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带来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心灵上的创伤,这份痛无人能懂,只有孤独能懂,这份痛与孤独伴随着成长一路走来。
猫仙儿长得特别水灵,皮肤白嫩白嫩,大眼睛忽闪忽闪,像个洋娃娃。她那十二根手指中只有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能活动,其他的手指像木头一样僵硬。她用食指指向天空,指向大树指向大河……指向她好奇的一切事物。她的大拇指和食指配合的很默契,能捏起轻薄的树叶,捡起细小的豆子……她最喜欢用那两根手指去拔爸爸的胡须。
春暖花开的时节,万物都苏醒了,太阳也温暖了很多。五朵经常抱着猫仙儿在村里走动,看一些大孩子踢毽子,玩捉迷藏……五朵想象着猫仙儿长大一点的样子,也会像他们一样自由地奔跑,快乐地玩耍,像每个孩子的脸一样挂着纯真的笑容。
可人们对这个十二指对女孩有着异样的目光,那目光不是同情,而是排斥,人们背后鬼鬼祟祟地议论着,这个孩子一定是什么妖魔鬼怪投胎而来。
猫仙儿刚学会走路那会,五朵领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在乡村的小路上。一天,一群孩子围成一团蹲在地上,正在研究搬家的蚂蚁,其中一个孩子一抬头看见了猫朵儿,大喊一声,“小妖怪来了,快跑。”一群子孩子一溜烟都不见人影了。猫仙儿似懂非懂地扑进五朵的怀里,表情显得有些惶恐,五朵抱起她,脸贴着她的脸,泪在她的眼睛里打转,那个孩子的喊声刺痛了五朵的心。五朵为了不让流言蜚语伤害到猫仙儿,便不带猫仙儿出门遛弯了。
猫仙儿刚开始还经常拉着五朵的手,指着门,说,“走,走……”她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她渴望与孩子们玩耍,喜欢看杨大爷家门口的大黄狗,喜欢看河边的芦苇,喜欢看张大婶家门口娇艳艳的月季……五朵坚决不给她开门,猫谷子把篱笆院墙换成了密不透风的砖头墙,两扇猪肝色的铁门。
猫仙儿慢慢地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她如井底之蛙,每天坐在那颗银杏树下的石凳上,她有时爬上石桌,因为那样她会感觉自己强大了一些,仰望着天空,天空有白云飘过,有鸟儿飞过,她的心里会掠过一阵兴喜,有时什么也没有,她会感到很忧伤,很孤独。她也发现了树下的那一群蚂蚁,看着它们忙忙碌碌,她也学着蚂蚁的样子,学习搬树叶,她用那两只能用的手指把树下的落叶一片片地捡起来,码起来。她已经学会了自娱自乐,她已经习惯了孤独。
白点儿每天都跟在猫仙儿的身边,是她唯一的玩伴,她常常对白点儿喃喃地说话,白点儿对着她轻柔地喵。这是一个孩子与猫的对话,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懂的语言。
猫仙儿最喜欢玩皮球,白点儿也最喜欢玩皮球。猫仙儿用力地踢着皮球,白点儿不厌其烦地一次次用嘴巴把猫仙儿踢远的皮球叼回来。 有一次,猫仙儿把皮球踢出了院子,白点儿敏捷地跳上了院墙,可皮球被一群路过的小孩抢走了,它蹲做在院墙上,看看那群孩子,又看看猫仙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点儿,快去拿回啦呀?”猫仙儿仰着头冲着白点儿喊道。
白点儿又看了看那群孩子,它有些害怕。
猫仙儿有些着急,她听见院子外面有声音。猫仙儿看了看院门,是那扇铁门禁锢了她的自由,她似乎看到大门外躲着很多的妖怪,只要她一出去便会被妖怪抓走。在她的印象里,妈妈一直叮嘱她,千万不要出去,外面有好多的妖怪,专门抓小孩的。猫仙儿怕妖怪,她便乖乖地在家。可现在她的皮球在外面该怎么办呢?猫仙儿鼓起勇气将院门打开一些缝隙,探出头,她没有看到妖怪,而是一群小孩。一个叫三皮的七八岁男孩子正拿着自己的皮球,在手里抛来抛去,其他的孩子不时发出笑声。猫仙儿便冲了出去,站在那群小孩的面前,手下意识地背在后面,她知道自己的手跟爸爸妈妈的都不一样,“那皮球是我的。”
那群孩子看到猫仙儿很惊讶,他们瞪大了眼睛,他们瞬间想起大人之间说得话:东头那家院子里住着一个奇怪的小孩,长着十二个手指,像个怪兽,从来都不出门。眼前这个女孩长得很漂亮,扎着两个辫子,眼睛明亮,皮肤细白,一点也不像大人说得那样可怕,他们却很好奇她的手,想看看长着十二根手指的手是什么样的。
“你把手给我们看看,我就把皮球给你。”三皮带着威胁的口气说。
“不行。”猫仙儿断然拒绝了。
“哈哈,你不敢吧,你是个小怪兽。”三皮冲着她做了个鬼脸,挑逗着她。
“才不是,你胡说八道,你才是是小怪兽。”三皮的话激怒了猫仙儿,她竭力地争辩着,脸色骤然变红了。
“你就是,你要不伸出来给我们看看,休想要皮球。”三皮和旁边的一群孩子们都哈哈大笑,笑她是小怪兽,笑她是胆小鬼。
猫仙儿像一头小牛崽冲向了三皮,三皮毫无防备,突如其来的力量把他冲击倒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时,三皮也被激怒了,但是内心告诉他不可以伸手去打一个女孩子,他便爬起来就跑。怀里抱着猫仙儿的皮球。猫仙儿跟在后面追,一群孩子在后面跑。男孩跑到芦苇河河边,用力地将球抛到了河中间。三皮眼角露出得意的笑——让你推我。猫仙儿张大嘴巴大哭,“我的球,我的球……”
“小怪兽,敢跟我斗。”三皮出了口气,心里感觉痛快了,带着那群孩子走了。猫仙儿蹲在河边嘤嘤地哭泣着,白点儿围绕在猫仙儿的身边,它用自己的身体蹭猫仙儿,似乎在安慰她。
皮球浮在水面上,风吹过,皮球向岸边靠近了些,又一阵风吹过,皮球又向河中央飘去。猫仙儿哭了一会,她知道哭根本没有用,于是她开始想办法。
河边堆放着一垛垛人们收割的芦苇,她有办法了。
她挑了一根最长的芦苇,慢慢地向河面伸去。芦苇碰到了皮球,可皮球在水面上打了个滚,她尽量伸长自己的小胳膊,皮球一会近,一会远,把她搞得筋疲力尽,可她不愿认输,她一定要拿到皮球。白点儿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喵喵叫。
河滩被雨水冲得很湿滑,猫仙儿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滑向了河滩,当河水浸透了她的鞋子,她感觉到了一股凉意,看了看河,河那么宽,仿佛要一点点地吞噬她,她想起了妈妈的话,仿佛看到了河里有无数的妖怪,芦苇丛也藏着无数只眼睛,她害怕极了。她抓着旁边的枯草用力地往上爬,脚底潮湿的泥很滑,她根本爬不上岸了。最后精疲力竭的猫仙儿瘫坐在河滩上。
白点儿冲下了河,深秋的河水冰冷,浸透了它的毛发,它的身体很沉,它的身体很冷。它游向河中,将那只皮球一点点地推到岸边,猫仙儿拿到了皮球。它也精疲力尽,它浑身发抖。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雨,河水在上涨,被淋湿的猫仙儿瑟瑟发抖。她已经没有力气往河岸上爬了,她很冷,她也很害怕,她紧抱着湿漉漉的白点儿。
河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膝盖,她紧紧地抓住河边的一把芦苇。她听见远处有人叫她的名字,可她却没有力气答应。白点儿冲上了河岸,向那声音奔去。
人们跟着白点儿找到了猫仙儿。被救的猫仙儿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来。
可白点儿那天回来之后就躺下了,再也没有爬起来。
白点儿死了,猫仙儿再也不去踢皮球了,皮球已经成了她伤心的回忆,她不再像以前那么活泼了,抱着皮球坐在银杏树下看着天空发呆,如果爸爸妈妈不去叫她,她能一直坐着,就这么看着。没有人明白小小年纪的她心里在想什么。爸爸妈妈以为是残疾带给了她无尽的孤独,对此是心疼又担忧,他们决定再生一个孩子,也许弟弟妹妹的陪伴会让她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