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传奇| 6.初会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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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会颦儿

这日一早便听得祖母同众人讲，林妹妹一行将于明日来家，于是喜不自禁，千等万等终于等来林妹妹了！偏生到母亲处请安时，母亲告知明日是黄道吉日，父亲将到庙中斋戒。前段时间因我得病，为我许了愿，现在病愈，也择了明日到庙里还愿。明日一早，便同父亲启程前往。

我一听，无异于晴天霹雳，默默垂首无语，黯然回到房中，半天不能说话。我自出生以来，事事称心如意，所惧怕者唯有父亲，每与他同处，便觉身心乏力，口舌麻木，只唯唯诺诺而已。父亲也常恨我愚顽不通世务，不作经济学问，甚至大动干戈，闹得全家上下鸡犬不宁。而明日林妹妹初来我家，我却要陪同父亲，不能第一时间迎接远客，怎能不叫我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翌日，我陪同父亲身侧，但心思却在家中，因此更显得束手束脚，呆若木鸡，屡屡引得父亲皱眉嗤鼻。好不容易挨至午时，父亲因要安静斋戒，把我赶开来。我如遇大赦，一溜烟出了庙门，吩咐小厮快马加鞭直奔家去。

我风风火火赶至老祖宗院内，已过了午饭时候，老祖宗正做着，同诸姐妹们说着闲话，有一身形瘦削妹妹被众姐妹簇拥在中间，容貌看不真切，想必就是今日来的远客吧！

我向老祖宗请了安，正待上前同妹妹厮见，忽听老祖宗命道:“去见你娘来！”只得转身走开。

到母亲房中，又免不了一番叮嘱盘问，又命换了装束，如此耽搁了些时间，才得再回到祖母这边来。

祖母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服，还不去见你妹妹！”我忙作揖，厮见毕，归坐。这时方得细看林妹妹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我因近日林妹妹将来，不无期待，也曾时常在心中描摹林妹妹形容，今日一见，竟与我凭空模拟的八九不离十。心中甚是得意，脱口而出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祖母笑说:“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他？”我笑说:“虽然未曾见过他，但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认，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何为不可。”祖母甚是欢喜，说:“更好，更好，若是这样，就更和睦了。”

我走进林妹妹身边坐下，待要问他一向受苦了，又怕勾起他伤心，只得拿别样话语来使他开心。我与他默默对视，又将他细细大量一番，但见颔首低眉，眉尖微微蹙起，似有所思。我因问:“妹妹可曾读书？”林妹妹谦道::“不曾读，只上了二年书，些须认得几个字。”我又道:“妹妹遵名是那两字？”他便说了名。我又问表字，他道:“无字。”我笑道:“我送妹妹一个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三妹妹探春便问何出。我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三妹妹笑道:“恐又是你的杜撰。”我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如此一言一语，见林妹妹眉眼间舒展开来，我心里也一阵畅快。

我忽想起件事，心里一动，急问道:“妹妹可也有玉无？”不料林妹妹却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亦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我顿觉百般无味，怒火攻心，登时将玉摘下，狠摔出去，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地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骨子了！”见一屋子人都来拾玉，我更气得眼泪都出来了，这玉，家里姊姊妹妹都没有，单我有，已是无趣；如今来了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祖母急得把我搂入怀中道:“孽障 ！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可处，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一则权当殉葬之礼，尽你妹妹的孝心，二侄你姑妈之灵，亦可收做常得见女之意，因此他只说没有，是不便自己夸张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还不好生慎重带上，仔细你娘知道了。”我听如此说，竟大有情理，回首见林妹妹脸上已是泪光点点，不由愧悔不已，不敢再作言语。

一会儿，奶娘来问林妹妹之房舍。祖母便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隔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碧纱橱里。等过了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吧。”我一心只想和林妹妹亲近，便于说到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祖母想了一会便应允了。我喜之不尽。

自从林妹妹来家以后，我和他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亲密友爱处，家里三个姐妹倒都靠后。妹妹心思缜密，我却是愚拙偏僻，故常有言语不合，惹妹妹生气垂泪。每当此时，我都极力俯就，哄得他回转过来。我心满意足，只愿就这么过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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