便不再追究。但有一件事却很让他在意，群里话题敏感，炸过一次。后来保持着低流量和关注度，没开过匿名，那这个人又是谁？

这条匿名信息，其中的意义最后却只有大爹和少数几个人知晓。

他刚把光标移到那个匿名信息的彩色头像上，一连串文字立刻跟着那句话，如开闸猛虎一般跃入大爹的视线。显然这句短短的只有七个字的消息将群内的气氛又推上了一个极致。

“我操大爹屁眼儿！”

“我操大爹屁眼儿！”

“我操大爹屁眼儿！”

群友三呼中，气氛似乎进入了狂欢。一串复读眨眼间取代了原来各具特色的黄色发言，连刚刚还在晒奶子图的美少女群友也开始复制这句话。

今夜似乎没有任何异常，这就完了吗？大爹的左手动了动，摸向了早已放在显示器旁的可口听装可乐。大爹深深地吸了一口罐口溢出的芬芳二氧化碳气体，那是独属于他的味道。这有助于他找回自己。

“唉，可口真几把难喝。”

大爹长叹一声，可口质量越发不行了，这样下去他就要喝午时茶加糖了。他把可乐放下，松了松肩膀，双手重又放在那油光锃亮的键盘上，他鼻翼扇动，喘着粗气，眨眼间便打好了一句话，点了“发送”。

大爹：操你妈，崽种。

话虽这么说，大爹鼻孔中渗出一声轻笑，像是在对那个只敢匿名从未露面的人发出独属于自己的挑战。群消息在大爹发出那句话之后短暂地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始流动，这次的内容与一贯的复读不同，是属于牲口们的发言。

“大爹又操人了。”

“大爹，来，看看批？”

“大爹要不要我的狗儿？”

“我又可以了。”

“大爹操我吧，我可以。”

“鸡笼警告.jpg”

一次危机平稳度过。大爹又喝了一口可口可乐，并不吞下去，愉悦地感到未消解的气泡在齿缝间滋滋弹跳。摄像头发着冰冷的蓝光，他朝塞在显示器上面的摄像头笑了笑。电脑的冷光照亮了角落里的一台半旧球磨机和筐子里几十只打磨好的青金石小球。

一群只会口嗨的废物，他在心里轻蔑地说，手指一动，点开了淘宝。他在网络上有两重身份，管理着一个微博账号，还有一个淘宝小号。这年头，很多人喜欢玩bot账号，将网络资源分类，或者躲在账号后面说一些不能放进日常生活分享的话。大爹也开了一个类似的账号，营业了几天，很快便炸了。因为他面对的投稿内容是网络男女的性幻想。

最辉煌的时候，大爹有八百多条投稿，近万粉丝。他骂过三十个贞洁烈女的小号，拉黑名单还没来得及充钱扩容，号就炸了。

不过他并不觉得可惜，还有人投稿，而且还建了一个群。性越压抑，幻想就越解放。尤其是女性的性幻想，这个占全中国百分之四十五以上的性别通常被人为地和另一边的男性分割开来，没人关心她们会想着什么东西自慰。她们更压抑，没有疏解的窗口，大多数人高中还不知道男孩子找到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小网站入口，性欲狂乱且旺盛。女性贤柔贞淑，幻想却像静静的深流，深不见底，还藏着鳄鱼——大多数女性甚至因此感到自己肮脏邪恶，进而恐惧自己。不过现在好了。

大爹并不后悔做这件事，她们写得都很美而自怜。尽管内容有的时候令人吃不下饭，也有gay投稿，还有人主动分享情趣玩具测评。一个略带秩序的圈子正在建立起来。

他买了三个账号，专门用来吸引这些在社会主义红旗下长大的年轻人，他们抱着各式性幻想，自称牲口，聚集在这个账号底下，用文字抒发自己的性欲。

在网络上，搜索并购买这种音像、文字、图片制品很可能会被网警和鉴黄师找上门来。非法出版物也有被判刑的例子。

但网络投稿还是安全的。在网上提供不明确地点和人物的性幻想并不能成为被追责的理由。

大爹在淘宝上把青金石小珠子上架了20个，球磨机快到寿命了。他又要买个新的了。

淘宝窗口无人操作，自己暗了下去。群消息窗口跳了出来，四个群里正热烈地讨论着不同的性幻想，像个四个花样不同，五光十色

的窑子。

——但没人敢实施自己的想法。这群人连约个炮都不敢，年轻人扯到现实就吞吞吐吐，大家都缩在网络背后，有些人还在笨手笨脚地学如何手冲。

只会口嗨的废物，大爹骂了一句。群里的美少女又传了两个人兽的gif，一片“好人一生平安”飘过逐渐暗淡的屏幕，把那片“我操大爹屁眼儿”给冲散了。

大爹合上双眼，打出一个长鼾。

这时，显示屏右下角的企鹅图标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