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水房打水,听一个女孩子的“宏论”:过生日不要送花,开几天就谢,太不划算了。我窃窃地笑,回到寝室,贪婪地凝视我这“不划算”的花儿们。
瞧,开得多欢啊!那盛放的笑一样的花。
远观像最娇俏女人的媚笑,你的目光为之倾倒,你整个儿的心魂也沦陷了,即使是红颜祸水的险境,你也飞蛾扑火而去。
近了细赏,越看又越像最烂漫纯净、最肆无忌惮的童子笑颜,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无所顾忌。
是了,就是这笑,将最妖冶与最纯净,合归一处,流泻了满桌,痒痒的甜蜜。
一朵花,是动静嵌合的。
那纵情舒展、欢悦绽开的花瓣,像最热烈奔放女子的粉颊,明晃晃地引诱你,让你急不可耐地想要,触及它温润娇嫩的肌肤。
那些蜷缩在中心,久久不肯铺陈自己的花瓣,正像羞羞怯怯处子般的樱唇,或微启,或紧抿,就是不肯让你撷取她少女的芳露。
好想变成一只蝶呀,只有那精灵般的唇,才能相宜地停留在那娇嫩的花瓣上,才能一品那最甘纯浓郁的花汁。
又好想变成她近旁的一苗绿呵,用同样纯美的植物灵气,与她神交。
用不染纤尘的一袭绿衣去衬那娇妍的花姿,日开夜合,相傍相依。
我又看到了童话里,那个以花露为食,以花瓣为衣被的拇指姑娘。
她仿佛正安睡在这最大一朵花苞里,当年手捧童话的孩子已长成揭穿童话的大人,而她,还一如初见。
一阵柔风漫过,层层裹挟的花瓣蠢蠢欲动,我执着地相信:确有个睁着惺忪睡眼的娇美姑娘呼之欲出。
我想要去触摸一朵花的温度,却不忍用这双凡人粗俗的手指,去亵渎它美好的花姿。
它是美,是精灵,是降临凡间的圣物,启开了多少粗野混沌的心魂。
我从来都喜爱花,也相信再刚强的女性,都会被一朵花柔化;
再尖酸的女子,也不会吝惜对一朵花的赞美。
当我凝视它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心,还可以这样柔软,居然可以爱恋一朵花。
可这爱,分明是理所当然的,不带一星儿矫揉造作。
当你对着一朵花的时候,你会不爱它吗?
当你将清晨下床的第一眼,投向那桌上的一枝花,你一定能感到:那硕大的花盘笑脸一样回馈给你无与伦比的美好,你也会不由得扯开大大的,花朵般童颜般的笑来。
当你侍弄那几枝花,用自己奇特方式将它们插入简易的玻璃瓶时,你能透过玻璃感受到:花枝在大口大口地饱吸清水。你神奇地看到,花瓣被一层层润泽,原本像少女肌肤般娇贵柔弱的花瓣,竟充溢着,那样坚挺而饱满的力量,舒展,无尽地舒展开来……氤氲的甜香在鼻息间似有若无地涤荡。
你也许会不由地将小小桌上凌乱的物件收拾妥当,索性把屋子都清扫一遍吧,你对接下来的日子就又充满了规划和期许。
这便是一朵花的魔力:只有置身美好,才会愈加根深蒂固地美好。
美的意义在于什么,我想就在于它提醒你美好,你这个人也是美好的,柔软的。
今年五月,去参加了老同学的婚礼,真的是老同学了,还能想起十一二岁的她,就在班里占山为王、作威作福的样子。身为粗鲁霸气的大姐大,平日最好拔刀相助、打抱不平。
一头毛刺刺的短发随时能演绎怒发冲冠,打起架来牛气哄哄,威慑四方。即使现在在微信上聊天,也是能用各色段子逗得你捧腹的一副汉子形象。
对于她的婚礼,我充满了忧惧。真担心她一言不合爆粗口,把新郎踹下舞台也不是不可能。
仪式开始了,当她一袭白纱,莲步轻移、款款走来时,我真想说:靠,你这已经不是整容了,你压根就是回炉重造了吧!
模样还是那般模样,只是神情姿态,是从未有过的娇柔。
那一日的她,眉目间顾盼生辉,行动处弱柳扶风,言语时温柔婉转。不是公主的傲娇样,也没有女王范儿,就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娇滴滴、明晃晃,千姿百态、活色生香的女人。
婚宴上,她在新郎的搀持下,走来敬酒。我们打趣她:今天这太不像你了,老同学面前就不用装了,喝三杯再说。
她笑靥如花、轻启朱唇:“都怪今天的场地太梦幻,婚纱和妆容太美,我忍不住就温柔起来了。”
也是,在这山光水色、花团锦簇的绿茵草坪上,画一个芙蓉粉面妆,着一袭裹胸鱼尾纱,再剽悍的女子,也会由内而外地柔软起来。
我已经不必去想:花有什么用。正如我不必质疑美的意义。
在“美”的面前,你我都是柔软的。
哪怕只是细嗅婆娑世界里的一束花,
哪怕是描眉勾唇、对镜贴花黄,哪怕是穿红着绿、当窗理云裳,这一刻是柔软的。
我无法剖开自己的心,但当我对着一朵花时,我无比明晰地感到:它的跳动是带着温柔的力量。我把这柔软,解释为一种希望,不强劲,但很持久。
是一种细微的光芒,和不炽烈的温度,它不张不扬、不动声色地托着我在生活里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