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男孩

（一）

这件事情发生在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年纪小的意思是，有很多事情是模糊不清的，这就是孩童记忆的缺点，你无法分清你记得的事究竟是你所亲历的，还是通过别人的讲述而形成的一段记忆。

九岁之前，我们住在森林边缘的木屋里，父亲亲手搭建这屋子，用以向母亲求婚，他是个木工，却打得一手好猎，我母亲曾骄傲地说，从没有猎物从他猎枪下逃开过。那时他戴一顶褐色的皮帽，帽沿宽大，阴影下藏着一双深情的眼睛，我母亲就是被他这副样子给迷住的，后来他求婚，她便答应了。

我对父亲最深的印象则是他傍晚归家抱我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我，一下子举得很高，我咯咯直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闻到他身上的木屑味道。

母亲很喜欢这座木屋，因此我们长久的住在这里，最开始母亲忧心我的孤独，于是后来我有了一个同伴。

她曾讲过我与埃斯利的一些故事，这些过往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但母亲的叙述却刻在了心里，每每回忆起来，便仿佛站在母亲的视角上，真切看到了两个孩童打作一团的场景。

埃斯利是我的表哥，三岁以前，我们甚至不能和平共处在一张沙发上，母亲常常见到我们对彼此又撕又咬，互不相让。

后来我年龄稍长，努力收敛脾气好成为童话里的公主，埃斯利则扮成披荆斩棘的勇士，他发色浅淡，皮肤很白，眼睛蓝得像最深沉的湖水，在孩童游戏上，我们决定达成和解。

我和埃斯利渐渐玩得很开，我们把母亲买的一兜橘子偷出来全压成果汁，只为了做两杯橘子汽水；他养了两只白白胖胖的兔子，却不忍心一直关着它们，于是母亲便常常抱怨到处都是兔子的臭味；他还捡树杈做了一只弹弓，拿石子当弹丸，但准头很差；春日的傍晚我们躺在草丛中，灰蓝的天空不时掠过飞鸟，埃斯利拿着弹弓冲它们挥舞，我则对着他做鬼脸。这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日子，母亲对我们的管束很宽，但有一条铁律，傍晚后不准踏入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