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给我来两个包子，素馅的，谢谢啦。”
我抱着满塘在张记包子铺门口停了脚步，抬手将两个铜板排到了包子铺伙计的手掌中，太阳已经西斜，慵懒且唯美。
满塘是我养的一只猫，捡到她的时候她才刚有我手掌大小，就在妖鸣湖的边上，那时湖面上开满了荷花，于是我就将她唤为满塘。
“好嘞好嘞，穷鬼，天天吃素也活得下去？今天我们老板开心，送你一个肉包子吧。”
每天中午我都会从妖鸣湖边上的木屋来到这座繁华的小镇——牧野，不为别的，只为买两个包子，一个给自己，一个归满塘。
“大恩不言谢。好奇问一句，伙计，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伙计蹙眉，道：“今寅时，妖鸣湖边忽现一男尸，无面，验为对面李记包子铺的老板，谓之吾店之喜矣。”
满塘突然从我的怀里跳了出去，我接过伙计给的包子，叫着她，跟了上去，在拐过一个弯后看到了翘起尾巴的满塘。
“满塘，你这死狗，为什么乱跑？”我叹了口气，转而语气添了温柔，“你丢了怎么办。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狗？”才发现满塘的前方驻一白衣女子，手持长剑，蛾眉淡扫，颇有江湖风风范，杏眼圆睁，却正笑容可掬，她把满塘抱了起来，道：“如果小女子没看错的话，这只……应该是猫吧？”
“噗通”，我俯身跪地，道：“女侠饶命，她只是乱跑的，你不要伤害她，有事冲我来。”
“哦？”女子勾唇一笑：“那你先回答我为什么叫她狗？”
我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忙道：“因为小的幼时总养狗，所以习惯这样的称呼了。”
“原来如此。起来吧，我有点饿了，这样吧，你去买蛋黄莲蓉馅的包子，去买来换你的猫。”
我起身，差点脱口而出“谢主隆恩”，略微思索还是忍住了，转而道：“包子有蛋黄莲蓉的吗？”
“张记包子铺就有。”
我跑到张记包子铺门前问道：“伙计，你家有蛋黄莲蓉的包子吗？”
伙计抬手勾了勾自己的鼻子，微微一笑，态度竟比往日客气了几分：“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
一阵香甜的气味在空中弥漫，那么突然，却又那么自然。伙计走出来递给我了包子，我未曾料想白衣女子已到身后，转身便撞上了她，这下我更不知道那股香气出自她身还是包子了。
“我……我……我不知……”我刚想再次跪下，却被她一把扶起。
她抬手勾了勾自己的鼻子：“哎，你这是何必，认妈的话也不必大庭广众之下吧？其实我不是坏人的，你不要再害怕我了。”
“那你……先把我家猫给我，我包子给你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女子把猫递了过来，我赶忙接住，生怕下一秒又被她抢回，但满塘似乎很不高兴离开女子的怀抱。
“小女子才不是什么君子呢。话说……”女子捏出一只包子，撕开一半塞入口中，咀嚼咽下后又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我轻叹摇头，“养父姓苏，恩为上天地为下，所以我也姓苏，没有名字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苏公子。”她顿了顿，不紧不慢地将另外半只包子也消灭掉了，“不知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妖鸣湖，我住那。”
“巧了。刚好我也要去妖鸣湖，不知可否同往？”
尽管她说了自己不是坏人，我依旧还是对她有所畏惧，只能自掏银两叫了马车与她同往。
她把马车窗子的帘子掀了起来，漫不经心地看向外面：“苏公子，你不知道妖鸣湖的传说不成？不然怎会选择那样一个地方居住呢？”
我笑道：“不就是传言有鬼，每天晚上会有猫叫，人哭，兽鸣，此起彼伏，叫声刺耳而凄惨吗？”
“有鬼都不怕？”
“我怎么会怕鬼呢？除了满塘我没有朋友，如果真的有鬼的话，交个朋友倒也是件大快人心的美事。”
马车经过了一个妓院，白衣女子见我朝外面看便举剑指向那边：“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很向往那种地方？”
“是。”我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就是穷，不然没准我也天天泡在里面呢。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去他妈的老子孔子孟子庄子，狗屁学问，自在逍遥才是吾辈所求啊……”
“我还以为你会说谎， 把自己说成一个清高的君子。”
“何必说谎，我从不说谎。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真的算得上君子呢？吾非君子，亦非小人，苟活于乱世，无名无姓无金无求，唯说足矣。伊人怎知呢？”
女子掏出几张银票：“你可以下车去了，这些钱够你在里面玩几天了。”
我接下钱，小声嘟囔：“太好了，又可以吃点好的了……”
“怎么，你不去？”
“我当然不会去，我那样说只是因为正常的男人心里的想法都是那样的，只是我到底会不会去我也无法说清楚罢了，过好想要的生活，该来的会来，想要的会得到。”
“两位客官，前面就是妖鸣湖了，小的就不往里送了，两位客官慢走。”
“咳咳……”我从刚刚女子给的银票中取出一张递给了车夫，“不用找了。”
“女侠，还不知尊姓大名？”
“你就叫我相思吧。”
“你想死？”
相思一脸冷漠：“你想试试我的剑到底有多快么？”
“算了，算了……我……我开个玩笑嘛……”我往后退了几步，冷汗涔涔。
是夜，我让相思与满塘居于屋中，独自一人坐于屋外，万籁寂静，很奇怪，这一晚妖鸣湖十分安静，静的可怕。
“喂，苏公子，让你整夜睡在外面我也有些于心不忍，要不你进来吧？”相思从窗口伸出脑袋，微笑道，“你是怕我呢，还是怕你控制不住自己呢？”
“都怕。”
“那你还是待在外面吧。”
第二天一早相思就出去了，还说会帮我跟满塘带些包子回来。
傍晚，她果然回来了，带了十个包子，见我一天没吃东西嗔怪道：“苏公子，你的智商……为什么不吃点东西等呢？”
我有气无力地回道：“因为……我相信……你会回来，所以我……一直都在等待。”
实际上是因为家里没有任何吃的。
我掰开包子，看到了一面的肉，一股让人兴奋的味道窜入鼻孔，我睁大了眼睛：“这……这是肉的？”几秒后又果断地把包子扔到了妖鸣湖中。
“你为什么扔掉啊？”相思问我。
“算了，我喜欢……习惯吃素。很多时候保持一种状态就好了，如果一旦改变回不到过去岂不是很糟糕的事情？今天我吃了肉包子，爱上了这种味道，明天我就会嫌弃素包子了，满塘也肯定是这样的。对么，满塘？”
我回头看向满塘，她正舔舐着自己的爪子，每舔舐两下就用爪子挠挠头。
“喂，我跟你说话呢？”
“喵呜？”
得到回应后我又看向湖面，阳光停在那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却永远回不到从前。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是个深情的人了。”
“啊？相思你说什么？”她说的深情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前认识？不会吧，我没有桃花债的 ，如果有，多来几个啊。
“没什么，今晚我睡外面。”
“不行 ，你是女的。”
“哦？”相思把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我后退了几步，边退边喊：“行行行。你想睡哪儿睡哪儿吧，我……”
“噗通”，我站起身却脚下一滑摔进了妖鸣湖，大口大口的湖水涌入我的口中，我挣扎着，透过清澈的水面看到一个身影飞了过来，一只手拎住了我，我用力抱住了那个身影，却摸到了厚厚的毛，恍惚中我看到那个身影一只脚轻点湖面，“啪”，将我带离了湖边。
“谢谢你啊，相思。”
相思叹了口气：“某人还真是笨啊，住在湖边难道还不会水？”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跟我开的玩笑吧，虽然跟我那些高级的玩笑比起来不值一提，但对我有所改变多少也可喜可贺了。
入夜，我住屋内她住屋外，妖鸣湖周围又响起了熟悉的叫声。
第三天，她又去了牧野小镇，第四天、第五天依旧，每天早出晚归。
第五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身上沾满了血，胳膊上还有一个很大的伤口，倒在我身边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叫我给她包扎伤口，但我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工具。
“撕开你的衣服……”
我撕开上衣，帮她包扎好了伤口，她张了张嘴，声音很小，我把耳朵贴了过去，听到了她的话：“你看你，小肚子都有了，就不能把自己锻炼的强大一点？”
她是一定认识、甚至熟知我的，如果不是今生，就是前世，如果都未曾有过，我希望是来生。
阳光再次落在湖面上，享受这一天她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悠闲，也将光明与美景作为了最好的馈赠，他要离开了，但还会回来。
相思躺在我身边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我要离开这里了。”
“啊？你在说什么？”我猛然转头，发现相思已经浮在空中了。
“苏公子，其实我几年前就认识你，那时我是一个冤死的女鬼，就被害在妖鸣湖这里，由于冤死没办法在死后立刻转世，必须等待救赎。那时你刚失恋吧，一个人来到湖边在这里说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话，话说你的话好多哦。谢谢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故事，也谢谢你救了我。其实满塘就是我的一个魂魄实体，除了你没有人看得到的。你说过喜欢猫，所以我转世后就变成了一只猫，又来到了牧野小镇，报了仇，还杀了一些该杀的人，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人与坏人是平等，坏人存在的意义跟好人其实是一样的，并无分别。不该由我来裁决，我又要去遭受审判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转生，如果再次投胎，但愿有缘再见，苏公子，你不是挺喜欢读书的吗，要努力读书争取考取状元，这样来生我会更容易找到你的。”
“你是骗我的，相思，你骗我的……”
“哈哈，我，其实有点不舍呢。”她抬手勾了勾自己的鼻子，微微一笑，消失不见……
我突然醒来，原来只是一个梦？
我绕着妖鸣湖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满塘跟相思的任何踪迹，她们真的离开了……
我回到牧野小镇，发现这里已经变得人心惶惶的了，据说死了几个朝廷要员，小镇的恶霸也在夜里莫名其妙被杀，李记包子铺的 老板本来打算在妖鸣湖做点文章却一去无回，再被发现就只是一具尸体了……
“伙计，给我来一个包子，蛋黄莲蓉的。”我又来到了张记包子铺。
“蛋黄莲蓉包子？”伙计瞪我一眼，骂道，“你有病吧，最近小镇死了这么多人够吓人了，你还来捣乱，这个世界上哪有蛋黄莲蓉的包子？”
“可是……我在你这里买过啊？”
“滚滚滚 ……”
我又回到了妖鸣湖，月光代替日光笼罩在湖面上，宛若一个静卧的少女，优雅大方，这里十分安静，连一只昆虫的叫声都没有。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