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

我在看着我的钟发呆。

它的秒针不像我们所形容的那样滴滴答答地走,而是完全静音地、形如鬼魅地那样划过来,从12划一圈又到12,再划一圈。像一个害羞的女孩儿在低着头用脚尖画圈。

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并没有这样的所谓超静音时钟。这才有了时钟给我们那滴滴答答的形象。而且国内外惊人的一致,中文我们说嘀嗒,英文呢,tik-tok。

当然,制表的技术是一样的,当然形音也就一样咯。

记得很久以前,那还是高中的时候,我考试的时候总是特别紧张时间。最初我不戴表,我一直是不习惯戴表的人,于是我依靠墙上所挂的那面钟来计时。可是偏我又是近视。若专为看钟而戴上眼镜,看一眼钟又把眼镜摘下来继续做题,未免太傻了一些。

于是我和闺蜜就买了一对表。校门口那文具店买的。(学校边的文具店往往同时兼职精品店、化妆品店、杂货店、南食店……)一黑一白。我当年买了个表就已经彰显了我作为一个资深文艺女青年的品味——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只时尚的没有刻度的表,完全是摩凡陀的赝品。而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摩凡陀这么个牌子。

文艺女青年往往情怀为重。所以你看我,为了考试计时买的表,竟然没有刻度。但人爱着什么东西时,往往它怎样都是好的。于是我安慰自己,考试不都是正点开始正点结束的么,表盘12点位置有一颗钻,多么大的一颗水钻!还不够显眼么!

然而……我要如何计算每一部分的题目该分配多少分钟时间呢……

就这样,在没有刻度的冒牌摩凡陀和有刻度但是距离产生美的挂钟的共同协助下,我竟然一路披荆斩棘走过了高三那么多场血腥的战役。

后来到了大学,坐在偌大一个教室考试,桌子是长长的一线,并不是高中那种单张的桌子了,每个人都有了很大的一块领土。于是某日着急赶考的我发现自己竟然忘了揣上手表。(对,我的手表都是考试才揣在兜里的,我实在是戴不习惯)还好机智的我心想校门口边的超市应该有闹钟买,于是跑去掏了15元钱买了个完全和文艺青年的品味格格不入的闹钟——塑料的,大红色,表盘上一个傻乎乎的熊傻乎乎地笑着。没有任何动听的闹铃,只有返璞归真的“哔哔哔哔-哔哔哔哔”。然而,它竟然是超静音的。

事实证明,有一个有刻度的闹钟是多么的靠谱。更可贵的是,它虽然长着一张钟的脸,却有一颗表的心——它完全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完全没有用滴滴答答来嚷嚷它作为一只钟的存在感。

于是,尽管它丑得不可方物,但它依然打败了我一票貌美如花的表,成为了我每次上战场的左膀。(右臂当然是一支好写的笔啦)

超静音闹钟还有个特点,那就是你如果没有急事,你去盯着它的秒针看,保准你能看它走上三个圈都不腻烦。为什么呢?你会惊觉,它走的怎么能那么快!是不是钟坏了!为什么一分钟那么短!人生竟然如此仓促!……于是在一连串的疑惑、惊恐、怀疑当中,3分钟就这样不见了。

滴滴答答的闹钟,秒针走一下,顿一下。时间似乎也走一下,顿一下。留给你空间发呆、遐想。一分钟顿了60下,时间静止60下。慢悠悠的,像记忆里那古老的夏天的电扇,吱呦吱呦地一下下转着,和着夏天的闷热潮湿一起,叫人昏昏欲睡。

而超静音闹钟,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铁着脸往前跑,管你在干什么,管你在思念谁,管你什么季节什么节气什么节日什么气候什么地方什么语言什么习俗,通通不管,它就一个劲转一圈,又转一圈……不知疲累地跑得日升月落,跑到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这么多年过去,友人、亲人、情人送了不知多少钟与表。时间奔跑在手机里,手腕上、书桌上、墙上、眼睛里、脸上、身体中。我们一直觉得送礼物是一种心意,礼物本身的存在则是一种陪伴。这些钟表陪着我们,从小学的塑料表,到炫酷的电子表,从只会哔哔只要一节5号电池的钟,到会和弦闹铃但是没多久就能同时折腾完3节5号电池的钟,从美丽或可爱的时装表,到集炫酷、美丽、可爱为一身的智能手表,时间奔流不息,真正陪伴我们的,是从学会走路和跑步,学了语数外挣扎数理化,到在人群里希望和别人一样又希望与众不同,再到梦想一切却又最后囿于平庸,那个哭着笑着走着长大了的自己。

我总说时间奔走,逝者如斯夫,花朵凋零人也老去。然而我却忘了这份陪伴的另一种深意——时间如文火,它细细地烹着一个人的爱好、信念、梦想,让它们本身所涵养的馨香慢慢散发出来,飘散开去,让它们还原它们本该有的样子和价值。

不要忘了,灰姑娘那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是一个梦境的完结,同时也是无比残酷又无上荣耀的人生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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