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走还是留？

接到嫂子打来的电话，我和深圳的二姐订了同一天早上第一班航班回家。

妈妈进了重症监护室。

下了飞机，我和二姐直奔医院。

但是，医院规定，重症监护室每天规定时间只能分别进两个人探视，一个人只有几分钟。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探视时间。

我大姐和嫂子求医生通融，让我和二姐进去看看妈妈，医生怎么说都不同意。

我们只好无奈地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晚上就睡在门口的长椅上。

难熬的一天一夜，终于到了探视时间，二姐换好衣服先进去了，我在外面做好准备，随时冲刺。

二姐跑出来了，让我赶紧进去，倒计时开始。

我冲进去，看到妈妈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我强忍泪水，笑眯眯地到我妈妈身边，妈妈声音微弱，看着我，眼里全是泪，对我说：“我不想在这儿。我想喝水。”那眼神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安慰她，“咱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别急。”

妈妈的嘴唇特别干，都起皮了。

医生不让妈妈多进水，只能拿棉签蘸着水湿润一下嘴唇，我趁医生不注意，偷偷喂了妈妈一口水。

几分钟的时间，我喂着水，和妈妈聊天，心如刀割。

医生说时间到了，妈妈拉着我的手不松开，我笑着说：“咱很快就出院了。”

我步履艰难地往外走，腿在抖，脚沉重，那条长长的走廊感觉就是一个世纪。

医生找我们谈话，说：你们的妈妈各个器官已经衰竭，现在所有的抢救只是延缓，如果呼吸还是不畅就要上呼吸机，到那时就要割开喉管。生命只能靠呼吸机支撑延续。对生命来说，已经意义不大，病人还受罪。你们商量一下，是继续治疗还是接回家。”

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天大的难题！

妈妈年龄大了，近几年身体不好，我们有这种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我们发现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如果在重症监护室，妈妈一天只能见到我们其中的两个人，我们轮两三天才能见到妈妈一次几分钟而已。一个房门隔离的是我们的亲情。妈妈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没人嘘寒问暖，陪伴她的只有呼吸机，和冰冷的四壁。

如果不在重症监护室，我们又担心妈妈的生命安全。

真的是两难境地！

我们每个人都不知所措，嫂子把表舅和表姨叫了一起商量，几番纠结，我们决定保留妈妈最后的生命尊严，享受家庭的温暖和我们的爱。

嫂子和大姐二姐去和医生谈，接妈妈回家。我侄子提前回去准备，买了病人专用床、租了两个氧气瓶和一些必备的医疗用品。下午叫了一辆救护车，把妈妈接回了家里，住在她自己的房间。

看到自己熟悉的一切，妈妈呼吸很平稳，很平和，我们把床摇起来，坐在床边给她按摩，和她说话。就像只是平时生个小病一样。

晚上，我们轮流在床边看着氧气瓶压力表，给她捏手捏脚，妈妈半夜醒来，看到我在床边，每次都说：“你快去睡吧，我没事。有事我叫你。”她一辈子就是这样，只替别人着想。

在妈妈的最后时刻陪伴她的是暖暖的亲情，而不是冰冷的仪器。

三年前的今天她平静地离开了。

为人子女，都想延续父母的生命，在生命和温情、尊严之间艰难抉择。

我们认为我选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