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失恋期捡到了一枝白牡丹,带回家养了几年,后来花丢了,他索性把自己种了花圃。
灵感源自王家卫电影《重庆森林》,“他如果还不回来,这段感情就会过期。”
人物灵感源自两个优秀的男孩,第一次写这种风格的故事,文笔粗浅,望见谅。
安峥撑在洗手台上,门后等着上厕所的乘客不耐烦的敲门,他往脸上扑了捧冷水,透心凉。镜子里的自己就像电影里失恋的男主角,可惜他连入场券都没有。
飞机忽然颠簸,安峥开门后没站稳,一下摔在了狭小的舱道里,乘客本来满腔不耐烦,但看着空少狼狈不堪,还是问了一句,“没事儿吧你。”
广播里说:飞机前方有一朵带闪电的乌云,我们即将穿过那朵乌云,请乘客们稍安勿躁。
安峥扶着舱门站起来,从口袋抽出一只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然后露出标志性的笑容走进客舱,“乘客朋友们,稍安勿躁,乌云很快就会过去的。”
飞途中的乌云会过去,此刻他觉得人生里的乌云过不去了。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四十八小时后,他会和另一个男人纠缠不休。
凌晨两点二十八分,篱笆速食还没有打烊,California dreaming的音乐吵得扰民,隔壁美味炸猪蹄的老板拉下卷闸门,走到篱笆速食点餐区喊道,“来个三明治。”
连城盯着时钟走到了两点过半,橱窗外只有一个卖猪蹄的死胖子,他啐了一口,“吃屁三明治,卖光了。”
夜市基本在两点半就收摊了,很少有营业到早上的。喇叭速食店的生意火爆,一半原因都是因为店小哥又帅又冰山,长着一张明星脸,一副谁都不爱搭理的样子,不少女孩慕名而来,就为了看他一眼。
“卖光了还在不关门?”
“我乐意。”
凌晨四点四十四分,重庆这个鬼地方又湿又热,连城睡在店里,店里没空调,只有一台挂顶的老风扇,还结满了灰,一吹起来就‘嘎嘎’响,可能下一秒就会报废。苍蝇和蚊子在他耳边来回转,他一巴掌拍醒了自己,“我去。”
也不知道是骂苍蝇蚊子,还是骂重庆的湿热。
凌晨四点四十五分,安峥拖着行李箱来到喇叭速食,四周店铺都关上门了,就这家的卷闸门还没拉下来,安峥想来碰碰运气。
“这是开门了,还是没关门?”
连城刚闭上眼睛,下一秒就听见空少的声音。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安峥被突然弹起来的连城吓了一跳,
“你有病啊。”
“没有。”
“三明治有没有。”
“有,在这吃还是打包。”
“桌子都收起来了,就……”打包吧。
“我给你摆出来。”说着,连城就从店里搬出来一张桌子,安峥也没拖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等着连城给他摆好。
“啤酒有没有?”
“青岛。”
“我想喝百威。”
“只有青岛。”
连城从冰柜里拿出一提青岛酒罐,看了看日期,还没过期。他把酒放在桌上,转身进去弄三明治,边弄边回头看安峥:“三明治配酒?”
安峥打开冰青岛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然后长舒一口气,“婊子能配狗,三明治怎么就不能配酒了。”
“失恋了。”
“我写脸上了?”
“满脸。”连城把三明治端到桌上,静静的看着空少喝醉。
安峥酒量不好,第一次喝酒是因为高兴,后来喝酒,是为了高兴。三明治和着满嘴麦芽汁嚼在嘴里又甜又鲜。
“你多大了。”
“上回告诉你了。”连城也打开了一瓶啤酒,想了想,还是递到安峥面前。
“哦,二十一了。”安峥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他的脸总是冷冰冰的,但眼神炙热得很,“年轻啊,太年轻了。”
“不年轻了。”连城不喜欢别人拿年龄压自己,况且他也没觉得空少比他成熟到哪里去,失恋了照样一副死狗样。
“二十还不年轻?我都快三十了。”空少掰着手指头算自己的年龄,越掰越觉得手指头不够用。
大概是工作原因,空少一点都没有奔三男人的油腻,反而有一股蓬勃的少年气。
“你是哪人?”
“洛阳。”
安峥笑了笑,“我看你像个白牡丹。”
伏城没说话。
“来重庆几年了?”
“上回也告诉你了。”安峥记不得是哪个上回了,他和连城认识也没什么特别的过程,来买三明治的时间长了就熟了。
但连城却记得,当时他刚辍学,从老家飘到重庆,第一天上班,就碰到了一个穿制服的二百五,凌晨四点钟来店里敲门,非要买一份菠萝包。
“没有菠萝包了。”
“你们开速食店的怎么就没有菠萝包了?”
“大哥,你看看现在几点,我上哪给你变菠萝包。”
“你不做我就向你们老板投诉你。”
“随便。”那时连城睡觉被吵醒,脾气差的很,没怎么看清这个奇怪的顾客,等他揉完眼睛发现顾客还站在店门口,“靠。”连城咽了咽口水,那年他十八岁,一见钟情了。
“喂,三明治要不要。”
“可我女朋友不吃三明治。”
“滚蛋!”
十八岁的早恋只持续了三秒。后来任安峥怎么叫他,他都不肯起来。他侧躺在椅子上,头顶的风扇嘎吱作响,冰镇的啤酒瓶在脚边散着冷气,他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身天蓝色的制服,腰真他妈的细。眼睛也纯得可以,比他任何一个前女朋友都纯。
后来在店里也见过那个要吃菠萝包的女人几次,也就一般般,除了个头高点,头发长点,“还他妈不如我。”连城每次看到这女的,脑子就会蹦出这种念头。
天就快亮了,要是被晨练的老年组看见空少烂醉如泥,这周的社区新闻人物非他莫属了。
连城捅了捅醉鬼的肩,“喂,时间到了。”
本来以为空少醉了,没想到他一巴掌甩在连城的脸,“去你的时间到了!”
安峥现在最听不得的词就是“时间”和“到了”。
那个要吃菠萝包的女人给安峥发的最后一条短信就是:阿峥,时间到了,我要去婚礼现场了。
“去你m的!”伏城也不是什么纯良好少年,即便他对这个空少动过歪脑筋,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谁能忍这平白无故挨一巴掌。
“你他妈爱滚滚。”爷不伺候了。刚走两步,他就倒回来了,眼见小区大门开了,一分钟后就会有成群结队的中老年狗仔出来晨练。
“妈的……”
连城一脚踹安峥屁股上:“你住哪。”
“不知道。”
“那你死这吧。”
“去你家啊。”
“你有病吧。”
是我有病,连城看着躺在自己小床上的空少,在心里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出租屋就几寸之地,床还是刚来重庆时老板送的,又小又破,躺上这么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就所剩无多了。喝醉了的安峥睡觉也不老实,翻来覆去,又踢被子又摔枕头,嘴里好像还叫着前女友的名字。
我是不是犯贱啊,连城都快吐了,他发誓安峥再叫一次他就把安峥的嘴堵上。
“媛媛……”
“媛你妈。”连城揪起安峥的领子狠狠的咬上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很软,和女孩的没什么两样,还多了点麦芽的甜味。安峥脑子一嗡,酒都醒了一半,他睁开眼睛看伏城在亲自己,头皮都炸了。
“靠,你他妈是不是变态啊!”
连城抱着枕头躺在床上,枕头上还有安峥的味道,他深深的嗅了一口,青岛啤酒的味道。安峥怎么走的连城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真他妈背,一个小时不到被甩了两次巴掌。
他原以为安峥就这么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二十三小时后,凌晨四点,连城拉下卷闸门,准备回家睡觉。
“喂,还有没有三明治。”
一身酒气,伏城头都没回就知道是谁,他把店门锁上,“打烊了。”
“哦。”安峥转身往回走,连城也往前走,两个人就像互不相识,谁都没有回头看对方一眼。
安峥本来想给连城道歉的,毕竟两个人连朋友都不算,因为自己失恋,就平白无故抽了对方两个耳光,怎么也说不过去。但现在,他只想去喝一杯。
连城走到家门口,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巷子里只有一只老鼠经过,躲在暗处的野猫扑上去咬死了老鼠,伏城转身走出了巷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城对安峥有了一些莫名的感应,单方面的,只对安峥有效的感应。
“靠,真他妈邪门!”当连城出门左拐看见安峥倒在路边,身边围着一个猥琐的流浪汉时,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安峥空校毕业,身体素质很好,要撂倒一个一米七的五短猥琐男轻而易举。可难就难在他喝大了,现在他的战斗力连个姑娘都不如。
连城冲上去就给了那个流浪汉一脚,一脚给人旋地上去了,生生把他一口血逼出来了。
“格老子滴,有你个瓜娃子什么事?”流浪汉还以为是巡警,一抬头是个黄毛小子,又白又瘦,除了个头高点,几乎像个弱鸡。他从地上爬起来就往伏城身上扑。连城倒不如安峥受过专业训练,但他十四岁就混社会,打过的架比这乞丐见过的钱都多。
“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倒在地上的流浪汉抹了抹嘴角的血,看着这混头小子搀着那个男人走了。
安峥是醒着的,连城也是回家之后才知道的。他从厕所洗完脸出来,安峥就坐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他。
厕所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连城光着膀子,嘴角青了一块,钨丝灯闪了两下,连城一动不动。
这个男孩对自己很特别,安峥早就知道了。每次他到店里买东西,连城的眼神都能在他身上烧出一个窟窿。他本不想堕落,但看见连城刚刚为他奋不顾身的样子,还蛮可爱。
“就这么喜欢我啊。”
“谁他妈……”
“过来。”
后来连城回忆起这段,觉得安峥的这声“过来”就是观音给孙悟空上的紧箍咒。
安峥睡着了,连城光着身子下了床,随便抓了一条毛巾裹住下半身,就走到阳台抽烟,烟抽了半盒他也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就和空少睡了。好像是空少先上来扒他衣服的,他活了二十多年也没想到那种地方也能玩,空少叫的很大声,应该挺疼的。他抬起手指闻了闻,全是雪花膏的味道。烟越抽越没劲,风又热又臭,他索性把烟丢了,开始抽自己。
“靠,”一巴掌抽的嘴角溢血,“我他妈傻逼吗。”
屋里没几件像样的家具,都跟破烂似的,就床边靠着的一块滑板,连城稀罕的不行,小时候靠这个撩妹,长大了这个就跟兄弟似的,陪他度过漫长的孤单岁月。
连城走到床边,手指滑上空少的脸,还是烫的,他自言自语,“痛不痛啊。”空少翻了个身,连城觉得自己僭越了。空少是喝醉了,勉强算是酒后乱性,那自己有什么理由呢。他不敢躺着,就坐在床头抽烟。这一夜似乎比往常更热,他看着空少被汗浸湿的背心,于是就拿着蒲扇给他扇了一夜的风,这是他在重庆第一个失眠的夜晚。
空少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连城准备去店里换班。
“吃点什么,晚上给你带回来。”
空少觉得自己的腰被五指山压过,脑壳也是宿醉后的疼。
“三明治吧,再来一提啤酒。”
“百威?”
“青岛。”
连城走后,安峥才起来,即便他看起来平静的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昨晚也可以借口酒后乱性,但屁股和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他,昨晚是玩过火。
空少走了,屋里空了,连城提着三明治和青岛啤酒在门口站了五分钟,最后自嘲的说一句,“我他妈就是傻×。”
他缩进自己的小床上,想着昨晚和空少的画面,想着想着身体就起了反应,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走进厕所,凉水都烫得吓人。
临近年关,国航爆满,安峥十天九天都在天上,抽出一天的换班时间,他都要往重庆赶,一起飞的朋友问,
“重庆有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着迷啊。”
安峥笑了笑,“看上了一朵白牡丹,不回去看看怕被人偷走。”
“重庆白牡丹?”
“洛阳白牡丹。”
重庆的冬天没暖气,店里有空调,所以连城宁可睡在店里。美味炸猪蹄的胖老板连着三个月没见篱笆速食关门,
“你干嘛总不关门,是不是在等谁?”
“我谁也没等。”
“那干嘛不关?”
“我乐意。”
“那给我来个三明治。”
“没了。”
胖老板吃了枪头炮,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年轻,火气太大了。他刚走两步,就听见有人问,
“三明治,没有了吗?”
“有,等着。”
这小子……胖老板一回头,就看见提着行李箱的空少站在店门口。胖老板叹了口气,往家走去。
“再来提啤酒。”
“有百威了。”
“我要青岛。”
伏城愣了愣,从冰柜最底下捞出一提青岛啤酒,青岛上压着一堆百威,他三个月前进的货。
“别喝醉。”
“嗯。”
一小时后,伏连城把安峥从厕所里拽出来,“你他妈不是说不喝醉?”
安峥抱着马桶把麦芽汁全吐出来了,整个胃都空了。
“有吃的没有。”
“泡面。”
“什么味的。”
“什么味都有。”
连城在破破的小厨房里煮面,想着自己怎么又把空少带回家了。
“打烊了,回家吧。”
“好啊,回你家。”
连城叼着一根黄瓜,边啃边等面熟,一会要说点什么,问他上次算什么,算了娘们唧唧的。
他端着泡面走出厨房,就看见安峥把自己扒了个干净,眼神似曾相识,“过来。”
这回嘴角没伤,连城狠狠的抽了自己十几个嘴巴,“他妈的。”
连城没想到还能和空少做那种事,上回没带套,这回也是。空少岔开腿问他有没有套,连城说你又不能怀上。空少没说话,做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喜欢说话,做完安峥倒头就睡,连城虽然不是什么乖宝宝,但基本的情感交流还是需要的。
飞机上途径洛阳上空,安峥看着窗外,他的朋友打趣道,“你的白牡丹被偷了吗。”
安峥想了想,“不知道,所以得常回去看看。”
从这一天起,空少每次落地都会来篱笆速食买一份三明治和一提青岛啤酒。然后第二天下午在伏城的床上醒来。连城每次下班回家,都已经人去楼空,他提着三明治和青岛啤酒,放在床头,等到第二天早上下楼的时候再丢掉。
连城几乎以为自己是空少定期来嫖的鸭了。
重庆的夏夜热得很,安峥枕在连城的胳膊上,身子热乎乎的,连城想亲他,又怕被他说些不好听的话。做鸭就做鸭吧,包年又免费,我真他妈贱。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是啊。”
“你不是同性恋?”
“你他妈才是。”
“我他妈也不是。”
连城抽了抽鼻子,是啊,谁规定两个男人搂在一起就是同性恋了。安峥的失恋期可真他妈长,连城想,等他找到下一个,自己应该就光荣退休了。可这一天还是慢点来的好,冰柜里的青岛啤酒还没喝完呢。
安峥想了想,自己现在没喝醉。又拿起桌上的青岛喝了几口,空少一边摸着他的腹肌,一边把自己灌醉。连城看着空少想,好像他不喝醉,就没法和自己正常交流。也许只有喝醉的空少,才是伏城认识的空少。
“我是个男人。”
“我知道,我也是。”
“我有女朋友的。”
“嗯,刚跟别人结婚。”
“滚。”
“我滚哪去。”
“你能不能别缠着我。”
“这是我家。”
“闭嘴。”
连城搂着空少的细腰,在他耳边说,“太霸道了。”空少没回应,应该是把自己喝醉了。
空少学历高,工作好。不工作的时候就和连城鬼混,也没别的业余活动,说出来的话也没有知识分子的墨臭味,脏话说来就来。他和空少聊天不会觉得有代沟,但转念一想,他们聊的只有吃饭和上床,也不能高深到哪里去。
有一次,空少拿了他们航空公司的文明标兵,他把奖状拿到连城家婊了起来,煞有其事的对连城说,“看见没,文明标兵。”
连城把手摸进空少屁股里捏了一把,空少脸一臭,“你他妈傻逼啊。”
连城指了指墙上的奖状,“看见没,文明标兵。”
空少飞的时候酷,在床上可就没那么酷了。连城最喜欢空少穿着制服跪在他床上,那画面直接秒杀限制级大片。他们很少接吻,连城喜欢舔空少的脖子,又软又香,含在嘴里跟嘴唇的感觉差不多。
“要是我明天接到要飞的通告,你想着怎么死吧。”空少抱着连城的头哼唧,连城一听,下嘴更狠了。
空少的体毛旺盛,连城嫌扎,总寻思着把他的毛给剃了。后来他趁空少睡着后,拿出珍藏已久的剃须刀,把空少浑身上下的毛剃了个干净。空少第二天早上起来,看见自己跟娘们似的顺滑水溜,把连城摔在床上揍出了一套军体拳。连城捂着自己的脸,心想空少就是空少,揍起人来都那么性感。
安峥因为自己被剃毛这件事,两个月没敢跟同事进澡堂子。回重庆以后,同事们吃完火锅提议去泡温泉,安峥一惊,打了个车就杀到连城家里,又揍了他一顿。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有屁快放。”
“气急败坏。”连城虽然被揍了,但是再见到空少,还是乐呵呵的。今天的空少没穿制服,就穿着一件普通的绿衬衫,“你喜欢绿的?”
“看来还是没揍疼。”
“行我闭嘴。”
连城两个月没见安峥了,有点想他,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他想知道空少想没想自己,于是试探着拿出一瓶青岛啤酒,“喝点?”
空少打开一瓶喝了,喝了就要做,要做就说明他想了,连城看着空少喝,心里美滋滋的。
做完之后空少总要吃夜宵,连城家只有泡面,数不完的泡面。
“你他妈能不能换点别的吃,天天都泡面,我要吃吐了。”
“那你想吃什么。”
“菠萝包。”
“吃屎吧你。”
安峥也不知道是哪惹到连城了,他搬着凳子在阳台吹热风,也不愿意进屋睡。
“傻逼。”安峥躺在床上骂道。
话被风吹到连城耳朵里,连城气的一个起身,走进屋压着安峥强要了一次,“对,我他妈就傻逼。”
这是连城唯一一次,在安峥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做了。
事后,空少流了两滴眼泪,痛的。连城也不敢再抱着他了,就戳了戳他的后背,“我亲亲你吧。”
空少没回头,“两个大男人亲个屁。”
也对,两个大男人亲个屁,连城侧身躺下,很轻的“嗯”了一声。
安峥大部分时间在天上,落地的时间全在连城家,自己家三四个月没回去,都蒙尘了。要不是这次爸妈说要来看他,恐怕空到过年都不会回去收拾。
连城向老板要了一天的假,给安峥家做大扫除。
“你也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代表了。”连城看着一屋子的垃圾,竟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谢谢。”
“把垃圾先倒了吧。”
连城拿着扫把,想起之前和女友同居,女友好像都是先从扫地开始。
“不应该先从扫地开始吗?”
“谁教你从扫地开始的。”
“前女友。”
“哦。”安峥把沙发收拾出一块空地,自己坐了进去,“那你扫啊。”
“那你干嘛?”
“我看着你扫。”
“这是你家。”
安峥揉了揉自己的腰,“怎么办,年纪大了,腰不好。”
连城踹了一脚垃圾桶,一言不发的扫地。安峥的房子比连城的小屋大多了,来来回回扫了三遍,又拖了两遍,连城手都磨出泡来了,好一个光彩照人的地板。安峥在厨房里做菜,他探出头问连城有什么忌口的,伏城想了想,
“不吃辣。”
“那你滚吧。”
直到傍晚,连城才反应过来,安峥这是要带自己见父母啊。一股害羞涌上心头,他赶紧去浴室洗了个头,又换上安峥的干净t恤,安峥把菜端到桌上,看了一眼,还行,合身。
一桌子的辣菜,连城看着眼睛都红了,“喂……”
“叫屁,这不是能吃。”安峥从厨房端出一锅红烧肉,“去楼下接人,红色的车。”
“好。”
连城兴冲冲的下了楼,这是他第一次在山城里有了归属感。但很快,这种归属感就破灭了。楼下红色的车旁,除了安峥父母,还有那个爱吃菠萝包的女人。
当五个人坐在餐桌前,气氛格外尴尬。
安妈看向连城,“这位是。”
“我朋友。”安峥现在没心情介绍。
“妈,这是邻居,我也认识的。”媛媛笑着对肖妈妈说。
“哦,真可爱的小孩。”安妈妈看着伏城,头发黄黄,却是很干净的长相,像个小孩,又嫩又可爱。
安峥的重点却全落在那声“妈”上。分手的事情安峥一直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没想到过了八个月,她就离婚了。她想复合,给安峥打了好多个电话,那时候安峥要么忙着飞,要么忙着跟连城鬼混,根本没搭理她。
其实,安峥的失恋期早就过了。
而安家爸妈不知情,依旧把媛媛看成自己的准儿媳。这次来看安峥,也是为了落实婚事。
“别叫妈。”安峥听着恶心。
“怎么了嘛,媛媛都叫好几年了。”
“叫多少年都不算作数。”
“你说什么糊话?”
“你走吧。”
当菠萝包从某个人的最爱变成普通食物,那么这段感情就彻底过期了。这场饭不欢而散,安峥做的红烧肉,连城一口也没吃上。
连城在媛媛离开后也告辞了,在路上遇到了正在打电话的媛媛。他本想无视过去,却被那女人叫住。
“小城?”
“你等等!”
连城停了下来。
“我和阿峥分开的这段时间,他有新的女朋友了吗?”
“不知道。”连城说完就上了公交车,公车慢慢悠悠向前开,连城心里堵得慌,说不清是为什么。安峥瞒着自己和前女友联系,他很不是滋味,但又不懂以什么身份不是滋味,所以就更不是滋味了。
安峥花了一晚上向他爸妈解释自己和媛媛的关系。安妈气得血压直线上升,安爸倒只是说,都各自冷静一下吧。
安峥躺在房间的地板上,空调吹的他手凉脚凉,他想起了连城那个热死人的小屋子。
凌晨三点,安峥起来把红烧肉倒进保鲜盒里,慢慢悠悠散步,重庆山路十八弯,去连城家的路,怎么都不会迷路。
连城早上醒来,安峥就坐在他床边。他睡觉没有关门的习惯,安峥就直接进来了。
“这么早。”
“嗯。”
“不会是一晚上没睡吧。”
“嗯。”
“上来睡会?”
“不了,就走。”
安峥走后,连城起床洗脸,看见桌上放着一个保鲜盒,盒子里装着红烧肉,连城捏起一块放进嘴里,早凉了,但味道不错。他想安峥大半夜来,不会就是为了给他送这盒红烧肉吧,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这个原因了。早上,他就着啤酒把这一盒红烧肉吃完了。
在超市里遇见安峥,他本想上去打招呼,不过想想又算了。不知道以什么身份打招呼,炮友和鸭都不太见得了光,那就索性关在见不了光的地界。
安峥买完单就和朋友离开了,朋友走出门后对他说,“有个小子一直在看你。”
“是吗,没注意。”其实安峥早就看到伏城了,如果连城那时敢上来跟他打招呼,安峥也许会忍不住向朋友介绍,他就是我的白牡丹。
可惜他没有,安峥松了口气。朋友提议去酒吧玩,安峥对那种地方没兴趣,不过不想扫大家的兴,也就没拒绝。
酒吧这种地方,声色犬马,消该消的愁,上该上的头。喝醉了,上头了,谁也不知道自己抱着的是谁,即便是滚到床上去了,也是两厢情愿。安峥没什么愁,酒量也差,喝大了就想和连城滚床单。
连城和玩滑板的朋友在酒吧里轰趴,玩了上半场,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和一个女人裹在一起了,是真的裹在一起了,亲了摸了,那女的拉着连城到洗手间,刚亲上,安峥就从隔间出来。酒吧里灯光暗得很,安峥没带隐形眼镜,根本看不清面前这对是人是鬼。但是,经过连城身边的时候,连城一紧张,下嘴狠了点,咬了那女的一口,那女的被咬疼了,骂了一声,“连城你属狗啊!”好死不死,DJ之间换场,这一分钟是空白期,洗手间里依旧很吵,安峥停下脚步,最终没有回头,接着走进内场,炸耳的摇曲霎时充斥安峥的大脑,但他的耳边却飘荡着那句“连城你属狗啊”。
后来这一晚,安峥喝醉了。他被朋友塞到车上,半路他问司机,“你知道什么是背叛吗。”
司机没回头,“我只知道吐车上两百。”
他又说去连城家,司机问连城家在哪。安峥没回答,凌晨两点半的重庆街头,司机载安峥绕了一圈又一圈。安峥给了他五百块,他听安峥骂了一整晚的伏城。
连城那天晚上没和任何人睡觉,自己打了个车回家,躺在床上发现安峥留了件衬衫在枕头底下,他闻了闻,又觉得自己像个变态,连城一整晚抽完了两盒烟,还是没想明白自己这股被抓奸的愧疚感打哪来的。
连城觉得安峥不会再来了。
大年三十那晚,店铺关张,连城坐在阳台抽烟,抽了一盒才想起来给安峥发个新年快乐。打开手机一看,得,他连空少电话号码都没有。
连城自酒吧之后就禁欲了,现在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他妈为谁守身如玉。
群发的信息一大堆,中国联通,中国工商,中国建设,中国土木工程,中国航空。清一色的流水祝福,也就中国航空有点人情味,还提醒他记得吃饺子。
他出门打算买两袋饺子,下楼的时候妈妈打电话来问他怎么过年,他就说和朋友一起。
在便利店认识一女孩,大过年的也不回家,抱着块滑板就在街上来回溜,技术不错。连城头一回主动搭讪女孩,大年夜连城就和女孩在街上滑了一晚上滑板。大家都是过年不回家的人,谁也没开口问对方名字。
凌晨,邻居出门放烟花,看见阳台上放着一提青岛啤酒,喝了一罐,还有五罐。“去,拿家里去。”邻居对小孩说,小孩点点头,把剩下五瓶啤酒拿回自己家,剩下一个空瓶子踢到了楼梯上。
连城滑完滑板,带着饺子回家,在楼梯上踩到了一个空酒瓶,青岛的。他想了想,捡起空瓶放进了垃圾桶里。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空少都没有再出现,两个世界的人,联系说断就断了。速食店的啤酒卖完了,老板说多进点百威吧。伏城点了点,进的大部分还是青岛。
“你怎么进这么多青岛。”
连城想不出理由,非要说出个理所然,青岛是他和空少唯一的联系,他不想断。
七月份,连城二十二岁了。生日那天,和妈妈打了电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这座城市人来人往,没有谁愿意为他停留。连城下班回家,抱着一提青岛啤酒在阳台喝了一宿的酒。他酒量好,怎么喝都喝不醉,但是当安峥站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疼得很,没醉。
“连城你有病啊。”安峥看着连城自己扇自己,忍不住骂出来了。
“嗯。”我有病。
安峥蹲在他旁边,也开了一瓶啤酒,连城看着他,头发长了些,胡子都没刮。他肯定是要跟我上床。连城想,因为每次上床之前,安峥都要把自己喝醉。
果然,连城上天台收了个衣服,安峥就已经把自己扒光了,开口还是那句不死不休的“过来。”
连城这回没有直接做。而是抱着安峥的脑袋亲了好久。靠,原来跟他亲嘴这么爽。连城发现喝醉的安峥根本不会反抗,想怎么搞都行。
“你他妈亲够没啊。”安峥膝盖顶了顶伏城的腰。
没有,当然没有,亲不够。
“快点啊。”
“催个屁。”连城刚尝到甜头就被安峥催着,果然还是把我当鸭了。
连城年纪轻,火气旺,做的时间又久,安峥受不住捂着腰让连城停,“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连城退了出来,安峥往后缩了缩,又拿起青岛灌了几口醒神,“嘶,你是不是憋着火全泄我身上?”
连城这边还挺着,空少不让做了,自己也难受,“是。”他一年没碰女人了,男人也没有。
空少歇了会,又岔开腿,“城哥,求您轻点,哥哥还想多活几年。”
安峥话没说完,连城就进去了,这回他搂着安峥的腰,安峥躺着舒服就行了。
做完以后,连城接着给安峥煮宵夜,这回是汤圆,安峥上次说完后他就囤了各种速食。
他把汤圆端在桌上,安峥看着热腾腾的汤圆。
“连城。”
“我要和她结婚。”
连城“哦。”一声,头有点晕了。
“我和她做了。”
“你还硬的起来啊。”
安峥没说话,低头吃着汤圆,菠萝馅的。
“连城。”
“嗯。”
“我喜欢吃花生馅的。”
“下次买。”连城顿了顿,问他,“还有下次吗。”
安峥吃完汤圆就要走,连城没留。临走前,连城问他,“和我做爽还是和她做爽。”
安峥没回答,走到楼梯口,嘴里无端冒出一句,“生日快乐。”
连城想,如果和她做爽,干嘛还来找我。于是沾沾自喜,但又一想,空少来找他的目的好像就只有上床。上床什么时候不好,干嘛非挑自己生日这天,做完又说自己要结婚,成心恶心自己来了呗。连城越想越难受,他看着凌晨四点半的重庆,说了很多不敢说的话,最终落在风里,也不知道空少能不能听见。
连城喜欢走在凌晨的大街上,四通八达的山城,每走一步都是惊喜,他渐渐爱上了重庆的夜。
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见的人,拐个弯还是能见到的。空少提着行李箱走在桥上,伏城在桥下走,一回头就看了空少。他假装告诉自己别丢脸,但还是忍不住往桥上走。最后伏城没能和空少见上面。空少打了辆车回家,坐上车就睡了,没看见车尾后的连城倒在地上。
“上次你就坏老子事,这回还是你?你个瓜娃子和他什么关系?”这回流浪汉身边多了几个同伙,他们尾随安峥。连城什么都没想,冲上去一拳干倒了流浪汉。这回他们人多势众,连城险些丢了半条命。等巡夜的警察发现倒在路边的连城时,他脸上的血块已经凝固了。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连城的伤好了,疤淡了,安峥都没有再来找他。
那天,连城和玩滑板的朋友在长桥公路练习,正巧碰见安峥和菠萝包来看新房。
安峥远远的就看见连城和一个女孩牵着手在玩滑板。媛媛看着安峥,又看了看连城,“要不要打个招呼。”安峥点点头,说“不用。”
连城也看到他了,身边的女孩问他是不是认识,连城点点头,说“不认识。”
虽然不确定还有没有下次,连城还是买了花生馅的汤圆,喇叭速食店依旧开到凌晨四点,他觉得自己像古代等皇帝宠幸的妃子。
“他要是不来的话,最后一个三明治能不能留给我。”胖老板每晚都会对连城说这句话。
“滚蛋。”连城觉得他总会来的,这是他对安峥莫名的心灵感应。
在那些翘首以盼的夜晚,空少终于拖着行李箱出现了。
“要一份三明治。”
连城一到夜里就精神,他从躺椅上起来,淡淡的说了一句,“要青岛吗。”
“不要了。”
连城把三明治递给他,今晚不做了?他没问出口,空少在桌子前吃完,对连城说,“明天来我家。”
“干嘛。”
“分手炮。”
安峥在家给连城做红烧肉,做着做着就滚到床上去了。两个人都快高潮的时候,门开了,安峥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副样子能被亲爸看见。连城压在安峥身上还在动,安爸愣了几秒,重重的把门摔上了,在门外怒吼,“穿好衣服滚出来!”
连城抱着安峥的身子惊魂未定。
“谁?”
“我爸。”
“怎么办?”
“你先出来。”
连城退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安峥家的。他也不知道安峥是怎么跟父亲解释和自己的关系,男人和男人上床,怎么解释都很恶心吧。不过,他还是想见安峥,即便安峥当时把他推出门,什么也没说。走的那天,连城说了声再见,安峥没有回应,应该就是再也不见了。
过了小半年,空少又来了,那时候连城在厕所洗头,洗完头出来就看见安峥翻箱倒柜的找酒。上次喝完后就没补,两个人清醒着坐在床上,面面相觑。
“我下楼买点酒。”连城打破僵局。
“傻逼。”安峥捧着伏城的脸亲了一口,“就这么做吧。”
“我倒是没问题。你敢吗?”
“我怎么不敢。”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需要一个台阶下。”
“废话真多。”
之前没什么前戏,摸两把就硬了,今天亲了好久,安峥主动的。连城脱了安峥的衣服,看见腹部有一道疤,浅浅的。他问安峥,安峥说男人有点疤怎么了。
连城扶着安峥的腰,他跪在床上,腰都快被撞断了。
“你他妈的……轻点。”
“你自己说要快的。”
“又轻又快这很难吗?”
连城退了出来,“那你搞我吧。”
“你还是不是人了?”
连城又顶了进去,拍了拍他的屁股,“叫。”
“叫你妈!”
“叫妈也行。”
做完后安峥如愿吃到了花生馅的汤圆,连城想起上次被他爸看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你爸怎么说。”
连城想安峥都要结婚了,还来找自己上床,不会结婚以后还有找自己出轨吧。不管了,没道德就没道德吧,等他结完婚,就回洛阳,再也不回来了。
本来连城的目的地就不是重庆,当年路过重庆,他想着打工赚点路费,没想到来重庆的第一天,就遇到一个蠢得出奇的空少,他觉得这空少挺有趣的,继而觉得重庆有趣了,于是打算留下来看看,这一留,就是四年。
“反正要结婚了,他气一阵就过了。”
“哦。你妈知道吗。”
“她怎么会知道。”
“你爸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
“他儿子和男人搞在一起,他就这么平静?”
“我又不是同性恋。”
“哦,那你干嘛和我上床。”
“报复呗。”
“报复谁。”
“还能有谁。”
“哦。”连城觉得这个理由合理,就是半点不跟自己搭嘎,他是为了报复,那我是为什么啊。
“你呢。”
“我什么。”
“为什么不找女朋友。”
“眼光高,看不上别……”他本来想说看不上别人,但这句话说出口,他好像就非安峥不可似的。于是他说,“先玩点没玩过的,以后总是要娶老婆的。”
安峥沉默了一下,“结婚别发喜帖给我。”
“我在洛阳,你在重庆。”
“我要发了,你能来吗。”
安峥没说话, 连城就接着说,“倒是你结婚,我在重庆也不能去看你。我心眼小,要是喝点酒当众抢婚可就不好看了。”
“你敢来吗?”
“我来了你敢跟我走吗。”
“连城,你喜不喜欢我。”
连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他的老婆本。不多不少,刚好一千三百一十四,他笑着说,“这钱是我存着娶老婆的,现在就当给你新婚随礼。”
“你干嘛……”
“新婚快乐。”连城轻轻在安峥额间亲了一下,这个吻回答了安峥的问题。
安峥躺在床上,连城抱着他睡着了。小窗子可以看见四周的大楼,连城家像是这座城市的蜗居。但他想,在这里蜗一辈子也挺好的,和连城在一起,不结婚也挺好的。
安峥走的时候,连城没睁眼,他走到门口时,忽然说了一句,“好想去洛阳看雪啊。”
良久,连城睁开眼,说了一声,“好。”
他和安峥开始的毫无征兆,结束的也毫无征兆。速食店的客人来来往往,没有谁再在凌晨四点来要一份三明治了。
连城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安峥,但橱窗里永远留着的一块三明治知道,家里永远喝不完的青岛啤酒知道,凌晨四点的速食店也知道。
喜欢有什么用,三明治第二天就会臭掉,青岛啤酒也会过期。
有时候连城看来来来往往的人流,就在想,他会不会已经跟那个菠萝包结婚了。应该不能,起码自己现在还没收到喜帖,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和他顶多算炮友,真结婚了也不该给自己送喜帖。
他去网吧要盘看片,小电影里的女老师制服诱惑,但他在泄出来的那一秒,满脑子都是第一眼见安峥的样子。
连城买饭回家的时候,听见一扎堆的老头老太太戳着他的脊梁骨,他听得清楚。
“就是他,他是不是和男人搞在一起的同性恋啊。”
“八成是。”
没有八成了,现在十成是了。幸好现在安峥已经不来了,他脸皮薄,听到这些应该受不了吧。伏城想了想,也许他就是害怕听到这些,才不来的吧。
后来,菠萝包来店里找过连城。女人的第六感很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安峥心里有人了。
“来份菠萝包。”
“不做了。”
“为什么。”
连城看了看她,说“容易过期。”
“可有些东西,人就是尝个新鲜。有些东西,过期了也有人爱吃。”
“过期了就是过期了,就算以前再喜欢,吃到肚子里也是会闹肚子的。”他不知道这话是在说菠萝包还是说自己。
媛媛在速食店门口接到了安峥的电话,他说新房退了,自己调去飞国际航,一年为期,婚礼取消。媛媛回头看了一眼速食店里的吃着三明治的伏城。
此刻,她的猜想着陆了。
他爱上了三明治,就再也吃不下菠萝包了。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连城关掉音响,零点准时关门。
胖老板从来没见过速食店这么早关门,“你怎么关门这么早。”
“打烊了不关门干嘛。”
“我记得你以前……”
连城戴上帽子一溜烟滑走了,不远处有一个姑娘正在等着他,这阵子他们天天半夜出去滑滑板,胖老板了然,这是谈恋爱了?过了一会胖老板也准备关门,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熟人拖着行李箱来了,他总是这样神神秘秘,行色匆匆。
“他刚走,炸猪蹄来点?”
“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哦,和女朋友滑滑板去了。”
安峥看了看速食店紧锁的大门,又问,“有青岛啤酒吗?”
“有。”胖老板从冰柜里拿出一提青啤后,安峥已经拖着行李箱走了。伏城不在,他喝醉了也没人带他回家。
第二天下午,连城来店里换班,胖老板想起来就说了一嘴,“昨天那个空少来了。”
“哪个空少?”
“就之前那个,总在凌晨来的,要吃三明治的那个。”
“去!”连城手里的抹布摔在胖老板脸上,“你他妈怎么不早说?”
凌晨四点,店铺照常关门,连城在社区的树下滑滑板,那女孩来找过他。
“真的不去了?”
“不去了。”
“以后都不去了?”
“以后都不去了。”
这里既能看到店面又能看到社区入口,只要安峥一出现,连城就能看到他。可从晚上等到天亮,空少都没有再来。连城在天亮之后回到家,从拿起一罐没喝完的青啤就往枕头上倒。每次空少睡在这张床上,都是这个味道。
“我他妈就是个大傻逼。”
就这样又熬了一年,今年连城买了回洛阳的票,妈妈催他回家过年,家里人也预备着给他相亲了。他挂了电话,搬了个板凳坐在阳台抽烟,不知不觉,来重庆的第四年也到头了。
连城在机场候机,机场人声鼎沸,小孩哭闹吵得伏城心烦,他拖着行李去机场洗手间,一出门就撞见一个穿天蓝色制服的空少,侧脸像极了他的空少。连城愣在原地,什么都没想,丢下行李就往前跑。
“哎,小伙子你行李箱!”
不要了,都不要了。连城拨开人群,逆着人流往前跑,越跑人就越挤,他现在恨不得自己是只鸟,直接飞到那人肩上。
“安峥!”
身边没有一个人看他,甚至连那空少也没有回头。春运的机场拥堵,大家都有自己的离别,谁也不在乎谁的歇斯底里。连城站在原地,一点一点看着那天蓝色的制服消失在人群中。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青岛啤酒,即便货进的再多,没有人喝,就会过期。
忽然,兜里的手机一阵震动,直到震的即将挂断,他才接起手机,来电显示,美味炸猪蹄。
“喂,干嘛。”
“说话啊。”
“不说挂了,马上登机了。”
“连城。”
“还有三明治吗。”
连城做不出来立刻从机场赶回速食店这种蠢事,但今年的相亲他一次都不会去。
安峥把电话还给胖老板,提着行李箱走了,他没有笑,只是觉得没那么累了,连城说他会把洛阳的雪带回重庆。
一回到老家,连城就被他爸甩了一个耳光,“还知道回来?”连城捂着被扇红的脸,看了看脚上的雪,真好,回家了。
家里的几个哥们知道连城回来了,守在他家门口要拉他出去浪。
“西北城的妞超正,哥几个不行,全靠你了。”
“不去。”
“牛逼什么,赶紧的。”
“说了不去。”
“你不会是有主了吧?”
“不是吧城哥,这么不够意思?兄弟都不知会一声。”
“有个屁,滚蛋!”
“那你什么情况。”
连城捧起门前的雪,痴痴的问了一句,“这雪能带回重庆吗。”
“你傻逼。”
春节过后,连城借着理由和他爸大吵了一架,初十就坐上回重庆的火车。
妈妈心疼的看着儿子远行,恨恨的骂他爸,“你说你大过年的和儿子吵什么?”
“反了天了,我就说了一句他做的拍黄瓜太酸了,他就能跟我吵成那样!”
坐在火车上的连城死死的抱着背包,生怕被别人偷了,其实包里什么贵重物品都没有,只有一罐化了的雪水。
火车从河南站出发,途中乘务员推着食品车来车厢叫卖。
“有啤酒吗。”
“百威可以吗?”
“我要青岛。”
对桌的大哥要了一瓶百威,他对连城说,“青岛差点意思,百威好喝。”
连城灌了一大口,砸吧着嘴说,“是差点意思。”
“是吧,来罐百威?”大哥拿起一罐百威递给伏城。
但连城自说自话,“洛阳的青岛没有重庆的好喝。”
回到重庆后,商铺都没开门,连城先把自己的小屋收拾干净。再打了一个电话给美味炸猪蹄,
“喂,连城,新年好啊。”
“新年好,你知道他电话吗?”
“谁?”
“那个空少。”
“我怎么会有他的电话?你和他不挺熟吗?你没他电话啊。”
“嗯。”
“想找他?”
“去他家看看吧。你知道他家在哪吧?”
“嗯。”
连城挂了电话就往外走,他刚来重庆,最讨厌的就是这里四通八达的马路,他时常从一个顶楼走到地下室,又从地下室走到顶楼。
走到安峥家楼下,他又觉得空手上去有些失礼,于是又绕了好大一圈,去附近开着的超市里买了礼盒和啤酒。
他想着如果安峥心情好,就问他能不能先别结婚,如果安峥心情不好,那就再等等。反正他已经回重庆了,安峥总会落地的。
他在安峥家门口酝酿了好一阵,“峥哥,新年好,啊不对,新年都过了。安峥,好久不见,啊这样好土,安峥……”
在门口犹豫的久了,楼管大爷以为他是贼就要赶他走。
连城说,“我来找我朋友的。”
“你朋友住这屋?”
“是啊。”
“滚,快滚,”大爷拿着警棍赶伏城走,“这屋主人买新房,年前就把这卖掉了,里面空着,鬼是你朋友啊?”
连城下了楼,把提了一路的礼盒和啤酒扔进了垃圾桶里。重庆没有雪,但还是冷,冷气透过羽绒服钻进心里。他其实一点都不想问安峥能不能先别结婚,他想说,如果愿意的话,要不要交往看看。他想过安峥会拒绝,他不怕,要是安峥生气,他就带着三明治和青岛来哄,无论怎么样都好,他想和他在一起,这就是他没有说完的话。
重庆的最后的归属感,没有了。
两年后,连城参加国际摩托车锦标赛,初赛地址设在新加坡,连城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菠萝包。
车队在咖啡馆喝下午茶,连城刚坐下就看了在遮阳伞下的菠萝包,她头发剪短了,挺着大肚子,安安静静的在看书。
菠萝包旁边坐着一个老妇人,她看连城一直盯着菠萝包,就低声朝菠萝包说了几句。媛媛看向这里,朝连城点了点头,连城忍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媛媛笑着回应,连城的头发染成了低调的黑棕色,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但眼神里却还是带着少年人的清澈。
“这是,安峥的?”连城看了看她的肚子,感觉有些冒犯,又收回了注视。
那老妇人“what”一声。
菠萝包不知道连城为什么会以为孩子是安峥的,她说,“这是我老公的,他是美国人,我们在新加坡定居。”
“你不和安峥结婚?”
菠萝包疑惑的看了看连城,“你在开什么玩笑。”
“当初我们是快要结婚了,可他那段时间生病住院,出院后,他突然就反悔了,还换了一整年的国际航班,我们就彻底分手了。”
“生什么病?”
“好像是和他爸爸吵架,动了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吵的,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躺在ICU,肋骨断了两根。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是多大的事儿,亲爸能把儿子肋骨打断两根。”
安峥和他说,他爸没什么反应,原来肋骨断了两根,也叫没什么反应。
“他为什么把房子卖了。”
“那房子是他爸的户口,他和家里闹掰之后,他爸就把房子卖了。”
“喂,我以为安峥当初和家里闹成那样是为了你。”
“是吗?”
“不是吗。”
在飞机上,连城接到了总教练的电话,总教练歇斯底里的命令伏城即刻返航,伏城说,“我有个东西落在重庆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在这种国际赛事前回国?”
“在重庆留了一罐雪,不知道还在不在。”
“一罐雪?就为了一罐雪?”
“那是我二十二岁的爱情。”
连城下了飞机,就坐上了车队派的专车。他现在全球飞,再也不会在机场追着空少跑了。他现在是金牌车手,再也不用住在又热又挤的筒子楼里了。连城凭着记忆,回了以前的家。两年前他搬走时留了一罐雪水放在墙角,也不知道那间房子租出去没有。
很遗憾,那间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新房东是老房东的儿子,不认识伏城,也不知道他是以前的住户。连城走过门口,一个大妈叫住了他,“小孩你是不是之前住这里的?”
连城没想到自己还能被记得。就点了点头,“您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你好些年没回家了吧?你哥还时常来给你收拾房子哩。”
安峥在店里忙了一天,汗都黏在背上了。美味炸猪蹄的店老板关了张,就来速食店要了一份三明治。这家速食店每天都开到凌晨四点,和从前一样。
安峥看了看库存,还剩最后一个了,他背对着点餐台打包三明治。
“我也要一份三明治。”
安峥没回头,“不好意思先生,已经卖光了。”
“那给我来一提啤酒。”
“百威可以吗?”
“我要青岛。”
安峥手里打包的动作停了下来,店里的音乐跳到了空白期。安峥将三明治递给胖老板,又从冰柜里拿出一提青岛啤酒放在餐台上,他看着伏城,没说话。California dreaming的音乐循环播放,此时两个人的身份和七年前一样,顾客与店员。
“听说你盘下了这家店。”
“是啊。”
“不飞了?”
“不飞了。”
“为什么。”
“我的花丢了,我不知道在哪里等他,索性就把自己种进花圃里咯。”
“等到了吗。”
“等到了。”
重庆的凌晨四点,等来了洛阳的白牡丹。
“喝点?”
“别喝醉。”
“喝醉回你家。”
这年连城二十五岁,离他十八岁的一见钟情已经过了七年。
菠萝包会过期,三明治会过期,连青岛啤酒都会过期。世间万物都会过期,其实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