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过后的第二天,还没有到夏至,但屋外屋内整个空间都好像在下火,街上到处都是燃烧着的人影,在空调机箱冒出的热浪里翻滚。我所住的房子是一座老楼,虽然地基是按照建造高层的要求打的,但是依然不能解决电线老化问题,所以不能安装空调,当然我也没有安空调的钱。
现在,我赤裸着身体坐在电脑前玩游戏,吹着一个巴掌大的歪脖电风扇,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喝着刚从冰箱里冰镇好的凉啤酒,其实我不会喝酒,我只是单纯的热。房间里没有开灯,很暗,烟灰缸里堆满了我抽过的烟,还燃着一只刚刚抽过的未熄灭的烟头。最近的我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这样会显得显示屏更加的明亮,置身于游戏世界的我也会更专注。
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好像最近我都来不及修剪胡子,明知道这样不好,为什么还要一直颓废下去呢?不小心,手里的烟掉落在身体上,皮肤发出轻微的声响。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表达那种疼痛,有点奇妙的灼烧感,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直接拔了电脑电源,漆黑的屏幕前隐约看见的自己,眼镜框后的眼睛像照射不到阳光的一汪死水,脸上写满了沧桑......
整整一个月,我都和童呆在一起,我们走遍了整个小镇。我们总会去些年代久远的建筑探险,石阶两旁围拢着一簇簇五颜六色的小花,我坐在太阳底下,看着童褪下鞋子露出雪白的脚踝,赤着脚坐在台阶上,偶尔风起的时候,柔软的裙摆拍打在腿上,她嫣然一笑,阳光一寸寸碎裂,我有点眩晕,呼吸急促。我拿起手里的相机,想定格她的美丽,不小心被她发现,照片上只留下一个她的背影。
在落日的余晖里,我载着童好像是要追赶太阳,她大声叫喊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路两边的景色在不停的后退,路长的像是没有尽头,一切都陷在了时间里,仿佛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又仿佛我们很久以前就在一起。
然后,怎么就没有然后了呢?
我除了这三十天的记忆,什么都没有!童,她是谁,她在哪?我在人山车海的大街上突然想起她,我在人声鼎沸的集市上突然想起她,我在偶尔清醒的夜晚突然想起她,可是只是一个模糊的样子,我记得我们之间的每一个细节,只是独独忘记了她的样子,我曾懊恼地捶墙把手伤到血肉模糊,也曾翻遍了大箱小柜找寻她的痕迹,但留给我的只有一张,她的背影。我不是没有找过她,起初在她消失在我记忆里的开端时,我带着那张照片,在每个我和她去过的地方游荡,像个可怜的孩子,摊着手满脸是泪的找妈妈,有时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从天亮等到天黑,从朝阳盼到夕阳,而她就像融化在我记忆里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然后我就放弃了,不是不再抱有希望,而是失望到了极点就无所谓了。一定是有人杀了童,不然她不会隐匿的如此彻底,我非得找出凶手来!我甚至想,也许是我杀了童呢?一失手杀了她又忘记了这件事,如果我报警自首是不是真相大白了。妈的,一定是我看日本小说看多了,她肯定还活着。她是还活着,而我却生不如死了。每天过着这么粗糙的生活,这生活把我弄成了这么个鬼样子!
把身子转成一个舒服的角度半躺在椅子上,又灌了口酒,喝的太急呛得我咳嗽了好半天。房间突然有一道光亮射进来,门忽然开了,外面站着一个中年女人,凭直觉我应该跟她有某些联系,她手里提着饭盒和水果,我看见她的脸上满是心疼。“梓豪”,她开口道,“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原来我叫梓豪,和她的简单几句交谈我才知道,她是我的母亲。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摇晃起来,“妈,你知道童去哪了吗?”一阵沉默后,母亲哽咽道:“你就不能忘了她吗,她从来也没爱过你!”
五雷轰顶,瞬间我泪流满面,回忆像开闸的水流奔涌而来......
原来童是我好朋友嘉的女朋友,曾经我们像铁三角一样亲密无间,我们一起去些年代久远的建筑探险,童总是穿着碎花的摆裙光着脚跳舞,嘉总是背着一个大画架一笔一笔勾勒她的样子,她旋转的样子、仰头的样子、微笑的样子,每当这时,我都躲在角落借着拍景色偷偷地拍童,然后再一张张删掉,最后只留下一张她的背影。我们三个追逐着光影,追逐着梦想,即便我的梦想和他们的梦想相比是那样的微小,我的梦想是童......
终于在那天,嘉临时去参加一个绘画活动,在落日的余晖里,我载着童回程。我飞驰着好像是要追赶太阳,童坐在后面紧紧抓住我的衣角,她大声叫喊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路两边的景色在不停的后退,路长的像是没有尽头,一切都陷在了时间里,我也沉浸在幸福里无法自拔。对面突然逆向行驶过一辆车,我眼前一黑......
童的那张照片安静地躺在抽屉里的《小王子》里,那是她和嘉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想我再也不需要它了,不是因为我已经被治愈,而是因为我无药可救了。我知道的是,这个焰火般的夏天,童不在我身边。
儿童节过后的第三天,因为一个噩梦,我睁开眼睛。床下和床边都是我喝过的酒瓶和玻璃的碎片,房间里没有开灯,很暗,我是谁,这是哪?我挣扎起身,头痛欲裂。然后我点燃了一支烟,打开电脑准备玩游戏。妈的,昨天的电脑又没正常关机。
我吹着一个巴掌大的歪脖电风扇,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喝着刚从冰箱里冰镇好的凉啤酒。房间烟灰缸里很快堆满了我抽过的烟,我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好像是因为习惯。我不再想那些令我头痛的回忆,肚子有点饿,诶,这个点,应该会有个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