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色鬼”的得意人生!
传他一生纳妾十几个,与数十名女弟子有染。他一生贪恋美食,纵情山水,耽于玩乐。“开筵宴客,排日延宾,酒赋琴歌,殆无虚日,其极一时裙屐之盛者”他少年才华,风流之名传于京城,却连续出任“县一把手”七年。他男女通杀,惹得同好主动投身入怀。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这首诗还是在看作家刘心武讲红楼梦讲座时听到的,是他在委婉的向一些质疑其文化水平、专业素养的所谓红学专家提出批驳。
每个人各有际遇,各有所好,岂可以一己好恶标准作为他人选择之评断呢!当时对这句诗很感慨,这一诗句没有什么典故和精致文字,也不难懂,但清新隽永、轻灵洒脱,其热爱生命、心无差别的意境全出,可令人久久回味。
作者袁枚虽然早就知道,却不尽了解,结果越查阅资料越感兴趣,观其一生真够得上奇人、奇遇、奇文、奇福、奇好。实为人生最得意!
为什么说他是人生最得意呢?可以说当时帝王有乾隆,自称十全老人。民间有袁枚,是五福骈臻。
那真是一段儿别样的时代风景。确实是天地之气醇厚中和,也算是人间有缘,生出了许多福禄寿俱全之人!所以我特别喜爱这样的升平之世。因为天地有所感,人间有所应。此谓天心人心本是一体。而人生处于此种时世,善莫大焉!
袁枚的一生,既没有天资聪明后过早夭折,也没有才华横溢后随之清高孤僻,亦没有一门心思追名逐利而世俗苟且,更没有力求垂世为一代名臣的雄心壮志。因为他所处的乾隆年间,整个时代在可预见的一段时间内,基本上也都是比较和平、安宁。所以虽说做官之后有甘愿为天下苍生所计之意,但对官场琐碎忙碌、应酬逢迎之事实在厌恶,加之仕途之路并不顺畅,于是他干脆辞官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足见心性的通脱,而随后生命中的精彩纷呈,更见这一生的大福报与大智慧。
袁枚的成功人生。不仅实现了父母对孩子的期望,差不多普通人的愿望也全部实现,其一生读书改变出身,科举平步青云,为官造福一方,归隐后吃喝游乐、诗文教化、纳财聚富、怡乐山水等也是安排的明明白白、妥妥当当,基本没什么遗憾了。
可谓二十岁前读书好,毕业之后工作好,中年时期生活好,晚年了身体好。袁枚曾经写过一首诗:“光阴一寸皆为福,乐事三春未有涯,客到只从篱外听,笑声多处是吾家”。这“笑声多处是吾家”是何等的幸福盎然、遂心如意。
观其一生精彩那是绝对精彩。才情方面有着“南袁北纪”的名号,“北纪”就是编撰四库全书,声名天下的大才子纪晓岚,此足见袁枚的才华。
同时他是清朝藏书量最多的收藏家,藏书高达四十余万册。
在诗坛上,袁枚以其"性灵说"诗论独树一帜,影响深远,贡献斐然。被称为“执诗坛牛耳五十载”的诗坛盟主。
虽为风流才子,但自言好葺屋,就是盖房子修园子,在设计自家三百亩随园时(即红楼梦中大观园),力求实现"壶中天地"、"须弥芥子"、“纳四季而虑晴雨”的境界,使随园成为当时最佳私人园林。连乾隆都找人来画随园,以备修皇家园林时参考。足见园林造诣以及对居住环境、意境的神仙化追求。
另外袁枚更有中国古代"食圣"之誉。其所撰《随园食单》集经验理论大成而又影响卓著,远达琉球、高丽都有人专程赶来购买。绝对配得上中国历史上当之无愧的饮食圣经。
同时,袁枚以无子为名,娶回六个小妾。不仅如此,又大开风气之先,招有数十名颇具盛名的女弟子。她们大多来自江南,年轻貌美,又才华出众。袁枚不仅教他们识文,还带着她们赴诗会,又帮助她们出诗集。还经常开party,效仿红楼梦里的诗会搞联欢。真是羡煞旁人,好友赵翼就称赞他“其人其笔两风流,绿水青山照白头”,极有意境并令人浮想联翩。另一诗人也夸他“百余年来极山水之乐、获文章之名者,盖未有及君也”。
他更是一位超级驴友,一生访友远游,足迹遍布华夏。重要的是身体还倍棒儿。70余岁,还跑得很远,正月出发,腊月底才回家,从江西庐山一路游玩到了广东罗浮山、丹霞山,又到了广西桂林,之后经永州回返,顺路游衡山。当时有人称赞他“八十精神胜少年,登山足健踏云烟”。
人生该享受的福气一点都不落下。而且他心态极好,性格也很讨喜。暮年出游浙江四明山。在他日记里记载了他和学生刘霞裳一路下棋,棋艺不高,却争强好胜,输急了让小奴报仇。记载:黎明开船,行四十里而住,着棋一盘输二十六子,饭后与霞裳说:头一盘之输不算,取棋再下,又输三十三子,大怒,命叩儿报仇:赢者赏钱一百,输则打手十板,叩儿又输二十二子而逃。
所以说他的一生是自我安排的一生,那是一种深具智慧的知进退、懂取舍、惜当下的通透人生观、价值观的体现,非常的具有设计感。总体而言确实当得起人生最得意。
袁枚于康熙五十五年三月二日 (1716年3月25日)生于钱塘(现杭州)。他家里并无背景,就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其祖上明代为官,到其父一辈,已是家道中落,仅算书香门第。
父袁滨对先秦刑名之学颇有研究,以游幕四方为生计,常年在外,涉足远至湖南广西福建等地。故家中时有断银之事,一家人的生计无着时,全靠母亲章氏手中针线活计和典当首饰衣物勉力维持。
即便生活如此,其母章氏仍然认真对待孩子的教育,袁枚7岁受业于史玉瓒先生,开始了私塾教育。少即博有才名,尤擅写诗文。
12岁时被录取进入县学,与老师史玉瓒先生同进秀才。其时老师已经42岁(算一得意事)。19岁在廪生指标已满的情况下,因才学过人,破例补为廪生(可以领国家津贴了,也算一得意事)。20岁参加科试,成绩名列前茅,获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 。
这么顺利的青少年时期,除了个人聪慧,有什么经验可以研究分享呢?总结起来核心点就是从小得到了充沛的爱以及潜移默化的性情教育,拥有较完整的人格。
袁枚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从小备受呵护。她在《秋夜杂诗》里写过这样的句子:“我年甫5岁,祖母爱家珍,抱至老人怀,弱冠如闺人”。我们这位人生最得意自小儿就是跟贾宝玉似的,从小被祖母搂在怀里疼。一直到十二岁入县学为止,才与祖母分开(得意不得意)。
看来现在提倡早早分床的所谓科学育儿也不是什么金科玉律。小孩过早离开亲密的人,相对而言,其安全感形成等肯定是有所缺乏的。
东方文化核心是家庭教育,偏重家庭体验感。而西方是宗教文化背景下的教育,强调上帝之下皆平等,父母儿女某种情况下都是平等的上帝子民,故而家庭关系中有较多平等独立观念。
思之而言,一个国家也好,一个家庭也好,乃至于一个人,都不应盲目的全面照搬或模仿其它国家、家庭或个人的所谓优秀之处,一定要依据自身的特点和禀性来找到和安排只属于自己的生活。
家里穷归穷,可从没委屈过她。祖母爱给袁枚讲民间故事,算是最早的文艺启蒙教育。也可能是此故,也可能源于自身禀赋,从上学伊始,袁枚便表现出了他自身的一大爱好——爱读书。“我年十二三,爱书如爱命”,及长曾说“一日不读书,如作负心事”。
更有千古名句“书非借不能读也”。可能源于幼年家贫,经常去藏书很多的邻居张家去借。但往往有“求不得”之苦吧。一旦借来,书要如期归还,所以,他就会摘抄背熟。此所谓不借不肯下力气学习的缘由吧!
总之,读书对于袁枚确实是贯穿一生的乐趣。也是他成功入仕,文坛载誉的因由。
同时袁枚有一位极具见识的优秀母亲。其母章氏,为 "杭州耆士师禄先生之次女" ,年20岁归袁家。
章氏性情"慈和端静",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其教枚也,自幼至长,从无笞督。有过必微词婉讽,如恐伤之”。母亲章氏从小就对袁枚“不以常儿代之”,孩子顽皮,也从来不打,不采用简单粗暴的棍棒教育(得意不得意)。
除了母亲,袁枚年少时还有一位重要人物,就是袁枚的姑姑。袁枚姑母名不详,嫁慈溪沈氏,少娴雅,喜读书,"年三十一而寡。无所归,归奉母守志"。
归家后主动负起对袁枚照顾、教育之责。袁枚视之如母。这个姑姑博学多才,不幸30岁守寡,回到了母家。姑姑是那个年代不可多得的女性思想家、怀疑论者,她竟然敢公开质疑二十四孝里郭巨埋儿的孝行是伪善,让袁枚终身难忘。不仅难忘,还以此于自己14岁做出了名篇《郭巨埋儿论》而令自己诗文声名远扬。(得意不得意)
还有更重要一点,在袁枚成长过程中他的父亲没有缺位,因为其父擅长法家名家之学,对《大清律》颇有研究。他一生游幕,观其行为,是颇正直的人,做了一些仗义执言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时常断了家用。所谓游幕,差不多就是做师爷的事情。
虽然一直游幕在外,但父亲居家时偶尔亦向幼年袁枚进行法律的启蒙教育。以及所谓“江湖”生活的耳濡目染的言传。所以袁枚做地方官时非常善于折狱,就是判案。而断案不仅需要法律知识,还要有丰富的生活见地,可见袁枚并不是一个书呆子。
袁枚曾在文集中记述父亲到民间探访自己的官声,听得一句“大好官”而喜形于色。足见父子关系的牵绊和关爱以及家庭教育对其人生价值取舍的重要影响。
袁枚就是出身于这样一个普通家庭,他的父母、亲人在当时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财富、权势,可能有的只是知识分子的学识、见地和良心,这些东西无论是对当时的孩子,还是在现在都是不那么容易变现的。在改变社会阶层方面没有什么帮助,只能伴随着一点一滴的爱传递给了下一代。但是探究袁枚的人生轨迹,这些分明又对他的人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在儿女教育方面,尤其是亲情陪伴、言传身教方面真的是几分耕耘就有几分收获。对普通人而言,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非常公平的领域了。为人父母者可以不知如何爱,但一定要懂得付出爱。
特别是母亲,一个母亲的心胸品性足以影响孩子一生。袁枚的母亲章氏,虽然是女性,但襟怀清朗,有林下风度,就是有才华,举止大方。对袁枚很讲究教育的方式方法。
章氏一生不持斋、不妄佛、不信阴阳祈祷之事。袁枚后来考中进士,奉旨回乡,亲朋好友汇聚一堂,热闹荣华无比。唯独章氏态度平和,处事淡定。丝毫无母凭子贵的张扬与狂喜。此气度操守你说对袁枚毫无影响,一定是非议妄论。
所以想通了这一点,就会觉得当下在教育孩子方面过度的焦虑甚是无味。拼命的让孩子考取各种证书,疯狂学习各种技艺。从小让孩子都把自己的目标放在一个明显可见的外在的位置,而不重视心理健康与人格独立的培养。到最后,可能发现外在的目标都是虚幻的,一旦破碎,就活不下去了。
因为心无所依、情无所靠者,一世飘零!
就像现在有许多人,一直读书,不敢毕业,毕业后就很茫然无措。好比一个剑客,学得比天高的剑法。成功之日,却发现江湖武林已经没有了。你说有多失望?改变有多艰难?未来有多无助?
所以好好享受当下跟孩子在一起的每一刻吧,因为每一刻都值得,每一刻都重要。
人生本当如此!
12岁便考取了秀才的袁枚,一直止步于举人这一关,原因是在于他对八股文不熟悉,也不喜欢。
1736年,乾隆登基,袁枚也迎来了转机。这一年,袁枚21岁,祖母拖人带其去省视远在广西做幕僚的叔父袁鸿以谋仕途。
他受叔父引见拜谒广西巡抚金鉷,金当面指铜鼓使其拟赋,袁枚挥笔力就,以一篇文采斐然的《铜鼓赋》获得赏识。
金赞叹他的才华,专门写奏疏举荐他参加将于乾隆元年九月举行的博学鸿词考试。还赠送路费,银一百二十两。
金巡抚的举荐,使袁枚声名远播,成为他仕途之路的第一次贵人扶持(得意不得意) 。这篇《铜鼓赋》后被金鉷收入《广西省志》,列为“艺文”首篇。后袁枚在遗嘱中称金鉷是他“六十年来,生平第一知己”。
诚哉!信言!恩语!
什么叫博学鸿词科?它是科举考试制科的一种,可以简单理解为不问出身广招人才。清朝康熙、乾隆年间曾两次考取,中间跨度达57年(袁枚正值年少而逢其一,得意不得意)。
考试内容不是八股,而是诗赋经史,不限资格,不论已仕未仕,凡是督府三品以上官员推荐的都可以到京考试。考中便可以任官(得意不得意)。
虽然第一次没考上,但袁枚年纪最小,文章好。好到当时的古文名家胡天游赞“美才多,奇才少,子奇才也”。声名一时小振京城。
最后不负众望,两年后袁枚中举。
24岁参加朝廷科考,以二甲第五名中进士。朝考得大司寇(刑部尚书)尹继善相助。他的试卷让几位考官大摇其头,尤其对“声疑来禁院,人似隔天河。”这句颇为孟浪的诗句,“诸总裁以为不庄”。
当时考题为“赋得因风想玉珂”,你一考生,想的声音却是在深宫禁院,那个人像是牛郎织女一样隔着天河。你几个意思啊!深感不合时宜。
惟有尹继善极为欣赏(第二次贵人扶持,得意不得意),以“尚未解应制体裁”、“上有驳问,我当独奏”,力主录取,“群议始息”。被选中翰林院授庶吉士,入庶常馆深造 。
庶吉士一般为期三年,期间由翰林内经验丰富者为老师,授以各种知识。三年后,在下次会试前进行考核,称“散馆”。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授予翰林院检讨,正式成为翰林,称“留馆”, 从此仕途一马平川。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亦有派到各地方任官。
27岁袁枚很不幸的因散馆满语考试不合格而被外放江南任知县。一直顺风顺水的袁枚遭遇到第一次沉重打击。
因为少年得志,平步青云,本来有机会成为翰林,继而有接触最高阶层的机缘。如果命运稍加改写,官居上三品进而成为近臣是非常可能的,许多年后或可“入阁为相”直入中枢亦非不可想象。
都知道为官之道是“映日荷花别样红”。只有常居京城,常伴皇帝身侧,成功上位的几率才大。凭袁枚的才华、年岁等真是大好前途、大有可为。现在却被逐落到地方为县令,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他出任溧水途中吟出“前程原是梦,何必太分明”的诗句。足见他失落的情绪,也为日后辞官埋下伏笔。
外放后是上下奔走立志回京,还是破罐破摔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袁枚的选择还是颇为自立自强。
溧水、江浦、沐阳、江宁,袁枚一连当了七年的县官。辗转四方,所到之处政声极佳。都推行法制,不避权贵,颇有人望,深得百姓爱戴。
袁枚在江苏溧水就任才一个多月就调离,走的时候,溧水百姓夹道送行,给他披上了万民衣,“金碧辉煌,皆合郡人姓名也”。
那为什么短短四十余天,袁枚就得到了这么好的口碑呢?这会不会是袁枚自己的操弄呢?为了政绩官声,自己花钱找人做面子工程呢?
观其仕途,在其它地方任上也都有很好的名声。
他在沐阳任县令时,面对境内万户萧疏、悍吏横行,没有“萧规曹随”一味回避的不作为。他认为,为官就该“纾国更紓民,终为百姓福”。
赴任伊始,就开仓济民,减免税赋。在发现沐阳水利设施陈旧后,组织县民疏浚河道并加筑堤堰。在任期间,沐阳再未发生大的水患。深得百姓之心。
在离任时,“吏民送至河上,卧辙攀辕”。足见袁枚为官待民心中有敬、体恤有加。
他曾在沐阳亲手栽下一株紫藤花,众乡亲悉心照料,时至今日,尤花叶繁茂,名叫“袁公藤”。
他为官一任,都勤于政事,敏而能断。《冷庐杂识》记载袁枚担任县令的时候,非常敬业,“终日坐堂”每天几乎是从早到晚坐在大堂上,接受官吏的汇报,处理百姓的报案。有一些很小的民间诉讼,当堂就处理完结,从来没有积压时间过长的案子。
袁枚还发动官吏,深入民间访查行为不端的地痞无赖并记录在案,倘若某地发生案件,袁枚就参照记录进行质证,使得境内无良之辈大为收敛。
可能因为他父亲熟谙《大清律》的关系,对他自小的一种引导、教育、培养,使他非常擅长审案、断案、判案。“人舌案”、“分财案”都名噪一时。
而当时的“县太爷”对案件的断案就是对一地风气的教化,一地民俗的养成,一地百姓安居乐业的期盼。所以说通过断案,袁枚的名声迅速的打造出来、传播出去,使当地的民众有这种清晰的认可感和美誉度。所以说百姓的口碑还是比较真实。
更令人称道的是,因为审案过于出色,甚至有人将袁枚审理的案子编成传奇,传唱四方。
曾经有个高淳县秀才路过溧水偶然旁听袁枚审案,一听之下,大为心折,竟然在溧水租房住下,每天都来旁听。并狂热的追星,袁枚在溧水他就住溧水。后来袁枚调任江浦,他又跟着去了江浦(得意不得意)。
个人觉得袁枚实在难得,这些崇尚性情的才子们向来是不耐烦做基层县官儿的。与百姓打交道需要实实在在的能力和耐心,这和坐在书斋里写诗歌是两回事儿。以袁枚才子心性以及其后续表现,说明他生性通透,向往自由。但在几任地方上,他还是实心办事,政务醇熟,颇有作为与人望,说明袁枚身上的政治能力是优秀的。
正在袁枚投入全部身心,撸起袖子好好干的时候,又一次打击来临。最后,他决定,辞官不干了!
乾隆12年,两江总督尹继善,就是朝考中的那位大贵人,保荐袁枚为高邮知州。但未果,原因是被吏部驳回。理由是江宁县乾隆十年的税收额度没有完成。而欠款是上任所为。
这在一定程度上消磨了袁枚想为良吏的积极性,不仅沉重打击了他对仕途的热情,也使他一贯坚持的清明原则在现实中遭受挫折。
得知升迁不果的消息,袁枚自言“心不乐”,袁枚少年成名,因此心气极傲,当年以翰林身份改官知县已颇感不平,如今又升迁不利,失落之余难免心生退意。
而促使他下定辞官的决心。不外有三。
一是官场龌龊。他在一封友人的通信中有所表达,说是:“苦吾身以为吾民,吾心甘焉。而今之味宵昏而犯霜露者,不过台参耳,迎送耳,为大官做奴耳”。如果真是为民劳苦,自己心甘情愿,可是现在奔波趋走,不过是拉关系、走后门,送往迎来,为大官做奴才,实在是没意思。
同时,他愤言“书衔笔惯字难小,学跪膝忙时有声”。当时官场上的规矩,参见的名帖上 署名职衔要小,否则被视为不敬。下级参见上级,要弯腰趋步上前,做小跪姿势,还不要弄出响动。可他是写大字写习惯了。而一个颇有才气、骨气兼之有些自负的书生对溜须拍马又鄙夷,做不出阿谀之态。所以,他对官场是厌恶的。
第二是袁枚虽然很得当时两江总督尹继善的赏识。但袁枚认为乾隆对他有偏见。他同期庶吉士,同样殿试满语下等的同学,不仅留京,现在已经升任三品。
另外,以两江总督之声望权威,保荐一个小小知州,吏部一般不会驳回这个保荐人的面子。只有乾隆才有这个权利。
应该是自己在京城与当时名妓多有来往,而令自己有风流放诞的浮浪声名相关。绝不是自己才学政务不够,所以自认仕途之梦已彻底破灭。
后来,乾隆第二次下江南时,指名要去随园住。
这是天下扬名的机会,不为袁枚自己,就只为了随园本身,也是一个良机,却被袁枚给拒了。理由是怕使用公款修缮,自己修缮钱又不够,又怕招待不周因福得祸,反而不好。
违背圣意是大不敬,但乾隆帝倒也没计较。这从侧面也证明袁枚对乾隆的某种怨气和乾隆对其相拒的心知肚明。(拒皇帝来家做客还全身而退,得意不得意)
最后,袁枚在随园诗话里曾记载,姑姑曾经在一位相国家当过家庭教师,教相国的两位妓妾诗词歌赋,不料竟亲眼撞见两个女孩儿被相国夫人毒死,吓得连夜逃回家。这一段故事袁枚写得惊心动魄,可以想见当年他从姑母口中所说,所听到的时候有多么震撼。有这样的童年阴影,很难对仕途真心折服,他心里一定是隐隐的戒惧和排斥。而现在有机会“全身远祸”抽身官场正随心愿。
袁枚壮年辞官之举,是其由仕官生涯回归文人生活的重要转折点。 为此,他自拟了一副对联:
不作高官,非无福命只缘懒
难成仙佛,爱读诗书又恋花
人生最大的解脱,就是要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应该成为怎样的人。得活明白。
袁枚做到了!幸甚!
当然,那时候不能随便撂挑子,得找个借口。袁枚的借口是母亲年迈,叫“乞养”。乾隆13年,1748年,33岁的袁枚挂冠归去。这一年,袁枚正式踏入了自己歌乐逍遥的一生。从此享受上了惬意的退休时光,悠闲的归隐生活。
辞官前一年,袁枚买了一座园子叫隋园。位于南京五台山余脉小长山一带,其历史最早可追溯至明末,原为曹雪芹祖上林园,传于接任江宁织造的隋郝德,故名隋园。后隋郝德获罪,园林荒废。
《随园诗话补遗》卷一有记载:“余买小仓山废园,旧为康熙间织造隋公之园,故仍其姓,易“隋”为“随”,取‘随之时义大矣哉’之意”。可见起名“随园”不仅沿袭了此前的读音,而且十分贴合袁枚自己随性而为,追求自然而然的性格,可谓两全其美。
遇见袁枚后的随园脱胎换骨,风光无限。而相应的,拥有随园后的袁枚也焕然一新,在这样一座“世外桃源”的庇佑下,心无旁骛地坚守自己的文学观念和各种爱好,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个快乐的闲人。在袁枚的倾心打造下,这座园林从里到外,无不体现其新主人的意志与性格。
随园中的景致安排,更是反映出袁枚超人的审美能力和对精致生活的不懈追求。据记载,随园里单就窗户的装饰,就采用了当时国内还非常稀少的玻璃。
《随园图说》记载“斋侧穿径绕南出,曰水精域,满窗嵌白玻璃,湛然空明,如游玉宇冰壶也。拓镜屏再南出,曰蔚蓝天,皆蓝玻璃。……下梯东转,曰绿净轩,皆绿玻璃,掩映四山,楼台竹树,秋水长天,一色晕绿。”玻璃有蓝、绿、白等多种色彩,营造出蔚蓝天空的蓝晶世界,冰晶玉洁的白色世界和绿杨垂柳的绿色世界,令人称奇。
一番大动作后,随园面目全新。据其自述:“随园一片荒地,我平地开池沼,起楼台,一造三改,所费无算。奇峰怪石,重价购来,绿竹万竿,亲手栽植。器用则檀梨文梓、雕漆枪金;玩物则晋帖唐碑,商彝夏鼎,图书则青田黄冻,名手雕镌;端砚则蕉叶青花,兼多古款,为大江南北富贵人家所未有也。”
如此奢华,资金投入是很大的,没有巨资运营,显然无法支撑。那么袁枚的巨资从何而来呢?这以袁枚持续投入,长期建设分不开,更依赖于它的经营有道多方获利,才保持了随园建设有足够的资金投入。
袁枚辞官时有积蓄3620银子,虽然购买随园本金只花了320银子,两年建设随园初具规模,积蓄也几乎用尽,因为辞官后就没了俸禄。
期间,为筹措资金,袁枚还曾短暂再次入仕。乾隆17年,赴陕西省任职,不到一年,因为父亲过世而辞任。
此次从陕西再返南京后,袁枚大展拳脚,尽展商业天赋。一人为地主、文人、 出版商、教师、名人的五重身份,经营获利丰厚。
一是将随园田地、森林、池塘租给13户人家,供其种植粮食、蔬菜、瓜果、树木,收取地租。
二是卖文获得稿酬,袁枚为一代风流才子,声望日隆。请他写传记、墓志铭者甚多,出资不菲。袁枚的润笔费收入颇丰。据其孙袁祖志《随园琐记》中记载袁枚:“五十年间,卖文为活,竟有一篇墓志赠银万金者,以故可以扩充园圃结构。”
三是袁枚自创小仓房全集销售。自己写书、自己印书、自己销售。袁枚的著作,属于畅销读物,收入自然不低。仅卖书一项,袁枚一年即可收入三四千两白银。出版了文集《小仓山房诗文集》、《随园诗话》及《补遗》、《随园食单》以及散文 、尺牍等30余种。笔记小说《子不语》及《续子不语》,还有散文《祭妹文》、《所好轩记》等和骈文《与蒋苕生书》、《重修于忠肃庙碑》等。无论题材、内容丰富异常。可以说“一支笔打下偌大产业”。
四是袁枚还开张授课,招收学生。学费收入也非常可观。
五是名人效应,受邀四处免费游玩,所得馈赠,获利多多。
到了袁枚去世时,其遗嘱记录有银2万余两,田产价值万余两。如此丰厚的财产,维护了随园40多年独领金陵宅园潮流。是为袁枚重视经营、善于经营的结果。
就这样,袁枚凭借地主、文人、出版商、教师、名人等多重身份获利丰厚。其中文人与出版商的身份是资金来源的大头。也是他心性之所好。故而再无任何顾忌,他如鱼得水,创作大量表现自我性情的诗篇,引领一代诗风。成为乾嘉诗坛赫赫有名的“一代骚坛主”。
袁枚一生创作了差不多四千多首诗,非常的高产。
诗歌创作中,袁枚倡导性灵,主张“诗写性情”,要写出诗人的个性,表现其个人生活交际中的真情实感。
以真情去充盈诗作的内容。拒绝扭捏作态的平仄格律,呼唤人的性灵。这是其诗论的核心部分。
惟有抒发真情,情出于己,才能体现出“著我”的精神,袁枚一直强调“作诗,不可以无我”。
除此之外,在当时复古主义风靡诗坛的背景下,袁枚提倡诗歌无论在思想内容方面,还是艺术形式方面都要有所创新,以新言去写新意。
因为时代在变,社会在变,诗歌创作也应随之发生改变。
我特别喜欢他的咏史诗。如《马嵬》: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一举打破千年来唐明皇杨贵妃故事题材的华美缠绵,直面人间百姓的凄惨痛苦。摆脱了前人窠臼,推陈出新,力求彰显自我个性,表现出强烈独创性。可一窥其咏史诗的批评观念与风格追求。
随园的经营,颇能体现袁枚的匠心独运。他建成随园后,任人游览,还在大门上挂了一副对联——“放鹤去寻三岛客,任人来看四时花’。
袁枚说:随园四面无墙,以山势高低,难加砖石故也。每至春秋佳日,士女如云,主人亦听其往来。惟绿净轩环房二十三间,非相识者,不能到。颇有“众乐乐”之感。
成为自由身后,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了。
对于自己的爱好,他从不遮遮掩掩,袁枚大方承认“袁子好味、好色、好葺屋、好游、好友、好花竹泉石、好珪璋彝尊、名人字画,又好书”。
首选为吃,读书只能排最后,而随园无疑给他提供了一个以食会友的绝佳平台。
这是一个极有文化的美食家。在随园中,他运用多年积淀完成了一部在我国烹饪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美食著作——《随园食单》。
很多人的好吃,是奢靡享受,但袁枚对美食的热爱有着性格上的真挚,他能够平等的看待身边的厨师,甚至与之结为知己,他的食谱不仅有收集而来的,更有与大厨切磋心得而来。
他是食物的知己。什么菜先上,什么菜怎么搭配,他都有自己一套心得。
《随园食单》搜罗了数百种南北经典菜肴,其中详细记述了400年间流行的三百多种菜肴和美酒名茶。从山珍海味到小菜粥饭,涵盖菜名、原料、数量、烹饪的方法等,每道菜品都经过千锤百炼,号称“美食圣经”。
他是个“讲究人”,凡事不愿苟且,饮食尤甚:“善烹调者,酱用伏酱,先尝甘否;油用香油,须审生熟;酒用酒酿,应去糟粕;醋用陈醋,须求清冽。且酱有情浓之分,油有荤素之别,酒有酸甜之异,醋有陈新之殊,不可丝毫错误。”
喜欢“吃鸡”吗?袁枚的《随园食单》中就举出了31种吃法:白片鸡、鸡松、生炮鸡、焦鸡、鸡粥、捶鸡、炒鸡片、蒸小鸡、鸡园、珍珠团、假野鸡卷、蘑菇煨鸡、梨炒鸡、栗子炒鸡、黄茋蒸鸡……
袁枚对饮食氛围也极有讲究,每有客来,他都要叫人将餐桌摆到一些景致极美的亭榭,还安排自养的美女为之唱歌跳舞。
袁枚作为有中国古代食圣之誉的美食家,在吃方面,真的绝不含糊。任凭是皇帝老子,吃不出品味他也要说教一番。
乾隆皇帝一度非常喜欢吃加了肉丝的燕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世人立即跟风而起。
但袁枚认为,“燕窝,至清之物,忌荤腥。”所以他在书里直接说,你们这么吃,根本辨不出燕窝的口感、质地,浪费了燕窝自身的营养。不如直接吃肉算了,真是白白糟蹋东西!除了争辩食物,看来他也是真爱同乾隆抬杠。
袁枚好吃不只为满足口腹之欲,还带着有充沛的热忱,如对常用的筷子,也给出可爱的一首歌咏小诗:笑君攫取忙,送入他人口。一世酸咸中,能知味也否?非常可爱,透漏出自己情感的细腻,也能看出袁枚很有同理心,所以对万事万物才能有所感、有所思!
这种至情至真的生活态度,与袁枚本身性格的至情至性息息相关。放置旁人,悠闲日久,大多激情褪去,满足于现状。而袁枚不同,他还要更加精彩。
生活不只是美食,还有诗与女人。
袁枚要办“学诗班”了。而且招收女弟子。不是一二个,也不是五六个。
蒋敦复曾说:“随园女弟子数十人”。
在《随园诗话·补遗》中,袁枚自信满满的说道:“余女弟子虽二十余人(入诗集者),而如严蕊珠之博雅,金纤纤之领解,席佩兰之推尊本朝第一,皆闺中之三大知己也。”
而他将自己的女弟子引为知己,至今仍存种种非议。
关于袁枚收女弟子,甚至很多人说,是因为他好色。他的女弟子之中,有许多人都与其有不正当的关系。
赵翼曾戏说他“园伦宛委,占来好水好山;乡觅温柔,不论是男是女。”
朱庭珍也说:“袁既以淫女狡童之性灵为宗,专法香山、诚斋之病,误以鄙俚浅滑为自然,尖酸佻巧为聪明,谐谑游戏为风趣,粗恶颓放为豪雄,轻薄卑靡为天真,淫秽浪荡为艳情,倡魔道妖言,以溃诗教之防。”
但是与此同时,也有人说袁枚此人主张抒写性情,反对儒家诗教,提倡妇女文学。如果从学术上来看,既然妇女文学是其一个关注点,那么他广收女弟子也就说的过去了。
据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自序》所言:“清代妇人之集,超轶前代,数逾三千。”
民国学者编辑的《清代闺阁诗人征略》就收了1262名女诗人。
清代女诗人大量涌现,与时代的发展、观念的开放有关。也与少数思想开放的文人大力倡导有关。其中尤以袁枚为甚。
他收了很多女弟子,反对纲常名教对于女子的压迫,鼓励女子诗文创造。可以说乾隆年间妇女文学的发展,袁枚是功不可没的。
袁枚的这些女学生其实大多来自于书香门第之家。其中特别有名的包括席佩兰、孙云凤等人。
把夫人和女儿送去给袁枚做女弟子的,都是一些官宦人家,她们第一粗识文字,第二家庭不那么封建,敢于打破男女授受不亲的老理,跟着男老师学写诗,这在当时确实是一种思想解放行为。
比如汪谷十分赞赏袁枚,还让自己的小妾随袁枚学习。
著名官员和学者毕沅也让宠妾周漪香随时请教袁枚,丝毫不存疑虑。袁枚还特意写诗给毕沅:“白发朱颜路几重,英雄所见竟相同。不图刘尹衰颓日,得见夫人林下风。”
无论存在多少非议,袁枚的女弟子群,确是封建文坛上一抹亮色。
特别是袁枚无视贫富,即使是贫家女子也一律纳之,所谓“方外淄流,青衣红粉,无所不备”,算是比较随意。
编撰文集《随园女弟子诗选》,对女徒弟们帮助很大。其中,席佩兰是内阁中书席宝箴的孙女,嫁给诗人、嘉庆乙丑科榜眼孙源湘为妻。
孙源湘在《天真阁集·自序》中称道:“源湘十二三时,不知何谓诗也。自丙申冬佩兰归予,始学为诗。”高度夸赞妻子的诗歌才华。
袁枚评价席佩兰道:“字字出于性灵,不拾古人牙慧……其佳处,总在先有诗意,而后有诗,今之号诗家者愧矣。
而他的所谓好色之名,也不是为外人所传言一般。一味贪恋女色,恣意放纵。虽然以无子为借口,前前后后在随园里娶回了五六个小妾。但妻子携手这些莺莺燕燕们相处得很太平。
还有他并不是如人们想象中色欲熏天而如欲中恶鬼一样,什么人都不放过。袁枚年近60岁时,知道一个侍妾的妹妹只有14岁,被卖后生活很苦。
袁枚花重金赎了出来,小女子想和姐姐一起侍奉袁枚。袁枚认为不可,找了一个人家把她嫁了,可惜受到婆婆的歧视,受尽虐待自杀死了,袁枚非常后悔。
谁又能真的说明白一个选择的祸兮福兮呢?
袁枚曾说出:“惜玉怜香而心不动者,圣也;惜玉怜香而心动者,人也;不知玉不知香者,禽兽也。”
这些言论在当时看来是很大逆不道的,在如今看来却是很在理。
诚哉!实言也!
袁枚40岁左右时,相士胡文炳给他占过一卦,说他63得子,76寿终。后来袁枚果然63得子。
算的很准啊!
所以到了76岁那年,袁枚以为自己大限将至,于是自提挽诗一首道:人生如客耳,有来必有去。其来既无端,其去亦无故……皇帝虽成仙,依然有陵墓。扁鹊被刺死,医病不医妒。
袁枚不仅自己写自祭文,而且还四处大洒名帖,让朋友给他写挽联,说什么人人有死何虚伪,都是当初死过来。
朋友们不好意思给活人写挽诗,袁枚又写了“见诸公挽章不至,口号四首催之”,鼓励引导大家快快响应。
三十余友人被迫写了交账。或调侃、或赞美、或哀思,好不热闹,成一时文坛佳话。
到了这一年的除夕,全家战战兢兢,结果等到天亮,没死成。把他给乐了,“如何竟失阎罗信,唱杀《阳关》马不行。”
民间有言,修桥铺路延长寿,不知袁枚做了什么?
经过这一次折腾,他认真的在随园选了一块地,把自己的坟墓提前造好,周边还还葬了南北工匠和没有后代的邻居,把身后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整体来说,袁枚外圆内方,对正义有自己的理解和坚持,对外又能够以示福养与圆润。同时又是一个逻辑自洽的人,就是想得开,很少自己同自己较劲,自己与社会较劲。
袁枚一生很少懊恼困惑,一切都随顺自然,虽然有些事情可能是被动安排,但他也能够顺应而安然自处。
就像他在诗歌里写的:
天地有春秋,来往不能了。
不为拘者多, 不为达者少。
达者贵行乐,行乐还须早。
使我明日饥,我已今日饱。
使我明年死,我已今年好。
不得行胸臆,头白亦为夭。
苟得快须臾,童殇故已老。
在此,辑录袁枚二三事。
有一次,一只贩布的商船在江上和一艘战船相撞,致使一个士兵落水身亡。当兵的仗势就把商船扣下了,告到官府来。
袁枚明白这只是一场意外,但按律来判,这个商船主人肯定赔得是倾家荡产,甚至是人头落地。
于是,袁枚让商船主人到江上演示下当时的场景,说说是怎么撞上战船的。等到商船主人一上船,他就给船家使眼色,暗示他快乘风逃走。
见商船逃远后,袁枚就把本来用来埋葬死者的银钱,再从衙门里出一点,一起赔给了死者家属,了断了这场官司。
另一件是与名厨王小余的故事。王厨艺高超,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名厨、狂厨。南京城里达官贵人争相聘请。
闲暇时最大的乐事就是洗磨自己三十多件专用厨具。调味也从不用试,手一捏,勺一颠,分毫不差。
王小余连当御厨都看不上,但就是一心要跟着袁枚。
他对食物很挑剔,不求名贵,只求鲜。他脾气也又臭又硬。煮菜时眼睛只会死死盯着火炉菜肴,嘴里只有“猛火”、“撤”、“且烧着”、“羹好了”四句话。旁人稍有耽误,就破口大骂。
王小余死后,袁枚十几年都忘不了他,还为他写下了中国史上第一篇厨师传记——《厨者王小余传》。
最后一件是袁枚的散书之举。随园藏书量高达四十万卷。自古以来的藏书家,都无比爱惜自己的书,有“书与老婆不外借也”的说法。
唯独袁枚大不一样,他年老时将藏书散出去,并专门写了一篇《散书记》:“余所藏书,传抄稍稀者,皆献大府,或假近宾朋,散去十之六七……”
至于原因,袁枚说:其一,“古人藏书,最终无不毁灭。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让它藏在皇室贵府,那样更保险。而有些送给了朋友,朋友还感谢我,何乐而不为呢?”其二,散书是为了能更好地读书。“而今要散书了,因为舍不得,就夜以继日地把要送人的书全部看一遍,于是知识装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袁枚真乃书之知己呀!
嘉庆2年,1798年1月3日,袁枚去世,享年82岁。
我是非常喜欢袁枚的。
袁枚临终时说道“千秋万世,必有知我者”。
我想知他、羡慕他乃至于骂他的人会很多,但活得像他的人,恐怕还真需要多几分胆、几分真、几分慧!
他不是简单的享受主义或者说是个人自由主义,其实质是有一些超越时代的人本主义。
能够遵循自己意愿,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封建礼教禁锢最为严重的清朝,活出快意和自我,真的算是殊为不易!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每个人性情、阅历、追求、心境以及所处环境、条件不同,自有其选择的千差万别。只要没有做出有违大原则、有悖人伦法律的事情,那么后人只知道按照自己个人的喜恶、需求去评判衡量他人,那只能是叫苛责。
袁枚曾诗:平生品味似评诗,别有酸咸世不知。
在他的悠长的生命岁月里,没有多么波澜,没有过多少窘迫,没有多少蝇营狗苟,始终兴致勃勃的生活着,不靠不倚,凭自己的天赋和努力成就自我。
他一生对美好之物从未失去过追慕之心。也没有过厌倦,生活于他永远充满新奇和乐趣。年逾古稀,精神也绝不萎靡。曾诗云“葛岭花开二月天,有人来往说神仙。老夫心与游人异,不羡神仙羡少年。”
这样的人生,是怎样的一种成功?
袁枚在另一首诗《苔》写道:各有心情在,随渠爱暖凉。青苔问红叶,何物是斜阳?
红叶居于高处,日日享受阳关的温暖,可是青苔不羡慕不嫉妒,我自乐享我的阴凉。不倚赖他人的照料,甚至连阳光都不需要,更凭自己的力量,活出自我的尊贵和骄傲。
很有点味道!略有点调侃!像有点妙悟!颇有点自得!
重要的是,
很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