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

阿难

一、

林开的脸苍白的裸露着,剩下最后一丝缱绻下的不甘,涨红的眼爬满密密麻麻的血丝,像荆棘刺在眼球,她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术室门外的指示灯;这不知是沈意第几次做手术了。

夜包裹着一颗跳动不安的脏器,心也不计知觉的跟随窗外来往不止,川流不息的车流时快时慢的流浪起伏。

青春里韶华易逝,一帧帧仔细收藏于心反复咀嚼品味的年华是林开心中不可替代的回忆,面朝着沈意,忍不住的爱意从眼底滋生。

它肆无忌惮地席卷本就痛苦不堪的林开,一切都言不由衷,沉闷的钟声嘀嗒,嘀嗒,这钟,仿佛永不止息,也好似一瞬便会重归于零。

二、

是从什么时候起始的呢?

2012年底南京的梧桐扑朔着抖落一个季节更替的产物,刺骨的空气毫无征兆的钻进街上行人的袖口。沈意这会儿拢了拢衣领,奔向医院,林开发了讯息,他急匆匆地迈开脚步,看着眼前愈发接近的校门,只觉松了口气。

门外林开踢着石子的脚换了又换,怀揣在兜里的手掏出手机,转瞬间余光便瞥见了定定地站在斜后方的沈意,只消一眼,温热的心夹杂着怒火再也藏不住地袒露,转过身对他急切地说道:“你怎么样了?为什么得了病不告诉我,没关系的,白血病现在治疗能好的。”

沈意没说话,看着林开的颈脖泛红,扯下围巾绕着林开的颈脖一圈圈拉拢,冷静陈述道:“让你担心,我做不到。”三言两语的也能定住林开的心,这是沈意惯有的手段,那一瞬间林开也参透了眼前人表露的心疼,是切切实实对她的一心一意。

怎会如此温暖,紧握的拳头捏住了沈意,烙印在林开心底的那份美好悄然滋长,夹带着围巾上的一股子热。

三、

“放心治疗,我辞去工作陪着你,多少有些积蓄,一定会好的,好不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林开的气话在沈意耳畔荡来荡去,饶有些趣味,这脾气许是被惯坏了,不过无理取闹在沈意眼里也过分美好,只是来不及告诉她一切都早已无力挽回。

一想到以后没有了林开的身影,真觉着不舍,像是昼夜也难逃灯光盏盏,极静的夜也会存在万物的喘息,沈意无法遗忘,死后也想带着她的一腔孤勇跟共同的爱慕之意前往世界尽头。

林开辞去了工作,全新全意的照顾着他,平日里说说过去的事儿,不知不觉便落了泪,沈意将林开拥在怀中:“会好的,怎么会让你不能理我?”

人生的桎梏无处不在,这是陪伴着的第几个日夜了,年芳二八的年纪,倒也不短,足够人们怀念,但总归不希望的好,年轻的时候总不该死死攥着一人拼死想念。

四、

手术结束。

凌晨三点,15年的南京同样冷冽,拖着沉重的躯壳,灵魂竟无处安放,只能死盯着逐渐浮肿泛白的那张脸,林开连滚带爬的拉着沈意,究竟是何许时光,林开每每想到种种过往只觉心如刀绞,倘若用着她的生命来延续这份年华,再慢一点,慢一点才好。

沈意彻底走了,林开的脚步停滞了下来,到底是留不住了。

五、

时间溜回高一暑假,那是沈意搬来林开身边的第一天,沈意与生病的母亲同住,昏暗,潮湿的小巷摆弄着人们的阴晴。林开母亲喜爱同沈意家母交谈,一来二去便亲如姐妹,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结识。

林开对沈意的第一印象仅一眼却只能停留在面若冰霜,不善言辞上,可饶是如此,每日清晨黄昏小路上总能找到沈意的身影,拜托同桌送孙燕姿的光碟,沈意还以为林开不知道呢,同桌不经盘问说漏了嘴,那会儿并不知道沈意是如何知晓她的爱好,只知道他人很好,对自己也好。

六、

12年十月二十日南京绯红色的天边堆积了层层叠叠的云,沈意隔着电话亭另一边的玻璃不知所措望着林开,脸颊早已红透半边,手心不知不觉浸湿了紧握的电话手柄。

“我…是特别的,爱着你。”沈意细数着飘落的梧桐树叶,泛黄的薄叶总会落叶归根,或随风而去,此刻不需要一个答复,只想拥有一种坦荡。

林开在玻璃窗上吹了口气,缓缓写了一个“爱”字。

“笨蛋,我早就知道啦,你才跟我说,别紧张,该出来了你还欠我一个拥抱。唔,算是弥补你一直没向我提及好了!”

六、

苦痛催促着眼泪像止不住的雨水划过鼻尖,豆大的泪珠击打在地面,啪嗒,啪嗒。林开也许早已没有了力气,终日陪伴着她的沈意未曾醒来,空寂的夜只剩点点灯光照亮地面的路,此时此刻哭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彻底结束了。

三年后,林开带着白玫瑰看望沈意,呼啸而过的风狠狠的击过脸颊,沈意与家母一同安息,林开应了他的请求。

“我看了你的信,去西藏替你求了道符,说是保人平安无忧,也遇到了许多新奇的事儿。”林开哽咽着放下花,蹲坐在了墓碑前,看着眼前笑得明朗的人,呢喃着:“最近看到首诗,你说,我还需要多久才能遗忘?”

———阿难,在这十年岔口,

忽然不记得你眉梢的痣,是暗红,还是浅黑。

你那月佩,选了几分翠,又一个夹钟月尾,

终于盼来遗忘迹象,终于开始忘却,

可转念间便领受,忘却亦是新的悲哀。

阿难,你爱的三色堇,今年没有开,

我上山找花伤了腿,这个清明,就不去见你了。

林开捏着花柄,苦笑道:“这个月末就不来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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