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是一天中最黑暗也最宁静的时光,人们都在沉沉地睡着。除了远远传来的火车汽笛声和偶尔从马路上驶过的显得异常响亮得汽车声外。一切都是那么静。今晚没有月光,天色阴阴的。
在仪表厂家属院四号楼前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黑影,掏出烟来点着了,狠狠地吸上几口,又猛地扔在脚下踩熄了。
黑影从阴暗里钻了出来,快步走到三单元的排水管跟前敏捷得爬了上去。
三楼的窗户开着,夜晚的清风吹动窗帘轻轻得摇曳。卧室的大床上酣睡着一男一女,对面的小床上露出一张甜睡的小姑娘的脸。夜是那样宁静。
黑影麻利地翻进了窗户,轻巧得象一只猫。他飞快地从腰后拔出一把刀来,蹑手颞脚地走到大床旁,寒光一闪,睡在床边的男人哼都没哼一声就死在了睡梦中。这时不知什么原因,使得那女人睁开了双眼,就在她迷迷糊糊得还没搞清楚什么事时,黑影飞速地拔出刀来,刀尖带出一串长长的血珠向女人的脖颈扎去,女人本能的一闪,刀没扎进动脉却割破了女人的气管,女人黯哑地惨叫了一声。
挥刀,刀锋泛着寒光和血光再次刺了过来。女人举薄被一挡,刀锋去势一变当胸刺下,血瞬间染红了薄被,女人闷叫了一声,黑影又迅捷地刺了两下,女人扑腾了几下就不动了。黑影拔出刀来,将刀上的血在薄被上擦了擦,回转身目光和小女孩惊惧的眼神相遇,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蜷缩在小床的一角,用毛巾被紧紧得裹着自己,全身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喉咙里低低得发出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两只黑亮的眼睛充满了泪水和恐惧。
黑影走了过去,小姑娘将毛巾被裹得更紧抖的也更厉害了。黑影看了看她,目光中的杀气忽然淡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返身匆匆得走了。
黑影走出门一把扯下身上满是血迹的夹克,将刀子包了起来,闪身下了楼去。
黎明的曙光亮了起来,天不再是漆黑一团,微微得透出了些光亮。
女人忽然动了起来,挣扎着从床上爬下,缓缓爬到门前打开门,艰难得爬到邻居家门前拍起了门来。
马师父在五点来钟忽然被一阵拍门声惊醒,睁眼看时窗外已朦朦胧胧得有了些亮光。拍门声这时停了,待要再睡时忽又听见极轻微的拍门声。
“ 谁呀?” 马师父狐疑得问道,没有回音,门外又想起了几声敲门声。马师父下了床透过门上的猫眼往外一看不禁吓了一跳,门前躺着一位浑身是血的女人,伤口里还在汩汩地流着血。马师父定神细看时认得是隔壁的女人,急忙叫醒家人抢救的抢救,报警的报警忙成一团。女人在抬上担架时醒了挣扎着说了两个字“关林……。”便死了。
关林并没走远,他躲在家属院对面的公厕里,注视着这一切,看着警车长鸣着来了,看着救护车长鸣着来了,看着男人、女人被抬走了,望着马路对面闹哄哄的情景,他的心情却很平静,没有报仇后的快感,那种快感早以在下楼时便不见了,也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害怕,不,这一切都没有,只有一种轻松,仿佛干完了一件该干而一直没有干成的事。关林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也很空,轻得好像浮在空气中,空得整个人像似不存在似的。
警察搜捕了一整天也没能抓住关林,询问了所有关林熟悉的人都毫无结果,而所有关林熟悉的人都觉得关林杀人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其实关林并没走远,只是在公厕里呆了大半天,将血衣和刀子扔在了茅坑里又晃晃悠悠地去了街心公园。
天渐渐黑了下来,只剩下关林一个人坐在街心公园的石椅子上,一天没有吃饭,他并不觉得饿,静静地坐着,让他想起许多事来。
他和她相识是在厂里,那时她只不过是一批从农村招来的临时工中的一员,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不知不觉的爱上了她。她长的不是很好看但是却很活泼,不像那些和她一起进厂的农村女孩那样腼腆不爱说话,做为她的师父(实际上他也大不了她几岁),他发现她很会来事又会处处讨他欢心,一来二去的他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她,离不开她了。
不久他顶住来自各方的压力排除种种困难和她结婚了,并且费了不少周折,托了许多关系,花了很多钱将她的户口转成了城市户口变成了正式工。转眼间又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可说是挺幸福的一个小家庭了。而她却一点点的变了。失去了原来的纯朴和憨厚,讲究开了穿着打扮,迷上了跳舞。人也渐渐变得虚荣了起来。以前是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使他爱上了她,而今还是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却不再对他说甜言蜜语,只是不停的在他耳边唠叨:“你看人家某某如何如何,你看你怎样怎样:人家老婆穿戴什么,你看你老婆穿戴什么?”等等……,不一而足地话。他知道她变了不再喜欢他了,她甚至向他提出了离婚。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他没同意。他也知道他也不爱她了,可为了争一口气,他决定出去挣钱去。
他离开了家撇下三岁的孩子,去了云南。一去三年,那是怎样的日子呀!
夜已经深了,一个人坐在公园冰凉的石椅上被夜风一吹不禁有点冷。他拉紧了衬衫,抬头望去,天空中没有月亮但星星却很亮。
那是怎样的日子呀!为了挣钱他跑到了中越边境走私商品,他知道那是违法的会被关起来,而且每天都得过提心吊胆的生活,他原先可是一位守法公民呀!可是为了钱,唉!为了钱他什么罪都得受了。不过他可从未贩卖过枪支和毒品,不那个他不干,那太害人了。
三年来他冒了多大的风险呀!
可是儿子……儿子竟然……。
他想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
儿子在他去云南后不久,发现得了白血病,要治好这种病得花不少钱,他为了挣钱没有回去仍然留在了云南,干得更卖劲了。他没有寄过一封信回去,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可跟她说的,他们之间完了。儿子呢,压根还看不懂信。他只是按时寄钱回去,他知道儿子治病需要这笔钱。
他也很感激厂里的人,在知道他儿子得了白血病后,厂里不少人家给他家捐了钱,这都是他回来后听说的。
“可她呢?”他恨恨地咬了咬牙。
儿子病了她并没有竭尽全力去医治他,反倒把自己打扮得越发光鲜。不!她并没有把所有的钱用来医治小孩,包括他寄的钱和大伙捐的钱。她现在有了戒指也有了耳环和项链可儿子呢?
他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儿子死了,老婆嫁了别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长叹了一声。这时天空已经微微地泛白了,启明星亮亮地高挂在空中。
在他去云南的第二年末,她提出了离婚。这对他来说是早有准备的,他爽快地答应了,离婚对他俩来说倒是一种解脱。他依然按时寄钱回去,不为她为了儿子。
他挣了很多钱吗?好像是的,可钱呢?给儿子治病了,儿子呢?‘儿子死了……’。
他在心底里呐喊了一声,眼泪又流了出来,透过沾满泪水的眼他看到一个晨练的人远远得跑了过来。他擦了擦眼泪,晨跑的是一个老头,从他身边跑过,看了他一眼。
他有一天两夜没有睡了,在早晨又冷又饿‘真累呀!’他想。他躺在了石椅上,拔出刀来,照自己手腕上的血脉割去,疼痛过后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从伤口流出,他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高兴。
因为他没有固定的住所所在地又偏远,接到儿子死去的电报时,儿子已死去一个多月了。他急急赶回来后,儿子早已火化,她也嫁了别人,嫁的这个男人有一个跟他儿子年龄相仿的女儿。
天已经大亮了,那个晨跑的老头已经跑了回来在草地上打着太极拳。早晨的阳光懒散地透过白杨树宽大的叶片照在他脸上,他渐渐的有些迷糊了。
他杀了她,杀了那个女人。是她毁了他的一生,她终于死在了他的手下。他想到这不禁笑了。
他也杀了那个男人,他杀了他,他死时连哼都没哼一声,谁让他勾引他的女人。他恨恨地想。
那个男人竟然还有个小女孩,小女孩可真可爱呀!差不多跟他儿子一般大,他儿子要没死的话。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阳光变得更耀眼了,晒得他越发迷糊,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老头已打完了太极拳,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我注定是逃不过的,杀人偿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他想,脸上露出了恬静的微笑,觉得一切都不在那么重要,整个人好像空灵了一般,闭上的眼里金星乱闪,慢慢的变得极端绚丽,像进入了一个极深邃的穴道,渐渐得渐渐得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桃源派出所在早上八点多钟接到一老汉的报案。老汉说,他在早上五点多钟去跑步见一男子坐在街心公园石椅上,一小时后跑步回来见其躺在石椅上还没走,又打了将近一小时太极拳见其仍躺在那,脸色煞白。近前看时见此男子靠石椅内侧手腕部流有很多血人已昏迷,遂将其送入医院抢救,在其衬衣口袋内发现遗书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