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鬼的鬼故事:南方仕女欧西・史尼德的死亡挽歌(上)

这是一个没有鬼的鬼故事,一个母系家族的衰亡史。

1【意外】

 1909年11月29日下午4点40分,纽泽西州东奥伦治市(East Orange)警察总局接到了一通电话,一位声音轻柔的女士通报家中出了个「意外」,所以警方派了一位医生过去验尸。

开门迎接医生的是一个操南方口音的高瘦女子,约莫六十岁,名叫维吉尼雅・瓦德洛(Virginia Wardlaw);她全身黑衣,还穿著一件长度拖地的披肩,戴著厚重到看不见脸的黑色面纱——就算是当时,这种打扮也是「古色古香」到令人侧目。

死者是个瘦骨嶙峋的年轻女子,赤身裸体蜷缩在半满的小浴缸裡,左手似乎微微抓著一条沐浴巾,头泡在冰水裡,红褐色的长髮漂浮在水面。她的衣物堆叠在旁边,上面有张字迹清晰的字条:「去年我的小女儿死了;其他亲近珍爱之人,在之前就走了。我卧病已久,当你读到这张字条时,我已经自杀了。请不要为我哀恸。请与我一同欢庆吧,死亡为我承受不起的痛楚与苦难,带来了至福的解脱。欧西・W・M・史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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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病在床的欧西 

根据维吉尼雅的说法,她的外甥女欧珊娜・瓦德洛・马丁・史尼德(Oceana Wardlaw Martin Snead),暱称欧西,从去年头胎女儿死去以后就一直心情忧鬱,七个月前她丈夫也过世了,刚出生四个月的儿子则因生病住院。乍看像是久病厌世,然而看尸身状况,这女人已经死了一整天,维吉尼雅却说她报警前才刚发现尸体。怎麽会这麽久才发现?维吉尼雅说,昨天欧西请她生火煮洗澡水,她照办以后就出门办事了,让欧西独自在家睡觉。因为欧西很容易惊醒,又特别要求维吉尼雅别上楼吵她,所以⋯⋯维吉尼雅就很听话地一整天都没上楼,没用浴室,也没上楼看病人的状况。

她说得理所当然,医生却听得难以置信,立刻打电话回警局要求派员来调查。威廉・欧尼尔(William H. O’Neill)警官在将近六点到场,发现这裡堪称家徒四壁,床只有一张,厨房很髒乱,到处有零星食物残渣;地窖裡有个老旧故障的暖炉,裡面连煤灰都没有。(所以,洗澡水是用什麽烧的呢?真的有烧洗澡水吗?维吉尼雅宣称为了让欧西养病,她们大约十天前搬来这裡。但是,在一个没有取暖设备的房子裡养病?而且让一个身心都不健康的女人独处二十四小时?再进一步追问,维吉尼雅就开始闪躲问题了,欧尼尔最后把她带回警局拘留。

验尸结果显示,死者长期挨饿,不太可能自主行动,有可能在被麻醉的状态下被丢进水裡淹死。陈尸的房子裡,找不到写下遗书用的墨水跟笔。那遗书到底是在什麽时候、在哪裡写的?邻居们证称死者住处很少开灯,但在案发前一晚,11月28日,整个二楼灯火通明好几小时。在灯光熄灭之前,窗帘后似乎有好几个人来来去去。24日的时候,有一位查尔斯・提特(Charles E. Teeter)医师曾经去诊治过欧西;他说这个女孩虽然虚弱又有支气管炎的迹象,基本上身体没什麽病——后来有好几位医师都表示了相同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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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西的遗书

警方追踪到了死者的上一个住处,位于纽约市布鲁克林的平原区(Flatlands)。附近的邻居都叫那间两层楼房「神祕屋」,他们知道那裡长期住著一个年轻美丽的病弱女子,很少露面,跟她同住的是两个黑衣老妇——有人说是三个。神祕屋永远门窗紧闭,百叶窗也永远合上;少数进去过的人都说裡面几乎什麽都没有,房间总是极其幽暗,通常晚上才有人活动。这些女性住户不跟左邻右舍交际,连招呼都不打。环绕著神祕屋一家的流言蜚语真真假假,某些颇为惊悚:有位太太曾经帮忙接生欧西的第二个孩子,她说当时产妇显得虚弱又飢饿,甚至好几次喊著说她就要「被饿死了」。但当地牛奶递送员说,他每天早晨都送八夸脱(7500 c.c.)的牛奶到神祕屋——后来因为对方始终不付帐,所以他停送了。

房屋管理员提供了比较可靠的资料:一年半以前,欧西与丈夫弗莱彻・史尼德(Fletcher Snead)先搬进了这裡。几个月以后,三位黑衣老妇陆续搬了进来;接著在1909年3月,弗莱彻离开了神祕屋,不知所踪,8月时虚弱的欧西生下了儿子。在这段期间,这一家人经常性拖欠房租,但偶尔会突然拿出一笔大钱(好比说一张百元钞)来付房租。然而到了11月11日,管理员终于忍耐到了极限,把她们踢出门,她们的杂物则被送到某个仓库。

有位威廉・佩提特(William R. Pettit)医生在神祕屋诊治过欧西。按照佩提特的理解,通常与欧西同住的两位黑衣老妇,都是她的姨妈;偶尔还会冒出的第三位,则是她母亲。在这个家徒四壁的地方,只有欧西躺在二楼的床上,三位六十来岁的黑衣妇人通常睡地板。佩提特说,欧西的虚弱是因为缺乏营养与妥当的照顾。他从第一次诊疗开始,就要求给病人新鲜空气、滋补的饮食、按时服药,然而每次再去探视,总是挫折地发现病人家属不听医嘱。可能是维吉尼雅的黑衣妇人表示她们买不起药,所有的钱都拿去付病人的保费了。

欧西生产时,佩提特告诉黑衣姊妹可能必须考虑剖腹手术,这样可能有致命危险——他原本预期她们会抗拒,却没想到她们立刻表示同意。最后手术成功了,母子均安,然而他后来要替欧西拆线,黑衣姊妹们却百般推託。(直到欧西死时,缝线仍然在她身上。)生下来的孩子有点不健康,但佩提特觉得妥善照顾就没问题了,但黑衣姊妹们违背欧西的意愿,把这个小男婴送去布鲁克林的圣克里斯多佛医院了。(根据医院方面的说法,一开始还有个黑衣妇人去探望男婴,但后来就不见人影,而且没付帐单。) 

后来欧西一天天变得更加虚弱,佩提特总怀疑她是不是受到什麽药物影响?每次他去探望病人时,黑衣姊妹总有一个待在旁边,他问病人的问题总是由姨妈们回答。产后照料欧西的护士,也觉得这些黑衣妇人老是跟著她,就怕让她跟病人独处;而欧西也看似一直害怕著什麽。

为了付医药费,维吉尼雅给佩提特医生看了一份欧西的遗嘱,裡面提到她会把继承的绝大多数遗产留给她的外婆,但其中会有一千块留给佩提特。这笔钱多到不正常,佩提特吓到去报警,然而实际上又还没发生任何犯罪事件,布鲁克林警方爱莫能助。

还有一位律师威廉・菲(William E. Fee),在神祕屋见证过欧西的遗嘱——看来是由维吉尼雅起草的,欧西只是精神委靡地签了名。遗嘱中留给儿子五百块,剩下的钱与地产都给她的外婆玛莎・伊莱莎・瓦德洛(Martha Eliza Wardlaw)。而这位外婆呢,已经是84岁的老太太了。在这之后,维吉尼雅还去找菲律师谘商过许多次,不避讳地告诉他,欧西保了两万元的人寿保险。她名下有五份纽约人寿保险公司保单,她们已经用这些保单去借了些钱,接下来要怎麽做,才能借到更多钱呢?

证据收集得越多,欧西的死就显得越可疑,而被关在警局的维吉尼雅坚持封口,甚至不透露家庭背景。在这种状况下,警方建立了一个理论:欧西是被谋杀的。当晚火炉没有生过火,以欧西的身体状况,她根本不可能洗冷水澡,她可能是被凶手抱到浴缸裡淹死的,动机是谋财:为了遗产与保险金。


2. 寿险操作的财务槓杆,7张保单的保险诈骗?  

 维吉尼雅正式被控告以后,一位律师富兰克林・佛特(Franklin W. Fort)出于好奇心与正义感,出面担任她的辩护律师。然而不利的消息源源不绝地流入;有另一个律师曾经到神祕屋见证遗嘱(到底为什麽老是在重新立遗嘱?),又有另外三个医生跳出来表示诊治过欧西,他们的诊断基本上跟佩提特是一样的:欧西没生病,只是营养不良。后续也都一样:医生们追踪了一阵,结果发现家属不遵医嘱,最后只好眼睛一闭放弃病人。

警方也联络了承接欧西保单的几家公司:恆信保险、纽约人寿保险与大都会人寿保险,共有七张,总计两万四千元,从1900年起陆续投保,要付20年或30年保费。缴保费变得越来越困难以后,这些保单都被抵押出去借钱。欧西的家人常常「弄丢」保单,他们不得不再出具一份副本,有时候连第二份副本都搞丢,只好来个第三份。保险公司很担心消失的副本会不会被用在不当用途上。维吉尼雅最后一次到纽约人寿保险办公室的时候,还问了非常複杂的保险问题,业务员不得不请她写下来,他得花点时间好好研究才能回答。维吉尼雅当场就在办公室裡把她的问题写下来,显然在脑中盘算已久。警方调查之后发现,这些保单被拿来借款利用到了极致,连专业人士(保险公司职员)都觉得拜服——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她们是不是在搞保险诈骗呢?然而到了1909年,这些保单的剩馀利用价值都被榨乾了,要再拿到钱,就只能等欧西去世了。欧西死后,她的财产会属于外婆,而她的外婆已经八十四岁⋯⋯

这个外婆现在到哪去了?维吉尼雅的另外两位姊妹,到底人在哪裡?欧西的丈夫据说是死了,是怎麽死的,死在哪裡?维吉尼雅到底为什麽不肯说?

然而走过必留下痕迹,维吉尼雅——还有她的另外两个黑衣姊妹——似乎有到处存放大量文件的习惯。就算维吉尼雅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闭紧的蚌一样什麽都不愿意说,但警方还是从那些四处堆放的文件裡,爬梳出她的背景了──维吉尼亚一家,原来是从南方的维吉尼亚州,迁移到纽泽西州的「北漂一族」。

拥有欧西7张保单的瓦德洛姊妹是如何走上这条北漂之路的呢?欧西之死,又与这些保单有何牵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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