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隆平:我的两个梦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90年过去,我成了正儿八经的“90后”。我大半辈子都在与水稻打交道。我最关心的,就是与水稻和粮食相关的事。

      新中国成立之前,中华大地上到处灾荒战乱,人民生活颠沛流离,少年时我就被迫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虽然少不更事,但每当看到沿路举家逃难、面如菜色的同胞,看到荒芜的田野和满目疮痍的土地,我的内心总会泛起一阵阵痛楚。报考大学时,我就对父母说,我要学农。母亲听了,吓一跳,说,傻孩子,学农多苦啊,你以为好玩儿呢?但我是真正爱上了农业,死活要学,还摆出大道理:吃饭可是天下第一桩大事,没有饭吃,人类怎么生存?最后,父母尊重我的选择。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湖南安江农校任教。安江农校地处偏远,临行前,学校的领导告诉我,那里很偏僻,“一盏孤灯照终身”,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当时我想,能传播农业科学知识,也是为国家做贡献!没想到,去了不久,就碰上困难时期。我当时想,这么大一个国家,如果粮食安全得不到保障,其他一切都无从谈起,我要为让中国人吃饱饭而奋斗!

      一天,我看到一些农民从高山上兑了种子,担回来种,就问他们,为什么跑到那么高的山上去换种呢?他们说,山上的种子质量好一些,产得多些。他们接着还说了一句话,叫做“施肥不如勤换种”。这对我有很大启发:农业上增产的途径有很多,但其中良种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从此以后,我开始自己的杂交水稻研究之路。一路走来,有汗水和辛酸,也有丰收和喜悦。科学探索无止境,在这条漫长而又艰辛的路上,我一直有两个梦,一个是禾下乘凉梦,一个是杂交水稻覆盖全球梦。

      禾下乘凉梦,我是真做过,我梦见水稻长得有高粱那么高,穗子像扫把那么长,颗粒像花生那么大,而我则和助手坐在稻穗下面乘凉。其实我这个梦想的实质,就是水稻高产梦,让人们吃上更多的米饭,永远都不用再饿肚子。

      做梦容易,但要把梦变成现实,则需要付出大量艰苦的劳动和努力。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61年7月的一天,我到安江农校的试验田选种。突然,我发现了一株“鹤立鸡群”的稻株。穗大,颗粒饱满。我随手挑了一穗,竟有230粒之多!当时以为,选到了优良品种,岂不是可以增产无数粮食?

      第二年春天,我把种子播下,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一眼望去,高的高,矮的矮,没有一株赶得上最初的那株水稻。我不甘心,开始反复琢磨其中的奥秘,研究那一片试验田的稻株比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水稻是有杂交优势的,那株鹤立鸡群的水稻,就是天然的杂交水稻。既然天然杂交稻具有这样强的优势,那么人工杂交稻,也一定有优势。当时,遗传学理论一直否定自花授粉作物有杂交优势。我对此理论提出质疑。随后,我又拜访专家,翻找资料,最终得出结论,既然自然界存在杂交稻,那么人工杂交水稻也一定可以利用。而要想利用这一优势,首先需要找到“天然的雄性不育水稻”。

      于是,我又走上曲折的寻找之旅。1973年,我们协作组历尽千辛万苦才通过测交找到恢复系,攻克“三系”配套难关,才有了新中国第一代杂交水稻。1995年,第二代以光温敏不育系为遗传工具的杂交水稻——两系法杂交稻研制成功。2011年,我们又启动第三代杂交水稻育种技术的研究与利用,这是以遗传工程雄性不育系为遗传工具的杂交水稻,已初步研究成功。现在,我们甚至开始了第四代、第五代杂交水稻的研制。

      科学探索永无止境,我的另一个梦,就是杂交水稻走向世界、覆盖全球梦。为了实现这个梦,我们一直在努力。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我们坚持开办杂交水稻技术国际培训班,为80多个发展中国家培训了14000多名杂交水稻技术人才,我还受邀担任联合国粮农组织首席顾问,帮助其他国家发展杂交水稻。

      我已经90岁了,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要力争让我们的团队早日完成每公顷18吨的高产攻关,做好第三代杂交水稻技术的生产应用。我希望最终能实现“禾下乘凉、覆盖全球”的两大心愿。

      致敬袁老,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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