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你的聲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曹操《短歌行》

長衫依舊在 ,疑是故人來。

地點:報告廳 第三次綵排

清爽大方的三刀發,不燙不染。黑色邊框的長方眼鏡,略微掩住眼底波光,更顯深幽如水沉。微抿的嘴角,淺淺的梨渦,暈染淡淡笑意。一襲黑色長衫,運動鞋,長身直立於報告廳一角。手中還持著一盞清茶,那是簡易的分離式茶杯中的小茶盞,其上還飄著氤氳的茶湯水汽。一臂手指點著座席的桌案,一臂持平微擺,輕晃茶盞,隨後抬手,薄唇輕啟,淺啜熱茶。脖頸兒光潔如鹄,茶湯入肺,恍如珠玉滑落,當真是個妙人。

我覰著他,當目之所及與他視線相交,索性不扭扭捏捏,大大方方正眼以對,嘴角彎出一個月牙兒。竟不曉得是茶湯熏著還是進前的大紅舞台襯的,他雙頰泛起粉紅,隨即看他嚥下茶水,喉結聳動,向我微微頷首致意。

這便算是真真切切的初初打了一個照面。

這是在綵排伊始。

我們在排練一個舞台劇——《我們的青春時代》。那時方方開始準備,大家都在熟悉台詞。當然,少不了玩笑嬉皮。眾人都站於舞台之上,唯他其下站立,側身於首排邊角座位,忽的讓我想起一詞:遺世獨立。陽光透過未嘗拉嚴實的紅簾流入,金紅交融波光瀲滟,堪堪傾灑了他半身,好不風華溫柔。

我的戲份少,就是走走過場單句台詞的小報童兒,於是也就站在台下。從隔著過道的同排,緩緩踱過去,移到他後排。雙手撐著前面的座椅靠背,藉著後一排的高一級台階海拔加持,估摸著可以與他視線大體持平。再往旁稍稍挪幾步,拉開點距離,細心打算計較著一個有禮又不失親近的合理距離。

Me:“嗯,你站哪兒呢?”

He:“哦,我不需要站位,我是旁白。”

Me:“啊ǎ?我以為要上場,就是站旁邊,就像百家講壇一樣。在舞台一側,念白時燈光就一束打在你身上。”

He:“哦,旁白是不需要上場的,旁白就是畫外音,解釋說明一下背景的。我就在台下讀,有聲音就好了。”

Me:“原來如此。”

He:“嗯。”

Me:“你念的真好!”

He:“是麼?”

Me:“昨兒綵排,我聽見聲音一出來還納悶,以為哪在放視頻,不是說開始了麼?然後我就一直找聲源,終於找到了,真的是有人在讀呵!”

他一傾身,微微一笑,雖著黑衣,滿堂生輝。

Me:“對了,上次迎新晚會的那個大一的主持人,是不是就是你呀?”

He:“嗯,是我。運動會也是我主持的。”

Me:“哦!可以可以呀!我本來以為你是老師,現在知道了,想起來那次晚會主持人有個大一的。我一聽你這聲音,就想是你。”

He:“嗯。那時我偷偷去參加了學校的主持人大賽,就被選上了。”

Me:“運動會上我沒注意到你。”

He:“就是播音員,讀你們交的廣播稿。”

Me:“哦!對了,那時我給播音員李可老師寫了篇,你看到沒有?”

He:“看到過的。”

“呀!要是早知道你在,我給你也寫一個,哈哈!”

He:“給老師、裁判、全體運動員寫的,我們都會優先錄取。”

Me:“你知道嗎!後來我問李可老師有沒有看到我寫給他的情書,同學們調侃李可老師看到的話肯定臉紅了,這可怎麼讀啊!哈哈,笑死我了!”

He:“呵呵!”

Me:“嗯,你們讀的很辛苦。”

……

旁白:“一戰結束,1919年1月,巴黎和會上,本是戰勝國的中國,反被列強欺辱,被要求將德國在山東的特權,全盤轉交給日本。外交失敗,主權喪失。五月,消息傳回國內,愛國青年們義憤填膺,為徹底推翻封建主義和帝國主義的統治,發出正義的吶喊。”

溫潤爾雅,睿智穩重,淡定從容,鏗鏘有力。有感情而不突兀,徐徐道來,字字上頭。這是他讀的念白給我的感覺。

“李大釗先生在他的文章《青春》里是這麼說的:吾願吾親愛之青年,生於青春,死於青春;生於少年,死於少年也。近前而勿顧後,背黑暗而向光明,為世界進文明,為人類造幸福。以青春之我,創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國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類,青春之地球,青春之宇宙。資以樂其無涯之生,乘風破浪!”(《我們的青春時代》舞台劇台詞)

He:“你就破浪好了,不要破音啊!”

聽他一語,眾人大笑。

他再示範一遍李大釗的台詞。“你要自信一點,記住把詞兒唸熟,就翻來覆去念熟再說。眼神不要飄忽,相信自己,可以的。又不要讓你一定讀成哪樣……”很是中肯又細緻耐心指導分析稿子。

Me:“‘李大釗’,你看看他讀得多好呀!”

“李大釗”回我:“人家從小就開始學這個,當然不一樣了。”

“嘖嘖!”心裡忍不住鼓掌。

字字珠璣,聲聲入耳,一聽鐘情。

“年輕的毛澤東在湘江邊,發出了這樣的宣言,從前吾人所不至於的問題,所不遽取的方法,多所畏縮的說話,於今都要一改舊觀。不疑者疑,不取者取,多畏縮者不畏縮了。這種潮流,任是什麼力量,不能阻止,任是什麼人物,不能不受他的軟化。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

“魯迅”又來客串“毛澤東”了,嘿!

“又搶我台詞兒!不好好念你的詞兒!”倆寶,總是相互拆台,彼此逗笑。不好好念自個兒的詞,偏偏一本正經到不行念別人的詞兒。綵排生活歡樂多。

“別飄啊!剛不好好念。收住點,這有些偏唱歌。”又聽他在線指導,緩緩潺潺如清泉漪音。目視前方,一手輕揚,目光堅定,正身直軀。

……

地點:教室 第二次綵排

回想在此之前的一次綵排,我問:“嘿!我想請問一下,你讀一下賣報小孩兒的詞好嗎?”我拽拽他衣袖,仰著頭看他,努力睜著並不大的眼睛看他說。

那時,他手持文稿,半倚課桌,聽聞我說,連連擺手:“不不,這個我不行!”

Me:“為什麼呀?我想聽聽你讀,你讀得那麼好。”

He:“不了不了,這個我真不行。我覺得你念的蠻好,是我想要的樣子。”

Me:“是嗎?”心有疑,卻暗喜。

He:“嗯,是挺好。”

Me:“哦,謝謝。”

……

地點:辦公室 第一次綵排

“一戰結束,1919年1月,巴黎和會上,本是……”噢!好好聽的聲音,在哪?剛剛主席不說了開始了麼?怎麼還在播視頻?我待會需要念詞兒麼?心有疑,心有惴惴,眼神飄忽,迅速搜索聲源。

他就那麼一人靠墻站著,立於兩辦公桌間。黑色羽絨服,長方形黑框眼鏡,手持手機,低頭讀稿。低沉肅然,穩當莊重,又悄然有金石磅礴時代強音流出。除此之外,滿室寂然。不知不覺,迷醉聲中。我就知道:這就是了,是我喜歡的——聲音!

“……為徹底推翻封建主義和帝國主義的統治,發出正義的吶喊。”

“號外,號外!號外,號外!巴黎和會談判失敗,巴黎和會談判失敗!號外號外!號外號外!”恍然回神,趕快喊出我的台詞兒。

自此以後,綵排成了我隱秘的樂趣。想著能見他,想著可以聽見他說話,想著可以湊在他旁邊——好好聽見他的聲音。

……

地點:樓梯 第二次綵排結束

“好了!今天就先排到這裡怎麼樣?還有幾分鐘,提早走,都輕輕地走啊!你懂的。”主席一聲令下。群臣響應:“好嘞,懂滴!”

我想:再不能錯過機會了,想,就去做罷?!

從綵排教室出來,一路尾隨到樓梯口,及至下台階,我喊住他:“呃,你好!請問可以加一下微信麼?”

He:“嗯,可以的呀!”

Me:“我掃你麼?”

He:“群裡加我好了。”

Me:“嗯,哪一個?”

He:“就是那個皮卡丘。”

Me:“哇喔,好可愛啊!”

He:“嗯嗯,嘿嘿。”

“丫人家不是說你可愛,是說皮卡丘可愛。”他身旁的好基友損他。

Me:“不不,你也很可愛,皮卡丘像你一樣可愛。不不,你像皮卡丘一樣可愛。真的……嗯……可愛。”

He:“呵!嗯。”

“聽聽,業偉,人家說你可愛呢?”好基友調侃加一。

Me:“唉,也不是。我是說,你的聲音真好聽。你是我在宇翔聽到最好聽的聲音。(也是至今為止,我在現實生活中聽到的最好聽的聲音,嗯嗯。)”

“你也是我在宇翔聽到最好聽的聲音。”他的好基友搭著他的肩,趴著頭對他耳朵說。莫名有些羨慕。

Me:“我覺得你讀得特好。”

“不不,我覺得他讀的不是最好的,你讀的才是最好的。特別是最后那個‘號外號外’弱化的處理,漸行漸遠的感覺,特別有情景再現的感覺。”他說好基友如是說。

Me:“是……嗎?”

He:“嗯,蠻好。”

Me:“嗯,我喜歡聽你說話。我覺得你念的好聽。你知道嗎?昨兒你說我念的好,我特高興,有種被大大表揚的感覺。”

He:“沒,那麼誇張罷。”

Me:“嗯嗯,是啦是啦!快到了,再見!”

He:“嗯。”

……

翌日清晨,怕昨夜太過冒昧,遂加了節目組所有人的微信。

……

時間:第二次綵排後 地點:微信

Me:“商英 ××,我的小名兒叫紀酷酷,同學老師們大都叫我酷酷、阿酷,你也可以這樣叫我。很高興認識你,你的聲音真好聽。(鼓著腮幫子笑)”

He:“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正式介紹一下,我是電商××的×××,以後有機會,也請多多指教”

如此開場,倒也愉快。

照著他頭像,畫了個皮卡丘,注上他念白台詞,拍照以贈。

Me:“送給你,大大。”

He:“很有才嘛,畫的很可愛,字也不錯”

……

時間:第三次綵排後 地點:微信

Me:“穿著長衫很颯麼。我本來想換了對襟,又怕搞太正式被笑,沒想到你竟然一本正經穿了長衫,可以啊!”

He:“我本來帶過來就想暖一點的季節,就這麼穿出去”

“我很喜歡長衫”

“那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感覺”

Me:"eh"

"Me too!"

“我好幾件老頭兒布衣(含淚捂臉)”

“就是現在剪了短髮,有幾件穿著看起來太怪了”

He:“我感覺短髮反而有那種時期的感覺”

……

未完待續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紀酷酷Cool於己亥年冬月十八 2019.12.13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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