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有人说,在这个物种繁杂的世界里,所有逝去的,都会回来。我不曾相信这句胡话,因为,我的姥姥,再也不会回来。香馍的味道也是。

母亲让我去买馍,但我却在宛如仙境的店门前停住了。那里的老奶奶,让我回想起姥姥。

在我小时候,姥姥几乎是我唯一的记忆。记忆中,她似乎总是裹着一双小脚,跪在灶头。他年纪已用"古稀"抵挡不住,真的是除了做饭与吃饭再也没力气也没心思去干其它的事情。

如今,我乘坐时光转运机,穿过尘世的喧嚣,透过那小店缭绕的雾气,又回了小村,又回了童年时代的生活。

"丫头,快走开,我蒸馍呢!小心烫着了!"姥姥这么捎带责备地喊我,而我也十分配合地乖乖离开。我在院子里看姥姥用她的小手娴熟地包着包子,扭着花卷,揉着馍。枯瘦的手骨,又黑又长的指甲,真的是我对她唯一的不满。可这一双丑陋的、脏兮兮的双手却造出了一片谁也无法踏入的天地。就像那永生的造物主一般灵巧,可她,不是永生的。我不想再看,但等我回过神时,馍已蒸好。这东西在我看来是比包子还要美味一万倍的。姥姥把馍放在涩黄的木案上,我不用她喊,自然就跑了过去。刚要伸手,姥姥却用筷子打了我的手一下:"晾一下哟丫头,不怕烫着啦?"我便只好在一旁垂涎。馍上方弥漫着一片白色的雾气。我还不曾学物理,像个世界的初学者一般单纯,便笑着叫着去用手抓,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我低下头,用一只手撑着额头。我看见一个个馍都很慵懒地躺在蒸笼里,滚圆滚圆的,虽也是少见的白,但并无奇特之处,可我异常喜欢。我深吸一口气,闻到香气四溢。但并不是城市柜台里香奈儿的刺鼻味道,而是乡村自然的味道。是晴朗的味道。实在忍不住了,伸出手偷偷掐一小块儿,但这也得在姥姥忙时进行。把馍屑放进嘴里,顿时胃口大开!我轻轻移动着齿与舌,让这一丁点儿馍屑被咀嚼,被滋润,让它在口中多停留一会儿,然后滑进食道与胃,沿途留下美味的余香。那味道与现在的大不相同,那是纯手工的不易的味道,那是天然的木案的味道,那是被岁月抛下的老人跪出来的味道。

一声喇叭声将我惊醒。我付钱,拿馍,转身。但我还无法释怀。我想念姥姥,不止是馍的味道。

物去,人去,此皆大悲。即使"兰州碱面馍"卖到天价,它也比不上姥姥的馍的质朴之味。而姥姥虽然早已离我远去,但那味道依旧会使我的梦更甜,它永远在我心中,用不会被遗忘。

时代变迁中"赛先生"的子孙在成长,而我也在成长,一位被时代无情抛弃的老人的重孙也在成长。香馍的味道不会再回来了,我明白。即使外观极为相似,但品不出尝不到那股子味道。因为那是专属姥姥的馍的味道,是一位跪着的老人对重孙的单纯无尽的爱的味道。而这味道,一去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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