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记忆放在时光里

L城的西南方过去十里地,有这个城市最大的玫瑰花田。每个周三下午,路影都会关掉咖啡店,开车去花田呆一个下午。日子久了,那附近的老农都知道这个漂亮的姑娘,每周要在花田蹲一个下午,有时候是采买花,有时候是在花田旁边的清吧发呆。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封邮件,是她的朋友在那三个月之前发给她的。她看完信,就关了咖啡店,也再没来过花田。

路则大喜的那天,路天琊吃早餐的时候,正好看到H省的新闻频道里面发出一则寻人启事:有一女性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面目全非,随车的身份证驾照都被查出是假证。他看了一眼电视觉得很不舒服,助理过来喊他说要去婚礼现场了,他应了一下便起身,之后的那一天,他右眼皮一直在跳,随行的人还说是:左跳财,右跳喜。

时间回到25年前。

30岁的路天琊算得是H省的富豪,可惜他的妻子去海外出差时遇上了空难,只给他留下一个3岁的男孩,名字叫路则。路天琊顶着薄情的名声在路则的母亲去世不到一年就娶了路影的母亲姜喻晨,而路影是在之后7个月就出生了。

路天琊抱着刚出生的路影,问还不及他大腿的路则:“轩轩,我们给这个小妹妹取个什么名字呀?”路则正惦记着窗外小摊贩的推车上买的冰棍,根本没理路天琊。而盛夏灼热的太阳光打在梧桐叶上,影儿照在路则的脑袋上,路天琊就想到了“影”字。

那是路则和路影这一辈子第一次交集。后来路天琊每每提及小女儿的名字都说这个名字是路则起的。

时间退到20年前。

路天琊和姜喻晨去美国出差,家中就留着两个保姆看着孩子。八岁的路则已经知事,他早从外祖家得知自己的生母不是姜喻晨,但是姜喻晨待他确实好,他也是里里外外喊姜喻晨“妈妈”。

恰好小影儿生病,她哭了一整天,保姆实在是有些哄不住时,路则放学回到家。小影儿正红着眼睛,哭的一颤一颤。路则放下书包,拿了颗大白兔去抱小影儿:“小影乖,不要哭了,给你糖糖吃”,说着就拆了包装让小影儿舔了舔。小影儿见到了自己熟悉的哥哥,又吃到了糖,不仅止了哭还笑起来。

之后为了小影儿,路则请了两天假在家陪她,一直等她病好才回学校上课。

时间退到15年前。

路影和路则跟着路天琊和姜喻晨参加路天琊好友婚礼。路影蹲在玫瑰花旁边呆呆看着,也不说话,也不和其他小朋友玩。路则过来找她的时候,她才抬头:“哥哥,你看这个花比家里院子里的花好看。”

路则笑笑:“傻姑娘,这是玫瑰,代表爱情的玫瑰。”

那年秋天,路则在外面买了玫瑰花种在家里的花园里,当路影的生日礼物。那是的路影还小,她说:“她要守着那一些玫瑰花,守着这里,守一辈子。”没有人把她的话当真,她却把玫瑰花、路则和这个家刻在了骨子里。可是她忘了,玫瑰花会枯萎。

时间退到10年前。

路影红着眼睛,拉着路则的袖子说:“哥,你不能出国读书,我都还没长大了。你要是走了,爸妈也老出差,就没人管我了。然后我就晚上不回家,跟外面的人玩,后来有一天就被坏人带走了,再也不回来了。”18岁的路则哭笑不得的放弃了申请国外的大学,随大流参加了高考。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从来没有和同学红过眼的路则却动手打人了。路家家长依旧忙碌的忘记儿子高考,路影带着一袋子吃食过来等路则下考。15岁的小姑娘尚在懵懂不太知事,哪里知道路则下考了还有散伙饭和彻夜的狂欢。路则就跟自己班里同学介绍是自己妹妹,然后带着她吃饭唱歌。

可偏生,路则隔壁班里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就在路影进KTV包厢的时候瞧见她了——真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啊!小混混想着哪里来的小姑娘?眼生的很,不过却长怪好看的!

路则在点歌机面前想给小姑娘点歌的时候,几个小混混拿着个罐装啤酒,来搭讪路影,言语实在不能入耳。路影眼眶里的小眼珠子转来转去,看着这几人,心里想着真讨厌!一小混混想拉路影,谁知路影“唰”的站起来,给了他一巴掌:神经病呀你!

路则听到声音,一转身就冲过来,拉开小混混的同时,顺手就是一拳:王八蛋!于是,整个包厢打起来了。

据传,路则所在的高中每年毕业季散伙饭之后都会有人打架,说是“有仇报仇”。一直到后来有一年,打架出了人命,“打架”的习俗才散了去。

时间退到5年前。

路则的母亲是家中独女,路则那年事已高的外祖父于江,想着路则可以接手自己多年打拼下来的产业。于氏的董事会想上演一场“谋权篡位”的好戏——想办法证明路则不是于家人,却查出了路影不是路天琊的亲生女儿。那场大戏堪称是H省近十年最大商战,除了两家的生意受到重创之外,路则的外祖父是在一场预谋的车祸中丧命。路则最后顶着压力,拿着路氏集团的5%股份,进了于氏,算是救于氏于水火。

他把谋财害命的人送进了监狱,却忽视了情绪越来越低落的路影。路影确实不是路天琊的女儿,只是姜喻晨是路天琊的初恋而已。路影身份曝光直接导致了路天琊和姜喻晨离婚。

路影离开路则家的那天,她已经有近一个月没说话了。那个近乎一个月没见过她的哥哥就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她,最后说了一句:我是你哥哥,却不是亲哥哥。

如果路则知道这句话是导致路影离家出走的导火线,他该如何自责?只是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之后他怎么都找不到路影,也没人找到路影。

时间退到3年前。

路影离开路则家两年,她出去逛了很多地方,只是心结一直没打开,虽然脸上还是挂着笑,但不喜欢说话了。她最后选中了L城定居,也不过是因为人不多,环境不错,还有她喜欢的玫瑰花。路影的咖啡厅,其实算不上咖啡厅,里面还有一些书,可以上网。咖啡厅的位置也选的不错——正好在一所高中的旁边。因为价格公道,环境和味道也不错,来关顾的老师学生还挺多,有些孩子会来这里看书聊天写作业。路影在这里过得日子算得上是自给自足,悠然闲适。

这里的人都还挺喜欢路影的,一来是长得漂亮,二来但逢过情人节,或是会员顾客生日,她都会送上一支玫瑰花。

只是那日她在咖啡厅差点就失态了!

有个女孩子刷着微博说:这个人好好看呀!路影恰好走过去给女孩送奶茶,目光所至是故人——路则牵着一个女孩。微博标题是:“天籁之音”女选手肖橙牵手富二代。路影站在女孩身后发愣,女孩的朋友见了朝她笑笑:姐姐,这个小哥哥,长得好看吧!路影回神,笑笑,把奶茶递给她们:是挺好看的,郎才女貌。

站在水池边的路影,张张嘴,揉揉眼睛,真难过,都难过的说不出来了。哥哥终究是别人家的了。可是怎么心里怪怪的呢?爸爸应该很高兴吧!也不知道妈妈现在怎么样……

时间退到1年前。

路则订婚,还是去年那个肖橙,网上一片叫好祝福。路影看着手机上面的金童玉女发怔,突然有点想回家看看。那是咖啡厅第一次关了一周的门。路影先买了100支玫瑰花包好,回了H省。

她拎着100只玫瑰花在大雨倾盆的火车站,有些慌神。三年未见的城市,变化挺大。路家还是在原来的地址,只是以前住在那里面的人,大都不住那里了——离婚以后的姜喻晨负责开拓海外市场常年不在国内;路天琊选择出门散心,一走便是大半年不归家;路则和肖橙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买了新居;路影离家……

新来的保安原是不让路影进来的,过了一会保安换班,换来了以前的保安老徐——认识路家的大小姐,这才放她进来。路影按了门铃却没人开门,便绕着大门外走。她透过开始生锈的铁栅栏往花园看,那片没人打理的玫瑰花,长得杂乱,看得路影心烦意乱。原来那个家是真的散了。她把手里的花放在大门,然后离开。返程的火车上,她想着过去的20多年的荒唐事,众目睽睽之下放声大哭。那么难过,为什么最后面没有人要她?为什么最后是她一个人?母亲不知道在哪里,父亲不是自己的父亲,哥哥也不是自己的哥哥。

那场归途,让路影过了半年才恢复,她去换了一个名字——她记得路天琊说她的名字是路则取得,她想:名字是你的,还给你;记忆是我的,我把你们都放在时光里。从名字开始忘记……

于是,世上少了一个路影,多了一个安喜——若是可以,我想这辈子平安喜乐。

时间退到一个月前。

路则终于是要结婚了。路影隔壁家的小姑娘李沐,和路影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她天天见着准新娘和路家公子晒朋友圈的婚纱照,心里惦记着几年未见的路影。于是她就偷偷的给路影发了一封邮件,除了普通的问候以外,还附上了路则结婚请帖的照片。只是她不确定路影能否收到,毕竟那个邮箱她曾发出去的邮件,都没见过回信。

时间退到3天前。

准备参加一场咖啡师选拔的安喜接到电话,说是复试要求发到了邮箱里。安喜想起那个已经很久没登入的邮箱,尝试着输入三次密码才登陆。

只是她却没想到,邮箱第一句话是路则要结婚了。哥哥结婚,做妹妹的居然不知道?她想,我是要到场的吧?她点开邮件看着请帖照片上面写着结婚日期是明天,她拿着车钥匙就往外跑。

从L城到H省,山高水远,开车走高速至少要13小时。安喜心里想着前尘往事开了8个小时车,神思恍惚,身心俱疲,最后在大雨倾盆的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

服务区里停了很多车,那些行人说起高速上的车祸都很难受: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车开太快了,这雨天路又滑,成了连环车祸了,可惨了,那姑娘怕是没得救啦!

安喜想起来,她好像听到了婚礼进行曲,她动动嘴喊哥哥,但是教堂里正在宣誓的新人听不到了。

那一场雨下的很大,整整一宿都没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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