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树》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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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飞的录取通知书姗姗来迟。他被财经大学经管系录取了，他终于像金蝉脱壳那样脱去河工的盔甲由农民变大学生乌鸦变凤凰了。他激动得抱着同他一起长大的树抽泣起来。好像是要表达一种特殊的感情，向老朋友默默倾诉此刻他心里所思所想。

韩飞考虑到他走后少个壮劳力，娘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心里对娘有点儿歉疚，他给娘说：“娘，我去上学，没人帮家里干活了，里里外外都靠娘了，到如今我还真有点不忍心。”

“傻孩子，咱这山沟里祖祖辈辈没出过大学生，你现在考上大学了，为老韩家增光了，也为咱山沟里人增光添彩了，娘脸上也有光，娘高兴啊！”

能看得出来自从韩飞收到了录取通知书，韩飞娘高兴得合不拢嘴，满面红光，皱纹儿都伸展开了。韩飞娘怕韩飞担心她又说：“你哥来信说他下个月就转业了，和你嫂子办完婚事咱家又多了两个劳动力，你妹你弟明年都中学毕业了，成绩差考不上学咱家给他们安排当劳力，你就放宽心去上大学吧。再说，几年后你大学毕业了，回来安排个一官半职的，咱家里也跟着帮光不是。”

韩飞听娘这样一说，心里好受多了，就给娘说：“娘，那我现在陪你到地里去干活吧。”

“不用了，你嫂子（已领了结婚证，还未典礼）知道你考上大学了，昨天就过来帮娘干活了，你嫂子个大力不怯，可是一个好帮手。你明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该带的东西准备一下，去婶子大娘那里告个别吧”

多少年一心想离开的穷山沟，现在终于要离开了，还真有点恋家情结。是呀，这里的山水田园养育他了二十多年，感情使然，他要到处看看给了他童年的欢笑，又让他受穷挨饿，抛洒过他的心血和汗水的每一寸土地。

仰视看天，蓝蓝的天空绽放着棉花朵似的白云，一会儿又组合成雪白的羊群。放眼大地，山青青水碧碧，鸟儿歌喉清润，牛羊哞咩欢叫，太阳跃出山尖，空气清新宜人，田野里高粱晒红了脸，谷子压弯了腰，河工们劳动号子响彻山谷，……画家也难模描出这副美丽的画卷。原来家乡这么美呀，韩飞从来没有刻意注意过，更没有如此欣赏过。看来对事物的感受完全取决于人的心情。他暗暗下定决心毕业之后一定带着科学技术回来，带领家乡父老致富奔小康。

那天去省城学校报到之前，他又一次抱了院里的大树，他虽默默无语，知情人都理解他，他与树有着不解情缘，这树见证了他二十年来生活的点点滴滴。欢乐与悲哀，失败与成功，沮丧与高兴……

韩飞到财经大学报到了，全国各地的大学生也都赶来报到，有送学生的家长，有负责接待新生的勤杂人员，有各系登记处的老师，偌大的校园人们摩肩接踵，门庭若市。

韩飞在找经管系的报到处时，人群中有个小年轻学生也在找经管系报到处，他看见一个中年人在那里招呼大家报到便问：“大叔，经管系报到处在哪里呀？”

“我就是经管系的，在那边，跟我来。”中年人说。

小伙子想着他是经管系的老师，很礼貌地说：“谢谢你老师！”那位中年人笑笑没有回答。

报到结束了，学校要举行盛大的开学典礼，那位“老师”也在经管系集合的队伍里。

上课了，韩飞阔别学校六载后又坐在教室里，窗明几净，面对黑板，那氛围，那情景，使人还恍如梦中。捧着一本本散发油墨清香的新书，油然而生一股发愤用功的豪情，以追回逝去的青春年华。

韩飞特意看一看教室里听课的同学年龄大小差距很大，有的看上去像四十来岁的大叔，有的像是十几岁的孩子。肤色差距也很大，黑红色，紫铜色，黄白色，红白色。被小年轻称为老师的人也在前排坐着。

课间，那位“大叔”同学来到韩飞的身边，把小年轻也叫了过了，另外还叫来了另一个小年轻。他自我介绍说：“我是老三届中的老大哥，今年30岁，是已有两个孩子的的回乡知青，来之前是高中的民办教师。我的孩子现在已上小学。我妻子送我读书，也送孩子读书。”他又指着另外一个小年轻说：“这个是我的学生，他应届考入了这个学校，不管年龄大小，不管原来什么关系，干什么工作，我们现在都是同学。”说完，他爽朗地笑了。眉头眼角已有了皱纹。

几个人也跟着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惋惜又庆幸，惋惜的是，老三届的同学整整耽误了十年才走进大学的校门，人生有几个十年呀！庆幸的是，他们这些大龄青年，还有机会走进大学校门来追梦。只有当时的历史背景下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韩飞从多见石头少见人的山沟里一下子来到喧闹大城市，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来到陌生新奇的花花世界，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让他兴奋。原来，他感到县里的高中就挺大的，谁知道这大学这么大呀，转一圈都需要走几十分钟。这里的树木花草都是通过精心修理出的艺术造型，山沟里的树都是任意疯长没人管理的。

他二十多年居住在小茅屋里，突然住进了高楼大厦，他喜欢上楼梯的感觉，宿舍里八个同学暖水瓶里的开水都是他去水房打的，一次提四个水瓶，需要跑两趟，四次上下四楼。

“韩飞，我们自己打水吧，你提那么重的水，上下四楼几次太累了。”

“不累，我家是在山区，每天干活都需要爬山，我习惯了，这上下楼梯比爬山轻松多了，跟玩儿的一样，这一下子没山爬了，我还真不习惯，腿都痒痒。”

“哈哈！看来以后打水的活儿，你就给包下了。”

韩飞憨憨地笑笑说：“包下了，我包下了！”

宿舍里都是钢管的上下铺，木床板，结实、平整又舒服，可比在家的土坯秸秆床强多了。有的同学胆小不敢睡上铺，他说：“我是山里的猴子，喜欢攀爬，咱两个换换，你睡下铺吧。”还没睡牢稳，有同学又嫌下铺不安静，想睡上铺，他又说：“我站着都能睡着，不怕干扰，我给你换换。”

班里选班长，同学们跃跃欲试，写竞选稿，争先恐后上台竞选发言，他无动于衷，因为他有私心，怕耽误学习时间。竞选发言完毕后投票，他没参加竞选却得了全票，他推辞不干。

“韩飞，当班长！”

“韩飞，加油！”

“韩飞！韩飞！”

……

同学们群情激奋，一致同意韩飞当班长。

韩飞激动地站起来说：“谢谢大家，韩飞有负众望了，过去我在家务农没条件学习，知识底子薄，现在我有条件了，我得分秒必争地补课，希望大家谅解。”

“不行！不行！我们就要韩飞当班长！”

“我们就要韩飞当班长！”

……

没办法韩飞只有悉听尊命当了班长。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在家除了学校发的课本几乎没有什么图书看，来到大学，有那么大的图书馆，办个借书证随便看。他像一个穷汉一下子发现了一个金矿，不，是纯金子，简直是喜出望外，如饥似渴，如痴如醉，废寝忘食地迷醉其中，周日早晨多买一个馒头踹兜里，带一杯水泡图书馆里一整天，总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他借的书最多，周转得最快，见缝插针，上厕所的时间都在看书。同学给他开玩笑说：“韩飞正在跟书热恋。”

他爽朗地笑笑说：“何止是热恋，是分分钟恋。”

他读书善于思考，读的书越多思路越开阔。他原来想上大学只是想飞出穷山沟，脱掉草鞋穿上皮鞋，脱掉粗布衣穿上工作装，吃上商品粮，改变自己的命运。现在他的认识产生了新的飞跃，要想国富民强，就需要千千万万既有远大抱负又有科学技术知识的人来共同建设国家，才能从根本上脱贫致富。

他合上书本，一闭眼就是家乡原始的重体力劳动，粗放的耕作方式，汗水流尽种一葫芦葫芦打两瓢高投入低回报。就是因为没有先进的劳动工具，更没有懂种田科学的农民。他读懂了一个真理：知识改变命运，学习成就未来。

未完待续

长篇小说连载《树》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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