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傅老段

刚毕业时我进入了一家国企,那家公司有个传统,新进的毕业生要跟着早几年毕业的大学生一起工作一段时间,熟悉业务。我们这些新人都管他们叫做“师傅”

第一次见到我的师傅,是在一个炎热的午后。我还在车间里实习,班组长来找我,说经理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我高兴的离开了热腾腾的,充满机器轰鸣声的车间,来到了有空调的经理室。经理坐在他的旋转椅上,他的办公桌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那人穿着红色POLO衫,蓝色的李维斯牛仔裤,银灰色耐克鞋,正啃着右手拇指的指甲,一边还在和经理聊天。我站在他们的前面,正好对着屋子一角的白墙,年轻人的一条腿耷拉在桌子旁边,时不时的晃荡一下,旁边雪白的墙上已经留下了不少他的鞋印。

经理介绍说:“明天你就要到销售部正式入职了,以后就在和他一起跑客户。”他说着指了指那个年轻人。红衣年轻人放下了手,从桌子上一蹭,跳了下来,“我叫老段”,他向我伸出了手,于是这个大不了我几岁的人成了我的师傅。

老段喜欢足球,不仅喜欢踢,喜欢看,更喜欢评论。有球赛的日子里,他会早早的来到办公室,然后很多人会围在他的座位前,听他聊比赛。他开头第一句话总会问:“你们说昨天某某队踢的怎么样?”

不看球的我当然是不发表观点的,不过总会有人说上几句。如果是说那个队踢得好,他就会说:“呵呵,他们踢得简直就像坨屎。你看看那中场传球,看看那前锋射门射的......跟某某队的某某比是不是差远了?你说他们踢的是不是坨屎?”

如果有人说那个队踢得差,他会先嗯嗯两声,然后说:“这就是你不懂了,那叫战术!你看那盘带,那传球,多到位啊!叫你去踢,你能行?这场他们虽然输了,下次肯定赢......”他说的总是很有道理,而后面的比赛也常常像他说的那。

总之,我们这些人都学会了点头称是,就算他不在时谈论起足球,往往也会说:“老段说过,这个队......”而其他人就会接着他的话,补充上更多的例子和道理。如果这是他恰好路过听见,会笑着说:“我说都也不一定对,你们可别学我......”不过,拥护者们这时可是不答应的,他们立刻会举出更多的例子,更大的道理来证明,他说自己不对的话是千真万确错了的。

后来,老段会评足球成了他的标签,也成了公司的一道风景,总有人围着他听他讲足球,而公司从部门经理到副总,甚至很少来办公室的老总都知道了老段懂足球。而那些不看球的人成了公司的异类,成了组织里的边缘人。

那家国企我只呆了一年多,老段过了几年也离开了那里,进了一家外企。我们后来就没再见过,但自离开那公司以后,我却开始看世界杯了,还收集起报纸上的足球评论,并开始装作很懂很喜欢的样子谈论起了足球。又过了几年,我才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才发觉那几年我都在模仿老段,学他谈足球,学他考MBA,学他进了外企,甚至学他啃指甲......我以为那是在适应社会,变得成熟,而其实我只是照葫芦画瓢,别人干嘛我就干吗,从来没有独立思考过。

那时的我,生活已发生了很多变化,但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改变,或许更焦虑了,更世故了,但肯定没有变成更好的自己。还是不知道该干什么,该怎么干,为什么这么干。虽然没有了师傅,我还是在学别人怎么说,自己就怎么说,看别人怎么做,就照着做。那时的我虽然在谈论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但从来没有按自己的说法做过,尝试过。

也许这是我们人生的必然阶段,也许那是人生的一大误区。我们的那种模仿,只是在比较却没有自身定位和方向的思考,而且因为不断变更着模仿的对象,我们也在不断地更改着自己的选择。最后,精疲力尽的我们,茫然的看着四周,却发现远方依旧遥远,而自己仍停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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