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

      小自习时，从黑乎乎的楼里出来，觉得外头的地面又阴冷，又坚硬，又干白。白灰画的线像未扫净的雪线。有几块白得劲大的地块，像刚刚下了一层薄雪。同事望望灰白阴沉的天说：“看来要下雪了！

  一上班，从家里赶来的同事说外面下雪了。我拉开窗扇，探出头去，只觉得有小雪碜扑打在脸上，地面还未显白。朋友圈里，有的晒雪，有的吟雪，有的直播雪，好不热闹。

不到半节课，雪便飘飘洒洒地从天下赶赴校园，像柳絮，像毡片，飞扬，旋舞，地面万物全白了。

我下意识地抓起手机给婆婆打电话，她一人住在老家，这雪下得突然，冷得也突然。电话没人接，真让人着急。又打，还是没人接。我又给妈打，“下雪了，天冷，妈，把炕烧热点，把暖气的温度调高点，出门穿厚点。我爹哩，又上班去唠，下午别让他去了。”妈说：“不冷，炕烧得挺热乎，暖气也烫，不冷。”弟弟在医院，家里没人，我赶紧叮嘱妈：“别把弟弟家暖气的水冻了。”妈说：“放着暖气哩，调到最低温度了。我也不会弄他家的。”

接着又给婆婆打，婆婆终于接电话了，我急切问：“妈，你刚才去哪了？咋不接电话呀，怎么也找不到你，急死我了！”婆婆忙说：“我去听讲座来着，刚回来。”我忙说：“听啥讲座！别去了，天又冷，路又滑，腿脚不好，再摔着唠。赶快坐车去城里吧，家里太冷了！”婆婆忙不迭地答道：“没事，没事。我喝了买的药酒，腿有劲儿。不去，刚上冻，不冷，暖气热着哩。”这个倔婆婆，真拿她没法。我只好说：“那你把暖气烧热乎点，别省着钱，烧完还买。天冷，吃着热乎饭，吃点好的，一个人别凑和。”婆婆说：“我买了油条。”我说：“你煮点挂面汤，切丝姜丝，窝俩鸡蛋。“好，好，别惦记我了，你忙你的吧。”婆婆答应着。

“快去校办室听课去。”有人喊。一路与同事互相搀扶着，走过去，没三两分钟，竟相携白了头，身上也白了，脚底粘着厚厚的雪，像踩着高跷。回来时雪更紧了，快走到办公室门口，楼道是大理石地面，光得很，加上脚底的薄冰，“啪唧”摔了一跤。我顾不上疼，赶紧爬起来，心虚地瞅了四周一眼，二班罚站的两男学生往这边张望，四班门口一女生正往教室里走，谁知他们看见我挨摔的狼狈样了吗？顾不着害羞，第一个念头，赶快给老人们打电话。

“又是我，妈，您可不要出去，路面结冰了，滑，我一进楼道就摔了一跤。尤其进屋，瓷砖又光，可得小心。”婆婆说：“知道了，知道了。”

“妈，别出去，外面太滑了。我爹下班，骑电车可咋办啊？道上更滑，知不知道小心点啊？下午可别上班去了。”妈说：“别结记了。”

打完电话一想，要是学生们摔了可就坏了。一溜小跑到教导处，对小芹说：“快把毯子放教学楼门口台阶上吧，别让学生摔着了。”马克下手就拽毯子。大美说：“还有两节课就放假了，毯子湿了没法放。”小芹二话不说一手抄起铁锹，一手抡着墩布，创创往外走，我见状，颠颠地，一溜小跑在后面跟着，马克拿着墩布尾随而至。小芹猫下腰，墩起结着薄冰的雪水来了。我赶紧抢下小芹的墩布，嗔怪道：“还用劲，你好了？”

小芹昨天血压突然升高，头晕，头沉像戴着钢盔。下午课也没上成，可晚上，辅导到晚值班一直到十点，我说替她，她说没事。早上五点半，又听见她腾腾的脚步声，下楼组织学生跑操去了。早读问她，血压依然没降，但她还是值饭场值班。上小自习时，又听见她中气十足的口哨声，训斥学生的声音。

我刚抢过她的墩布，她又拿起铁锹铲起雪来。她一边铲，我一边用墩布墩干地面。她说：“明儿带学生，别穿皮鞋，路滑。小二黑说给我买双足力健老人鞋。”说完，火车头一样动力十足的女汉子，笑靥如花，娇羞得脸都红了。

眼看下课了，学生先是三三两两陆续走出来，后来一群一伙人越来越多。有两个女生有点失望，有点气恼地大声说：“怎么把雪给扫了，还没看呢。”

我无辜地说：“还不是怕滑倒你们。”

少年，看见下雪了，就疯跑着扔雪球，打雪仗，兴奋地喊叫，撒欢打闹。

青年，看见下雪了，拍雪景，吟雪诗，踏着雪寻个梅，还带发个朋友圈啥的。

咱这个岁数，一见下雪呀，腿也疼，脚也缓，心也忧，怕冷，怕自个冷，怕老人们冷，怕孩子冷。怕摔跤，怕自个摔，怕老人们摔，怕孩子们摔。

真是一场冬雪一场愁。

一场冬雪一场忧啊！

得，忘了，在张家口上学的闺女昨个就说她那最高气温才零下五度，过两天才零下十度，赶紧打电话问问孩子冷不？穿上棉鞋了不。

问完赶紧打电话给爱人回老家一块扫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