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作:说得有点扎心

我与老何又在楼梯间碰面了,他往下走,我往上走。

他与我彼此认识,也挺熟。他比爸爸大许多,但显得挺年轻。老何喜欢穿白色衬衫,那个白,干净明亮。

老何住我家顶楼,挺不受待见。一次,他捣鼓半天送给我妹妹一个玩偶,可没几天就被妹妹咬得破烂,扔了。看到老何笑呵呵的样子,我们心里都不是滋味。

老何没正经工作,只会骑三轮车,和也骑三轮车的爷爷一起,很投缘。

老何的儿子结婚了,鞭炮声格外响亮。老何奔上奔下,忙得不可开交,楼道里的灯光映出他微微佝偻的身影,由于上下爬楼梯,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哈出冷气,让人感觉像只哈巴狗。儿子进了他原本的房子,而他的母亲累了困了,没个住处,老何就让她睡在三轮车里,他在欢天喜地的热闹中,苦涩的笑着,手里的烟捏得死死的,不易察觉地擦了擦眼角。

我知道,儿子结婚,掏空了他所有的积蓄。以后的日子里,他仍然穿净白的衬衫,只是眼睛里不是那样明彩了。

记得,我们搬家的那天,老何与我碰面在楼梯里,他满是惆怅,走路沉重,他对我边笑边说:“走吧!”随即他走下去了,有那么一刻,我似乎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走上去,想追上老何,可他已经走下去,不回来了........

虽然已经不再常住这里,但我们还是偶尔回来。每每看到他,他混浊的目光中透着欣喜,自言自语:“好啊,回来好啊!”看到我,低声说:“走吧!”那一刻,我有种想把他拉回来的冲动,抓住他那已不够净白的衬衫,把他拉回我们身边。我的心如刀割,鼻子发酸,眼眶湿润,楼下传来老何的声音:“走呀,莫等我!”我于是迈开脚步,走上去......

老何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地缓慢地向远方挪去,而我们,却欢喜地,踏出这里,走进另一个世界,去寻找新的生活。我想,这太不厚道了!

他说出“莫等我”时,我莫名想笑,他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在等他呢?唉,就姑且当作他自作多情吧!

最后一次踏足这里,也是最后一次遇见老何,我俩又相逢在楼梯间,老何双手扶墙,楼梯里昏乱不堪的灯光从他后方射出,淡淡的光晕洒在我们之间,他站在那里,发出几声涩涩的干笑,他不再穿净白的衬衫,不再那么憨厚,在他沧桑衰老的目光中几乎看不到一丝希冀。再也没说什么,擦着我的肩,走下去......

只留下我与地上的几滴泪。

后来问邻居,才得知,他的儿子婚后不久就离家了,他又没个伴,又没人愿意和他说话,逐渐老了,也不修边幅了。

我深深地愧怍,同一幢楼同一单元,我几乎不带半点犹豫,向上走了,走向探索,走向欢乐,走向人生中得意的时刻,而他与我们悄悄擦肩,向下走去,走向孤独.......

我悔悟,去看望老何,他却也搬走了,不知搬向何方。在这流过泪的台阶上,年轻的我又怎会毫无所动?又怎不思绪万千?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一人靠着栏杆,望向老何家的门,一动不动,很久很久........

感谢他从我们的世界里擦过、刮过,让生活拥有更美好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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