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外公

      在我整个读小学的六年间，也许没有这么久吧，我已经不太确定了，总之是一段漫长的时光，父母为生活所迫，选择了去外地做生意，留下我和妹妹两个。我们被交给一个舅妈带过，给一个退伍军人表哥带过，好像也有一个远房伯母看护过，应该时间都不长。

      记得跟着舅妈时，有次她带我们坐很久的车，回她自己家，因她要出门，就留下我们在她家里等她。她家里有一筐树上摘下的小楠橘，甜而多籽，这也是个新奇的食物。我和妹妹吃了一下午，我边吃着，心里却很担心，生怕吃掉太多了会被舅妈看不起。

        后来娘家表哥带着我们，他比我们大十几岁，性情温和也爱笑。有次我父亲姐姐家的两个小孩来了，表哥摘了一个瓜，那是长在家门口的垃圾堆上野生的一株水果。我和妹妹眼见着它发芽，结果，长熟，馋了很久了的。表哥把水果洗了，切了，全部给了那两个城里来的小孩吃。妹妹表示抗议，表哥说，别人来做客的，你们就别吃了。我什么也没有说。

        后来，外公来了，年已七旬还身强体健的外公从远方乡下来到我们家，陪伴了我和妹妹的童年。

      我还记得他来的那一天，应该是个天气暖和而晴朗的晚春，他提着一个自己编的竹篮子，从家门前那条夹在桔子树林中间的小径向我和母亲走过来。外公勤劳，能干，要强，种地是一把能手，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农民，还会读书，他最喜欢三国演义。可是外公也是不擅长于情感表达的典型的中国人，我记忆中，他从没有抱过我一次。

      唯一一次最亲近的情感表达，是后面那两年，一个夏天的午后，他忽然郑重其事的把我叫到房间里，避开了我的妹妹。前门和后门都是开着的，夏日的风吹到身上，不冷也不热。外公说，丫头几，我教你几句口令，你好好记着，急急如律令，掐掉，掐掉......这是乡下人信奉的隐秘的法术，可给人去除身上长得各种疹子，瘤子等，甚至还能给婴儿去除惊吓。外公是个中的高手，常有乡人带了米面肉食来请他施法解除病痛。他把口令教给了我，手上要如何动作也教给了我。最后，他说，你好好记着今天嗲嗲教你的这个事情，以后就算你记不清口令了，也没有关系，回忆起今天的情形来，嗲嗲就会保佑你。

        那时的我，一无所知，心里还在疑惑，为什么外公说自己是我嗲嗲，我们那里嗲嗲是指爷爷，平时我也都是叫他外公的。现在回忆起来，外公是把他最重要的技艺传承给了我，在他这个传统的乡下老人心里，他把我看得跟亲孙子一样，而不是外孙女。

      外公晚年老年痴呆了，在他偶尔还清醒的时候，坚持去了他儿子家里养老。

        他去世时，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面了，那时我正读高二，住校。白天匆忙去了葬礼，下午赶回学校晚自习。自习课上，心里压抑又伤心。逃课去了操场，坐在栏杆上，眼泪止不住流，我心里说，外公，如果你有感应的话，就告诉我一下吧。然后，我就看到了一颗流星。这是我第一次相信世上也许有神灵。我哭得不能自抑。       

      外公，我还记得当时的情形，虽然口令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在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能感应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