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亦有道

                          一  入狱

      我从小在外公外婆家长大,他们家的房子是解放前建的高门大屋,近处一看,与周围几家邻居的屋子不太一样:透着老旧、大气与落寞。

        王二娃子就是我们的邻居之一,个头一米七的样子,长方脸上一对有神的小眼睛令整个人很是精神起来,身材精瘦,常年穿着一条军用黄裤子,由于裤子比较肥大,一走起路来,两条裤腿便发出“裤哧裤哧”的声音,天气不冷的时候上身着一件灰色衬衫,他也不怎么怕冷,到了冬天就加一件深色毛衣和外套。

      他上有一个病恹恹、常年总是咳不停的痨病老父亲,我们几个孩子暗地里称之为水毛,和一个絮叨的母亲,下有一个十七八岁就远嫁河南的妹子,也听说是被卖去的,小时候曾见过那位说着河南侉子味的家伙,又高又瘦,走起路来就像漂起来似的。

      曾听老人们说:身漂如浮萍,一生难定性,劳碌之辈也。对此,我半信半疑。

      我对王二娃子的妹子还有印象,个子小巧,大屁股,鼓胸部,圆脸庞,小眼睛。名字叫小燕。经常来我们家借石磨子磨豆子,磨苞谷。有时她同他她二哥一起来,老是听见王二娃子大声训斥她,喝骂她,可难听了。当她一个人来借大石磨子的时候,石磨子太重她没法搬走,只好在我家院内东北角落磨豆子,可她总支使我给她推石磨子,有时不想替她干活,可是她总哄着我干活,她一会说她推着石磨子转圈转多了,头晕;一会拍着胸脯说,快要累死了;一会又说,男孩有劲多锻炼,将来身体更健康,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心里就有气:老子长大了要当武林高手、英雄好汉,要当武松!才不要做什么庄稼好手。更可恨的是,有次我站在自留地边撒尿,这个女人还偷偷看我。我日,男人撒尿有什么好看的,女人撒尿不能偷看,男人撒尿爱看不看,反正我没折本。这事本想对大人说,忍了些日子就没说。这下可好了,你远嫁河南侉子,可以天天看河南侉子撒尿了。曾听大人们讲:河南遍地种小麦苞谷,顿顿都吃什么馒头大饼,一年也吃不着香喷喷的大米饭,心里不禁替小燕有点惋惜。后来又听大人们说,小燕连嫁妆都没置办就跟着那个侉子走了,河南离我们好远好远,要是置办了嫁妆如何运过去倒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有一点大家不明白:据说小燕嫁走的时候,她和她爸妈都没哭起来。不是女人出嫁的时候都要哭哭啼啼的么?真是奇怪。

        挨着 王二娃子家还住着他的哥哥王大娃,此人长相奇特:面部轮廓与他家养的大水牛神似,印堂深陷一条凹槽,脑袋被中间这条凹槽分为两块,两侧额头耸起看起来像犄角,脸形上宽下窄,一条扁长鼻子安了上去。埋头走起路来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响,后来听人说这是哮喘。干起活来,有使不完的劲,成日里早出晚归,不知疲劳。王大娃结婚较早,生下四子,不知在那个年月他们是通过什么手段躲过计划生育的围追堵截。但其妻心有不甘,总想得一女,可是苍天弄人,偏偏个个都是带把的,甚至动过心思想领养一个女儿,可惜天不遂人愿,抱养了一户人家的女儿没几天,人家后悔又带走了,听大人说:其妻关门落泪好几天。当时我心想:女孩有啥好,就知道哭哭啼啼。要是真抱养成功,我们又多一个作弄的对象了。

      前年春节祭祖的路上外公对你我谈起陈年往事,也包括王二娃子他们一家人,王二娃子的父亲水毛跟着他的爸解放前是我们家中的雇佣长工,那个时候看他可怜,外曾祖一时心软就在家的东南边上为其盖了三间瓦房,让其居住下来。可,好心没好报,解放后斗地主那会,水毛他爹伙着一些与我们家有积怨的贫下中农整的外曾祖进了班房,之后我们一家抬不起头来。

        家里长辈曾对我说起家族的奋斗史与苦难史,尤其让我离王二娃子这个坏家伙远远的。

      记得外曾祖母还健在的时候,她和外婆议论起挂在房梁上的腊肉被偷走了三块,他们怀疑就是王二娃子干的,他们之所以如此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其一、听不少人都说王二娃子这个家伙经常赶集去当“摸哥”,二十郎当岁的人了,好吃懒做;其二、在腊肉丢失前他曾来过家里串门时,曾请外婆给他炒盘腊肉吃,他愿意付钱。他妈的,我外婆何等身份,在解放前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知书达礼的大小姐,他王二娃子出多少钱也不会给他这样低贱之辈的后人炒菜的。没吃上他就来偷了,真可恶。

      对于外婆没给王二娃子炒肉吃,我也双手双脚赞成,我也觉得这个家伙不是好人。外公曾说,王二娃子这个人,表面看起来精明能干,可是长了一双贼眼就是坏人了。

      我问外公,什么是贼眼,外公回答道:你注意过没有,他一进入别人家里一双眼睛总是瞟东瞟西,溜来溜去。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他走路的时候,脚跟不沾地,不停倒腾着小碎步。含章,你得离他远点,和他礼貌性接触即可。后来读书才知道,子曰: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我点头答应后,低头暗想:有机会要是能抓住他偷东西就好了。同时心里很好奇:东西是怎么偷的,是不是鼓上蚤时迁也是这样的手法,时迁能飞檐走壁,难道王二娃子也有这样的本领?这个家伙去哪里拜师学艺的,要是我长大了能认识这样的高手就好了,但坚决不去偷盗,只是用来长本领。哪个敢惹我,狠狠收拾他,老子可不是好惹的。最好遇上会迷踪拳的师傅,用上十年,不,五年苦功夫,就可以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

      一时间心里越想越兴奋,好像自己已经是武林高手了一般,不由有些喜形于色,走着走着手舞足蹈了。得意间,发觉外公神情凛然的瞪着我,立马又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一个秋天的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时候,听家里大人和邻居说:今天派出所抓了好几个小偷,可惜没有王二娃子。因为前邻居家也时不时丢东西,怀疑是这个家伙所为。我心中一动:可得把攒起来的几块零钱给放好了,千万别让賊偷了。

      可,没过多久,一个雨天放学回家,路过王二娃子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他们家来了两个穿制服派出所的人,其中一人指着桌子上的两个子弹壳质问王二娃子的父母:你说,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其他藏起来的。

        另外一个略胖派出所同志跟着讲:我们没得时间在这里跟你耗,赶快都拿出来。要是不拿出来,告诉你,很严重的哦!

      可是王二娃子他母亲声音比这两个派出所同志的声音还要高:你们说的啥子嘛,这个哪里是子弹壳子,它是用来给老汉儿治病的药。你们看嘛,他大半天都说不上话来,你们这样逼他,说不定一口气上不了,就死了,你们要负责任的。

      王二娃子的父亲坐在黑黄黑黄的桌子下首,一个劲的咳嗽,喘气,弓着身子,瘦小枯干鸡爪子似的一只手撑在桌子角上,干瘪的屁股好像坐不稳凳子。他的老婆一个劲的捶着他的后背,分明听见”嘭嘭嘭”之声。

      只见略胖的派出所同志不耐烦一挥手的说: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从没听说子弹壳拿来治病的。这个铁花生米米可不是医病的,它是要命的。赶快去把其他的都找出来,我们不是来听你讲生病治病的。

      哪知道,王二娃子他妈呼天抢地的喊了起来:你们把我娃儿弄哪里去了,我们娃儿是老实人。你们凭啥子就把他弄走。你说,他犯哪条法,违反哪条罪,给我讲清楚,道明白。

      只见略胖的派出所同志一阵冷笑:闹起来好看么?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问题要交待,事情要处理。

    看到这个场面,我和既是朋友,又是同学名唤远航赶紧溜走,一边捂着嘴偷笑跑回家,赶快把这重大喜讯告诉大人。

                        二  出狱   

      后来听说,王二娃子进了班房蹲了三年。大家叹息:年头太短了,真是便宜了这个家伙。

      家乡的童年对我而言是欢乐的,难忘的时光。站在山头放眼望去,山间树木葱茏,清脆欲滴,夹杂着鸟鸣狗叫,埋伏在树根草丛间的各种支着小花伞的野菌子等待我们这些小伙伴们去采摘;当俯视山脚下条条蜿蜒曲|折的泥土道路就像蚯蚓一样,在绵延起伏的两旁山间转来转去,依偎着泥土道路的细线似的未名小河流望也望不见头与尾。春夏秋冬就这么过的飞快,我成天与这些山,这些小河流,散发着沉闷的香味的油菜花,还有穿梭在其间的蝴蝶、蜜蜂飞舞,以及田间地头绿的流油的蔬菜,路边的花草树木为伴,与他们跳跃,与他们歌唱,与他们打闹嬉笑中度过。故乡的风是柔和的,醉人的。现在想起就连踩在连绵秋雨下的泥泞小道也是快乐的,无忧的。

        邻居远航家养了一条大黄狗,最喜欢它摇晃着尾巴在主人腿间撒泼打滚的样子了,对此很是羡慕。成天赖着家里也要养一条。

      一个周末的傍晚,放学回家,惊喜发现,家中多了条浑身白雪似的小狗,它可怜巴巴的望着我,爬在地上嘴里汪呜呜呜的叫着。

      我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它的小脑袋,对它说着它听不懂的话。

      天渐渐黑了,我也无心于作业。吃晚饭的时候,在饭桌上夹了几筷子菜就下桌去给喂小狗。

      昏暗的灯光角落里,看着小白狗啃着扔给它的骨头,心里的满足感塞遍了每个毛细血管。后来我把手伸在它脑袋前,它时不时的用舌头舔我手指。我该给这条白毛狗取个什么名字呢,一时让我犯愁。开始取了个小白,觉得太没意思,有天无意中听大人们议论起王二娃子的父亲,有人曾叫其水毛子,我不明其意,觉得有趣。于是和远航商量给这条狗更名为:水毛。

        每天放学回家最值得期待的事情有两件:一是翻看厨房里有什么剩饭剩菜,二是奔跑在离家不远的山头大声喊叫着水毛的名字,看它飞奔来迎接我,摇头晃脑的用它的脸,它的身子在我腿上蹭来蹭去,水毛撒起欢来,就像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很逗我开心。也有水毛让我讨厌的时候,那就是下雨天的时候,它老远听见我放学的路上的歌声,它不管不顾迎上来,就对我一阵乱扑乱挠,搞的我身上全是带泥点子的狗爪印痕。回家又得挨一顿数落了,水毛则不可避免的成为我的出气筒,刚开始 它还和闹腾,后来就爬在地上眼巴巴的望着我,嘴里发出哼唧声。

      一个秋雨滴滴答答的下午,我与远航放学回家路过王大娃家的时候,隐约听见房间里传来阵阵叫骂声。

      待得近时,听见了狠毒的叫骂声:内容无非是非要和某人家里的雌性发生不正当关系,又反复诅咒人家祖宗十八代之类的话。骂声中夹杂着哭泣。好奇让我与远航推门进入,眼前情景让我们吓一跳。

      只见王老大的三儿子一张圆乎乎的脸肿的像一个胀鼓鼓的大包子,脸上还挂着两行泪水,原来大大的眼睛现今眯成一条缝了。湿漉漉的衣服裹在他壮实的身子上,如此壮实的身体远超十一岁的年龄。他见我们进来,本来坐着背对着我们的身子与脸立刻扭转过来,顿时停止了叫骂与哭泣,立在一旁的四弟也闭上了嘴。

        远航见状问到:“王三,你的脸怎么了?”

      “今天我爸妈不在家,我们今天看家没去上学。我三哥要去捅含章家屋后面竹林上的牛角蜂窝子,我拦不住,陪他一起去的。他说下雨天蜂子飞不出来,不用怕。捅了大半天,蜂窝还没捅下来,牛角峰就飞出来蛰了他。今晚,爸妈回来,我们肯定又得挨打了。“

      “你们胆子太大了,晴天我们路过都小心翼翼。牛角蜂个头那么大,你以为它是油菜花地里头的小蜜蜂啊,蛰不死你们才怪。”远航骇然说道:“咦,王四,怎么没蛰着你?”

      “我三哥捅蜂窝的时候,我就躲起来了。他还骂我不敢上,说我是胆小鬼。后来牛角蜂飞出来,我就把脸躲进雨衣里。三哥没穿雨衣,蜂子飞出来,吓的他摔了长竹竿就跑。很多蜂子就追着他蛰他。然后他就这样了。”

      王家四娃还在劝他三哥别挠手背了。可是被蛰的地方痒的难受,如何禁得住,急的王三一顿喝骂,嘴里接着开始辱骂牛角蜂全家与其租用十八代,还一个劲要和牛角蜂家里雌性发生不正当关系。

      路上,我与远航相视一笑,议论起来:王三。你胆子不小哦,今天不仅去惹了牛角蜂不说,居然还想不经人家雌性牛角蜂同意就要和人家乱搞一气。你能受的了么。到时你可不只是脸肿手肿,只怕全身胖得你爸妈都认不出来。

        晚饭时分,分明听见王家屋子那边传来一阵打骂,斥责与哭泣声。远航家爸妈和我的外婆前往劝解,气急败坏的王老大拿着黄金棍儿抽打着不争气又淘气的孩子。远航他母亲指点王老大老婆去附近一奶孩子的人家取奶敷疗。实在不管用再去看医生。

      日子过的真快,之前还是小不点的水毛,如今已经出落得神骏大狗了,很是狗模狗样,在狗堆里很是扎眼。每当它飞驰山坡迎接我时,前腿轻巧就能搭在我肩膀上,伸着舌头就要往我脸上舔,我侧身滑过,轻飘飘一掌就把它的狗嘴撩开,对它吼道:水毛,快跟老子滚开,不然老子要用降龙十八掌对付你了。

      可是水毛一点也不领情,还恬不知耻的跳起来和我纠缠。一时气的我顺手于山道旁折根树枝,将打狗棒法使用在水毛身上,一时间,双方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妈的,没得洪七公的真传,用了这么多招数,还没让水毛败下阵来。

      那个时候,火热的射雕英雄传让我每个周末都去镇上的录像厅花两块钱,少看一集我茶饭不香。一到周末,我沉浸在录像厅里,尽管里面空气浑浊,龙色混杂。

      一个晴和的傍晚,远航家的大黄狗和我家的水毛疯狂的叫个不停。正待呵斥它,忽然听见远航的父亲与人交谈,来人声音还挺熟悉。我按下手里的小说,起身观望。

      一看,原来是王二娃子出狱回来了。

                        三    窃宝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三年了。理着平头,很是精神的王二娃子谈笑风生的回来了,好像他出了趟远门一样,抑或是衣锦还乡。这神情,这坦然,这自信。

      拄着拐杖的王二娃子父亲步履蹒跚的咳嗽一步一步赶过来,他多么像一只没有水分的甘蔗,他已经踏入了人生的垃圾时间与生命的倒计时,而他的老婆嘴里喃喃自言自语,三步换着两部走在他前面,双手不停的搓着粘着掌上的泥巴,脑袋上花白乱糟糟的头发就被秋风吹过的衰草,快步起来,一颤一颤的,如果风再大点,顶着的这堆衰草随时都会被卷走似的,脸上如同刀刻的深长皱纹被她今天的欢喜给撑得平顺了些,双脚踩在地上的样子,仿佛下半身子像筛子筛着糠一样,而上半身就像一间四面都透着风的屋子,即将散架了。

        岁月与生活的压力好比上下两个齿轮,反复挤压人们身上的零件与内在精神空间,直到身体这件产品因为过度磨损而无法再使用,最后的宿命就是废品站去报废。这个结局不会因为我们这辈子为人善良抑或丑恶而有所区别对待。上天有时高兴就眷顾你,有时不高兴了就抛弃你,无论你愿意与否。

      此时,王二娃子看到自己年迈的父母急匆匆的赶来迎接自己,面上有点不耐烦说道:我已经回来了,你们身体不好就待在家里就是了,跑什么跑嘛。

      王二娃子与众邻里寒暄交流完毕拎着一只黑色包往他家里走,他的母亲只顾围着他身前忙前忙后,还要帮他拿包包。他的父亲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慢条斯理的咳嗽着往回走。

      后来从外曾祖母那里得知,王二娃子的父亲水毛子年轻的时候,走起路来比现在的王二娃子还要快,就像一阵风似的,人嘛,能干的恨,偷东西也厉害的狠,大家都没吃的那些年,他家从不短缺。他又会见风使舵,跟着整人很有一套。只是后来不知怎么一下就得了一场重病,就再也恢复不到之前的样子了。曾祖母她老人家认为这是报应,好心才有好报,做坏人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一说到这里,八十出头的老人家开始念叨她小时候学来的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具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曾祖母口里念的这些,已经被新中国新时代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现在的孩童教育对此不屑一顾:太古老的那一套既不合事宜,学校也没人再教了。孩子们要学习雷锋好榜样,要爱党爱国,爱组织爱集体。光是爱还不够,要爱的热烈爱的死心塌地,爱的轰轰烈烈,爱的惊天动地。

        很快寒假到来了。闲散家中看红楼梦,第二回回书里冷子兴和贾雨村说什么人的正邪两赋论,看的我头疼,如同口里嚼着木头渣渣,本想撂下不看,可是又不甘心:毕竟是四大名著之首。成日里总是听大人们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说个没够,趁寒假得搞明白书里都讲了些什么。可是第一二回真是不好看。第一回什么大荒山无稽崖,女娲炼石补天一大堆,看的我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第一回勉强看完,第二回开篇又是这些,贾雨村嘴里说的那些人的名字,简直闻所未闻。

      看了身边印刷体四册,什么时候能看完啊。不由发起愁来。

      忽然,一个人影闪了进屋子,抬头一看:王二娃子。我愣了一下,问:怎么进来了的,我都没看见。我外公他们都不在家,找他有什么事情么?我替你转达。王二娃子看了我一眼,说:找你来。含章,你长高了,再过几年你就是大人了。我有些惊讶:找我?什么事情?。

        王二娃子一屁股坐下来,左手从上衣兜里取出一包香烟与打火机,接着又从里面抽出一根,将烟卷在烟盒上面顿了顿,不紧不慢的用嘴叼起来,右手夹着打火机,啪啪两下,火焰腾的飞出将烟卷点着,他吸了一口,缓缓将眼圈一个一个吐出来,末了只见缕缕轻烟钻进面前还未消失的烟圈里。怎么样?含章,你要不要来一根。王二娃子问道。

      我心里不以为然,在学校有好几个同学都吸烟,已经见怪不怪了。但顺口说道:王老二,你好厉害!我不吸烟。并朝他竖起大拇指。他有些不悦的口气说:以后别再叫我王老二或者王二娃子了,你都长起来了,再怎么我也比你大好几岁嘛。我蹲号子的时候,有人给我取名王中王,觉得不错,后来想想不好,在那里头不是谁都敢称王的,得有真本事才能当大哥的,就改成王知中,知道的知,中国的中,以后你可以叫我这个名字。

        知中,知道的知,中国的中。连起来不就是有知识的中国人么?你有知识么?你不就是王二娃子,换了名字仍然是。我心里头暗想。

        我见王二娃子对往事不避讳,就顺着问道:王老二。不,王知中,里面是不是就像录像片里分帮派,占山头之类的?

        王二娃子笑了笑,吐出一口烟雾来,模棱两口的回答:也没那么玄乎,但有些事情还是有的。说毕,撸起袖子,卷起深红色毛衣,露出半截胳膊来,但见黄黑色的胳膊上画着一只老鹰头。他神秘兮兮的问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问道:你是老鹰帮派的?王二娃子听了哈哈大笑。笑毕,他暼了一眼我椅子上的五本书。随手翻了翻,口里问道:你还看红楼梦这样的书啊,可惜我成绩不好,没多念些书,要不早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咦,还有一本:朱子治家格言,这不是小说,净是些毛笔字呀!你是要写毛笔字啊,以后春节帮我家写几幅春联对子,要得不?

        我立即摇手回复:哪敢在你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眼前献丑。也就是看几本小说混几天学而已。

        未待我说完,王二娃子打断我的话:江源,你这么喜欢小说,也借几本给我看看吧,让我也冒充一下读书人。我一愣,心说:三年监狱生活让你知识见长啊,现今也要学会小说了。

        他见我狐疑的神情,说道:你眼前这些红楼我是看不下去,只喜欢看通俗易懂的。你同学王风华家就有这样的书。帮我借几本吧。

        王风华不是已经去他外地当工人的父亲那里上学去了么?自从他走之后我就再也不去他们家了。我心想。口里说道:他和他妹子已经去他爸爸那里读书了,我就没再去过。也许他把那些书都带走了。

        王二娃子一脸肯定的说:我喜欢的那几本还在他们家里。前几天听别人说起过。现在你就帮我去借一下。我会给你好处的。说完抄我挤眉弄眼。

        我心里挺反感他这样。直接拒绝道:借书可以,好处嘛就不用了。再说我们都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嘛。说完这些话,我心里都暗笑已经说谎。

      于是我起身把椅子上的书放好,锁门。带着王二娃子前往王风华家里去。其实我很不愿意去的,主要是因为……

      顺着小路,绕过前面前嘴嘴,朝下去,在一个L形状的山凹如同曲起来九十度之间那处也是L形一排房屋就是王风华的家,他家现在就他母亲一个人在家,三十多岁的女人,外型略肥胖,喜欢打扮,总穿些艳丽的衣服,有时候从她身边经过,一阵脂粉香直钻入鼻。

      我和王二娃子约莫半小时就到这里,我还没来得及去敲门,他已经用手拍打起门了。正疑惑,一位睡眼惺忪的妇人把门打开,劈头就骂:王二娃子,你这个坎脑壳的,怎么又来了,要做啥子。老娘的好觉都被你搅醒了,真讨厌。

      单见王二娃子单手撑着一扇门,笑嘻嘻的说:不是我要来惊扰你的好梦,是你儿子的同学含章非要我一起来你这借几本书看,他说自己不好意思一个人过来,怕你把他强奸了。说完,他得意的哈哈大笑。

      我正惊怒,要戳穿他说谎。那只这个妇人嘴快手也快,骂道:放你妈的屁,成天就知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二杆子没安好心。她的双手一个劲的朝王二娃身上招呼。

      王二娃子嬉笑着推开门大步踏入,任由妇人拳头落下,这个家伙身体真灵活,妇人的拳头十之七八都落空了。我欲转身离去,妇人招呼我也进去坐坐,问我要看什么书。

        我也只好跟了进去,王二娃子朝屋子溜了几眼。直接朝里面卧室走去。妇人大声呵斥:王二娃子,跟老娘滚出来,老娘还要睡觉呢。她伸手就去拉王二娃子的胳膊。

        可是王二娃子的腿就是快,人已经进去了,直接一屁股歪坐在床上,一把抓起大红被子举鼻子面前深一口气:好香。幼音婆娘,你喷的什么香水,怎么这样好闻。

        妇人一把抢上去夺过被子掷在一张藤椅上,拽着王二娃子的胳膊往床外拉,口内喝骂着:快跟老娘起开!莫把床坐脏了。

      王二娃子只好坐在妇人床边的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台上的梳子朝着镜子里梳理他的头发,另一只手一会摸摸台上的瓶瓶罐罐,一会又拉开抽屉看看这看看那。

      气的妇人跳脚又骂又推搡着王二娃子:别乱翻了,要是弄坏了让你龟儿子赔。

        忽然王二娃子对着墙角衣柜说:于幼音,你这屋子里怎么还挂宝剑,是用来杀人还辟邪的。

      妇人又骂道:就你娃儿眼睛尖,老子藏的这么隐蔽都被你龟儿子看见了。真是长了一双贼眼。

      王二娃子往墙角衣柜方向走去,妇人快步就拦住她他,到底她没有王二娃子手脚快,一柄黑色短小的剑已经被王二娃捏在手中。妇人伸手夺了过来,叫到:这有什么好看!只是一把木头做的剑,用来专门辟邪的。小的时候我儿子老生病,在我娘家遇着一道士说,做把桃木剑可以化解了,这个道士怪的很,连我现在住的房屋一清二楚,他还说从没来过我现在的家里头。这把木头剑不值钱,但也不能让人随便摸,特别是手脚不干净的更是摸不得。说道这里,妇人瞄了一眼王二娃子。

      她握着手里的剑,接着说:我娘家隔壁姓吴的人家有真剑,听说叫龙泉宝剑,削铁如泥,寒光闪闪。是明朝那个时候祖上传下来的,他们祖上是啥子将军,曾经抵抗过倭寇,你们知道倭寇是啥子东西?是不是也是日本鬼子嘛。人家三年五年都要回一次湖广和浙江去祭祖,给老祖先人上香呢。

      我心里有些好奇,问道:婶子,那把龙泉宝剑你见过没有?有多长,有多重?

    妇人眼睛笑着回答:人家祖传宝贝,我那里能见得了。我娘家那边的人都传说那家有,从行事做派上看。与我们很不一样。大户人家出生的人看起来普通的很,但身上透着一股气势,可惜如今家道中落,人丁不旺咯。

    我心里嘀咕上了: 武侠小说里的龙泉宝剑问世了,一直以为武侠小说都是虚构的,今天听来确有其事。就像神雕英雄传一样,以史料为载体,演绎作者心中的江湖风雨与侠骨柔情。要是有机会目睹一下这把传世名剑,也不枉此生了。

      遐想之际,我一抬头,正见王二娃子反身笑吟吟的盯着妇人。妇人一三下五除二收拾着梳妆台上物品,一面对门口的我说话:含章同学,你坐嘛。王风华去他爸爸那儿读书的时候,那些课外书书绝大部分都没带走。另外,还有几本旧书扔在那里,我带你去捡着看,要是你喜欢带走看完再还回来。

    妇人接着又说:二杆子。老娘上次就对你说了,不许你再进我的家门,你一来就不安分,以后你要敢再来,小心打断你的狗腿。

      说毕,他也不理睬王二娃子,领我去她儿子原来的房间。她一指书桌子上摞起来的书对我说:你自己慢慢选,慢慢看。完事和我说一声就行。好的,谢谢。我回答道。

      我朝书桌上的那些书望去,摞起来上面的杂志我已经看过了,下面的作文类选刊,没什么意思。再下面的故事丛书,随手翻看几下,兴趣不大。最底层有两本残旧发黄的书,我取出一看:一本麻衣神相,另一本,正要翻过正面。突然听见那边卧室传来妇人的笑骂声:你他妈的就不能老实一会吗?就知道东摸西摸。是不是你妈十月怀胎的时候在肚子里没闹够,跑到老娘这里折腾来了。

      接着就听妇人叫声:哎哟!一切又回归平静。

      我翻来手里这本破旧不堪的书正面:周易解析,四个字跳入我眼帘。

      第一页:上下都有些残破,有些字也看不清楚。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又分为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昔日伏羲什么,这一段缺字。我接着往下看。里面一堆什么乾坤,艮震,巽离,坎兑之类的,再后来什么卦辞,爻位。

      再往下看:第二卦,坤,为地。坤上坤下。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

      含章,含章。迷迷糊糊之间有人叫我,是谁在叫我,眼前有一座精致的小桥,云雾蒸腾其上,太阳昏暗投射不到桥面,我身上有点冷,左右双手环着双臂,附身往桥下一看,隐约听见流水淙淙之声。桥的对面好像站着我的同学,模样好像远航,细看却不是,定睛一看:王风华,揉一下眼睛。飘过来他母亲于幼音,边上有个男人,背影怎么如此像王二娃子,于幼音正追着王二娃子打。

        感觉有人在拍我胳膊,大声在我耳旁说话:含章,你醒醒。

      我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站着两个人:于幼音、王二娃子,他们正对着我笑呢,我揉了揉眼睛,说:不好意思,看书看的睡着了。

      蓦然,发觉王二娃子的腿正被于幼音掐了一把。

      我心里笑道:活该,让你不老实。

    回家的路上,王二娃子要塞给我五块钱,我坚决不要。他赔笑说感谢我帮了他的大忙,我心想:何曾帮忙?你不就是在人家于幼音面前犯贱么,想吃人家豆腐偏偏不让吃。

      多年后,北京的一位老中医告诉我:人就像自然界的动植物。该在什么年龄就要做什么事。错不得,要符合自然规律。比如:就像种庄稼,该春种的不能延后或者提前去种,人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就要结婚,该吃饭的时间要吃饭,该睡觉的时候要睡觉,要是一时错过了还问题不大,总是错过,会出大问题。人生如此,社会也是如此。这个简单的道理,我思索了很久,尤其是困扰一个我很久的难题:为什么古代中国人结婚都很早。时时会想起老中医的话来。

      故乡的冬天没有北京冷,下雪的时候很少,小河里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就算冬天的特色了。而小伙伴们光着手去水面上取冰块,然后往其他人衣领里塞就是最热闹最有趣的活动了。

      这年的寒假过的好快,眼看就到年关了,快中午时分,天空竟然飘飘洒洒飞起鹅毛大雪了,可把我给兴奋起来,从屋子里冲出来,迎着片片雪花,抬起头,望着天。大声唱起来:寒风萧萧,白雪飘零。长路漫漫,踏歌而行。回首,望星辰,往事,如烟云。犹记别离时,徒留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梦未醒,痴情换得一生泪影。

      唱着,唱着,仿佛自己路上漫天雪地里佩着刀的胡大侠,准备要与苗大侠切磋切磋。感觉自己体内血脉贲张,豪气冲天,内力好像也增加了三成,任督二脉已然打通。

      忽然一片白雪里跑来一个人影,莫非苗大侠过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到得近时,原来是远航。他站在我面前小声对我说:王二娃子家里又来派出所的人了,还是上次那两个。正在屋子里审问王二娃子呢,说是他偷了雷家湾那边的一把龙泉宝剑。

      什么,龙泉宝剑?我的天,这个挨千刀的,真偷了这把剑?王二娃子,真的吗?我觉得不可思议。

      远航见我惊讶,我就把上次与王二娃子去王风华家的事情一说。他也惊诧起来,口里直说:王二这家伙,真牛啊!世上真有龙泉宝剑?这个家伙是怎么得手的,看来三年班房让他升级了,以前只是小偷小摸,现在成了江洋大盗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四  新娘

        后来听说,两个派出所的人在王二家门了大半天,也搜查了大半天。连剑的影子都没有发现,只得无功而返,他们拿王二娃子也没办法,也不敢抓他。这事没过多久,王二娃子外出打工去了。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谁也说不清楚,有人去问他父母,问大半天也问不出来,王二娃子这二老,简直是一聋一哑,问了等于白问。

      有人推测,宝剑一定是他偷了,到外面销赃去了,也有人认为,他没有盗取,害怕警察来找麻烦,就遁了。

      我和远航心里还是希望是后者,这么好的龙泉宝剑还是就在我们这个地方为好,说不定哪天有缘还能看一眼这件稀世珍宝。如果拿到外地卖了,就再也没希望看见了。

      老家的春天,春光明媚,春意盎然:天地间一块块明黄而腻人的油菜花就像一层地毯铺在田间地头,半山腰,家门口。还有水田里成片成片的水稻秧苗绵延起伏,碧绿碧绿的映衬着天上的白云,真是一幅现成的山水田园画卷。山间流出来的山泉水清澈透明,捧一捧入口,真比城里的矿泉水甜多了。我和一起上下学的同路同学一边在路上打闹,一边在路上歌唱: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彩蜂岭,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欢快的春天好景不长,一入夏天,各类考试测验一周接着一周,弄得我疲惫不堪,负荷重重。熬到考完试,就是呼呼大睡的盛夏,然后逐渐进去秋天,感觉还没好好过暑假,眼看又要上学了,该赶作业了,那就挑灯夜战,悬梁刺股吧。

      秋天是金黄的季节,又是丰收的日子。丰收,听起来多美啊。可是对于我们学生而言,却是苦不堪言,因为地里田间那些活我们都得参加,割水稻,打谷子,摘棉花,喂猪养鸡,牵牛栓羊,那一件都不轻松。当然了,还有没完没了的作业让人头疼,要是没有该死的作业,天一黑就上床睡觉,除非:邻居小伙伴大呼小叫的让你来玩,顿时,睡意全无。真是奇怪:写作业就想睡觉,玩就莫名兴奋。说白了,我就不是一个好学生,学习成绩也不好,抓紧学习的空隙还要看小说。

      说起看小说,武侠是最爱,侦探也喜欢,言情嘛,一般般。看过几步琼瑶的书,文字虽然美,可是受不了里面男女之间的爱恨绵绵无绝期,情节太老套,感情太丰富了。还是喜欢金大侠的小说,跌宕起伏,精彩绝伦。武侠里也有爱情,可是里面的爱情含蓄内敛,隽永刻骨。同是写失恋,令狐冲在思过崖闻听小师妹唱着福建山歌,他心上的大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想发泄又发泄不出来,只能憋着,写的多好啊。还有描写暗恋,仪琳小师妹去偷西瓜那一节真是令人拍案叫绝!我清楚记得自己看到这一章节的时候,情不自禁的笑出声了。

        就在考试前一个傍晚,附近的邻居大人们都因事外出未回。王大娃子的大儿子放学回来了,名唤王之纯的过来与我和远航讨论武侠小说,王之纯比我和远航痴长两岁。我们正热烈的讨论郭靖镇守襄阳抵御蒙古大军,杨过救郭襄的情节。

          郭襄?书里哪有叫郭襄的?那是郭壤。王之纯疑惑不解的问。

        我和远航瞬间明白了,他把襄阳的襄读成土壤的壤了。

      于是我和远航纠正他的错误,可是他始终坚持是郭壤,我们越是纠正他应该是郭襄,而不是郭壤,他非得顽固应该读郭壤。新华字典又不在家,偏偏放在学校了。

        这下可好了,谁也说服不了谁。争论到吃晚饭的时候,王之纯端着饭碗,领着他三个兄弟,继续找我和远航坚持他的郭壤。他问他的三个兄弟:你们说这个字应该是念壤还是襄?他的三个兄弟异口同声的回答:壤!他的二弟更可气,他居然开始拼音:rang,四声,其他两位兄弟也开始附和起来:rang,四声。

      气的我们两个没办法,只好说,你们叫你的郭壤,我们就叫我们的郭襄。他见我们退让了,他见好就收,说:这个字是多音字,既可以读壤,也可以读成襄。

      一时间,让我们两个无语。

      弟二天,去学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飞快翻来新华字典,查看这个襄阳的襄,是壤还是襄。毫不犹豫,当然是襄了。我也得意的对着远航大声说:xiang,一声。他也重复一遍。接着他左手拎着字典,摊开右手掌扇了几下,口内教训着:让你读壤,明明是襄阳的襄却非要读成壤!壤个锤子。我们相视一下,哈哈大笑。

      其他同学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两个,认为我们疯了。我们也不向大家解释,自己高兴自己的,很是心情舒畅。

    上午就连做语文试卷的时候,都时不时的笑一下。

      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特意带着新华字典,我和远航商量好了,这下看你王之纯如何狡辩抵赖,让你当着字典的面心服口服,当场给我们念:xiang,襄阳的襄,而不是土壤的壤。对了,还得叫上你三个兄弟来一起读这个字。

      路过王大娃家,结果王之纯不在家,他的三个兄弟还在放学的路上。我们只好在家里耐心等待了。正好远航父母来我家串门,他们和我外公外婆议论起王二娃子了。

      下午听水毛子老婆讲,王二娃子来信了,在外面找了个女朋友,而且挺漂亮,说是什么藏族姑娘。不要说我和远航不相信,我们的家长更觉得不可能,王二娃子这样的家庭还能有女人嫁给他,除非不是瞎子就是瘸子,好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她,就算女儿愿意,做父母的宁愿打死女儿也不会把自己的千斤小姐往虎口送。藏族姑娘我们都没见过,反正在电视里头看到过,又黑又丑,说话又听不球懂。大人们还在猜测:这个藏族女人可能是个寡妇,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被王二娃子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他一定在这个寡妇面前把自己说的如何了得,讲自己的家庭描绘的如何和睦善良,自己家庭的粮食堆的三年都吃不完,仓库里的麦子和稻谷自己发霉了,猪也养了十来条,鸡鸭鱼鹅数不胜数。对了,还没对这个寡妇说自己家里养了两头牛,三头羊呢,可是家里真没牛羊啊,不要紧,王大娃子家里不是养了一头水牛和一头黄牛么,说成自己的也不打紧,或者说是自己的哥哥替自己养的,那羊从何而来呢?这还不简单嘛,从其他人那里借三头羊不就行了,反正利用一切手段把这个寡妇哄骗上手就可以了。说不定这个寡妇还领这几个孩子呢,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生不了这么多,哪个说的,人家是少数民族,可以随便生,国家的政策允许他们生。这下可好了,王二娃子省去了生孩子的活了,直接一步到位,有儿有女了,还有这几个孩子又黑又丑,可是显眼着呢。万一这个寡妇要是还能给王二娃子生孩子呢,不可能,生不了。为什么?因为这个寡妇五六十岁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开心,讲的热闹。一边议论,一边哈哈大笑。

      远航母亲笑着说:你们下午都没看到水毛子的老婆有多得意了,我们家二娃子来信了,哦,不,他现在叫王知中。姓王的王,知书达礼的知,中国的中。那个藏族姑娘说我们老二名字取的好,她很喜欢。再说我们二娃一表人才,她一个藏族姑娘被我们二娃看上,也是她的福分。我们二娃现在可能干了,现在一家建筑公司当个小官,一个能挣好几百呐。这次还给我们邮递了两百块钱呐,你们来看嘛,这是我们二娃的挂号信,明天我们就要去街上取钱了。

        说毕,远航母亲学着水毛子老婆的样子,把挂号信往大家面前一摊。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我外公不屑一顾也举起手来向空中挥舞着说:你们快来看嘛,我们二娃给我们寄钱了,你们快来看嘛,这个钱好新的,很香的。

        又是一阵大笑,好像我们的房屋也跟着在笑,就连空气也跟着一起欢快的笑。

        个体或者群体的欢乐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身上或者取笑于他人,是最容易与最简单的成本。再善良的人或者恶毒的人不知不觉中就这么干了。因此善小莫不为,恶小而为之,是多么的伟大。对此要身体力行去实行,规范自己,甚至教育好下一代,影响身边的人,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啊。

      不伤害自己容易,不伤害别人难。

      与王二娃子做邻居,既是我们的不幸,又是幸的。如今,他朝着发达的路上走去,我们还在墨守自己的陈规:简单忙碌而假装幸福的生活着。

      生活从来就是不容易,需要付出成本。我寒假前的考试考的不好。明明自己努力了,为何事与愿违?自己不得而知。是方法不对。还是努力不够?搞的自己一头雾水。如同思维陷入了一团乱麻,一时半会无助与下狠心之间两边徘徊。

        春节对于一个学生而言,暂时停止前方学业路口上的老虎,麻醉一下自己,由着自己的天性快乐一下。

      过了春节,就是春天了,故乡的春天来的比北京快的多。自留地里的蔬菜生机勃勃,翠绿的逼人;田间地头见缝插针的豌豆尖炒腊肉味道真是美极了。青红相间的各种大小辣椒就像调皮捣蛋的孩子要么藏在低矮的辣椒树杆枝叶下面,要么尖尖的或红或绿的露出来,小个头的朝天椒可爱的尖头朝上,大个头的辣椒耷拉着头朝下呆着。

      王二娃子又有新消息了:他在信中说,他今年会回来,顺便把交往中的女朋友带回家。这个消息是真的,因为他的父母识字有限,委托我外公回信。我们家、远航家还有其他两户人家现场见证我外公的回信,大意是:信已收悉,吾儿在外好好工作,保重身体。不要以家中父母残躯为念,家中一切安好,上次你又邮递的二百元已收悉提取。吾儿出门在外,开支用度节俭为上。吾儿所交女友只要吾儿钟意,我们皆同意认可。吾儿已然长大懂事了。对此,我们甚感欣慰。留名落款,年月日。

        众人听闻此信皆默然,唏嘘动容。水毛子夫妇很是满意。我与远航不禁面面相觑。

      世上父母的爱是最廉价与最可贵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岁月的洗礼,人们会越来越认同后者。

      虽然故乡偏安一隅,人们平静而平淡的生活着,日常生活离不开油盐米茶,空闲之余家长里短的太阳照常升起,夕阳按部就班落下,月亮圆缺之间轮回,人间花开花落。

        就我们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偶尔也有新闻发生。春节后,生产队里某大户人家姓李的一户人家,家中目前只有一对年约七旬的夫妻,老翁体弱常年疾病缠身,老妇挣扎着养家糊口。据说他们曾有儿子在北京工作,育有一对儿女,可惜天不假年,中年早逝,留下尘世娇妻独自抚育儿女,挑起生活重担。自此,老夫妻与北京逐渐联系就少了。今年我也曾遇见这对老夫妻,见其佝偻着身体,缓步而行,甚是艰难,心生恻隐,只是爱莫能助。

      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见努力也无望提升,就继续在学校调皮捣蛋,有时还给同学们取外号,这周二又被班主任叫去训斥一顿,弄得自己颜面尽失。心里暗骂老师对我有偏见。

    .回家的路上低头不语,远航一路不停宽慰着我。到了家里,远航母亲、王大娃子的老婆,水毛子老婆与我外婆议论起今天这里发生的一件新鲜事。

      就是生产队里那位姓李的老夫妻,他们的儿媳妇带着一对已经成年的儿女从北京开车回来探望他们了。一对时髦的都市青年操着普通话,让大家艳羡,他们说的你听的明白,你说的他不明所以,有人想巴结可是言语不通只好望洋兴叹。

      远航来了句:巴结天远路长的北京人有个屁用,真是贱骨头几根。王大娃子的老婆睁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惊诧着说:人家那北京男青年在北京有正式工作,好像是警察,女儿也在政府机关上班的呢。吃的可是国家饭。

      王大娃子老婆咽了一口唾沫星子接着说:听说那个李老头的孙子找了个当官的千斤小姐做女朋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我今天心情不爽,接口道:婶子,要不你晚上打着灯笼,带着火把带着你家王之纯去李老头家里,也让他的儿媳妇给你家老大介绍一位北京的千斤小姐好不好?

      远航嘴角滑过一起笑意。我外婆皱了一下眉头。

      王大娃子老婆用手捋了一下脑门的头发,笑嘻嘻的说:我家老大要是有这样的福气,我睡着了都会笑醒的。人家官小姐怎么看得上我家老大嘛,再说离北京好远哦。

        远航母亲接着开导她:你家老大都娶了官家千斤,他开车回家接你去北京享福了,你还怕啥子远嘛。

      水毛子老婆此时插嘴过来:北京有好远嘛?,有我们二娃找的藏族姑娘那个地方远吗?

      一时间,众人哄笑起来。

    写直此,深感不安,笔下不留情,胸中藏乾坤,望书中原形莫怪。只是我的罪过又添了一层。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周末回家的晚上,远航母亲来家里给我们讲了一件事情让我们惊讶。事情是这样的。

      那李姓老翁的儿媳妇不忘旧情,带着一双儿女回老家省亲,在我们这个小地方一时引起轰动。艳羡者有之,有心巴结者有之,不屑者有之,称赞者有之。

    .可巧了,距离李姓老翁家三百步远的人家盯上了这个机会。这户人家也姓李,论家谱,他们也是同宗,只是之前相互走动很少,丈夫比李家老翁晚一辈,家中也是一儿一女,儿子已逐渐成人,高中快毕业了,父母正发愁要是考不上学,将来咋办,忽然天上掉下来一个好机会,何不好好把握一下。

        经过一夜商量,这对夫妻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只需如此这般。当下计议停妥,看看时间已然丑时,才放心睡去。

        昱日上午,颤颤巍巍的李老夫妇被儿媳妇孙子孙女搀扶着前往墓地祭祖,香烛纸钱早已经被儿媳妇准备好,李家的孙子孙女则扛着铁铲镰刀等物品,因为李老夫妇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利,已经好几年不来上坟祭祖了,今年趁儿媳妇他们三人回来。想着一起把惦记很久的事给办理了。李家先人的坟墓多年没有修整,有些破败了,他们心里有愧,将来去了阴曹地府无法交待。

      李老夫妇的家在半山坡,而李姓祖坟则在山顶处,一路走走停停,约莫两个小时才挨到了山顶。

        待得他们一行老少五人到达李氏墓地,发现祖坟已然修葺一新,坟头高隆,坟身完好,上面已无杂草覆盖,就连石碑也干净整洁,墓碑上面的墓志铭清晰可见。现在石碑前有人正在给李姓祖坟烧纸钱,放祭品,忌酒,香烛已然被点着了一大半。墓地石碑前跪着男女老幼四人。

      李老太太今天穿戴一新,颤巍巍的挪动到祖先的坟墓前,将一对昏花的眼睛看来看去,也认不出跪下祖先石碑前的四人是何人,只得问道:你们是哪位啊?这个坟地里的可是我家的先人,你们是不是祭拜错了。

      只见一中年男子抱着李老太太腿哭道:三妈,是我,志国。最近我老做梦,梦见我们的李家祖老仙人说我对不起他们,说他们在阴间住的房屋破旧了也没人来修理,手里没钱财了,后人也不来供奉,屋子脏乱了么没有人来替他们打扫。前些日子你侄儿媳妇身体不舒服,侄孙子侄孙女又上学忙学习。你侄儿志国觉得这样拖着对不起祖先。今天一大早就来把我们李家祖先的坟墓修整了,杂草也清理干净了,墓碑也擦拭干净了。该买的祭品香烛纸钱猪羊牛肉都摆上了。刚才我还和李家祖先说话呢,真是对不起他们,让他们在阴间受苦了。三妈三爹,侄儿不孝的很啊。今天怎么也惊动了你们两位老人家,以后你们有事就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我一定照办。如果我不在家,三妈你可以对你侄儿媳妇凤英讲嘛,她很是孝顺的呢,她时常教育两个娃儿要多孝顺家里长辈,有空多去看看三爷爷三奶奶,和他们多说说话。他们的爷爷奶奶不在了,三爷爷三奶奶就是他们的亲爷爷亲奶奶。小兵,小琴,你们快喊三奶奶三爷爷还有婶婶,哥哥姐姐。三妈,你再看看嘛,李家祖先的坟墓我和你侄儿媳妇整理的还有哪些地方没到位的。您告诉我们,我们再好好整整。

      小兵与小琴跪在地上怯生生的尊称长辈兄姐来。

      李家老太太连忙向地上一边搀扶,一边抹泪,说:志国,志国媳妇,难得你们有这个孝心,我和老伴儿感谢你们了。快起来嘛,地上跪久了很凉,今天又没有大太阳,山上又风大,你们快快请起来。

      小兵与小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用手背抹去脸上的纸钱灰尘。志国夫妇两还跪在地上,泪眼婆娑,连连向墓地磕头。

      李家儿媳妇此时上前搀扶跪在地上的志国夫妇。

      志国夫妇起身教训着小兵小琴:还不快去搀扶你们三爷爷三奶奶,你们的书读到狗肚子了么?平时你妈是怎么教育你们来的。

      小兵与小琴别别扭扭的分别去搀扶风中的三奶奶和三爷爷,将李老夫妇的北京孙子孙女晾在一边。

      一行九人将李家祖先祭拜完毕,浩浩荡荡的下山往李老夫妇家中返回。

    一个来小时不到,九人回到了半山腰的李老夫妇家中。志国夫妇开始忙前忙后,端茶递水,生火做饭,很快午饭于一点半做好了,九人挤在一张四方黑木桌上吃饭,起初志国媳妇不愿意上桌,但是拗不过李家儿媳妇和李家老夫妇的热情与好意,只好上桌吃饭。席间,李家儿媳妇问起小兵小琴的学业来,志国媳妇叹了一口气,大致对李家儿媳妇说了孩子们的大致情况。

      李家儿媳妇听了沉吟一会,问道:小兵,你愿不愿意来北京找个事情做,当然是假设你没考上的话,再者你也得多听听你爸妈的意见。

      志国立刻骂着道:小兵,你木头疙瘩吗?还不对婶婶说要得,感谢你婶婶的话都不晓得说一句吗?

      他又转头对李家儿媳妇说:这娃读书读呆了,小时候还能说会道,长大了却变哈戳戳的了。今后要是他去了北京工作,婶婶你还得替我们多多教育他,我和他妈都是没读多少书的人,对于教育娃儿水平有限的很。北京的教育水平高的很,北大清华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出人才哦。小兵去了北京还可以利用工作之余,去北大清花上上学,就算我们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为了我们李家光宗耀祖,花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婶婶,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说完志国一脸渴望的眼神望着李家儿媳妇。

    李家儿媳妇停顿了一下,给李老夫妇碗里布菜,口里也照顾包括志国一家人吃饭。她放下筷子说:志国啊,你说的话不无道理,我嘛,你是知道的,出身也是和你和志国媳妇差不多,孩子他爸那个时候我们结婚,也算是门当户对。我们走出老家去了北京,当时有这个机会摆在了我们面前,只是我们选择了这个机会而已。如果不去北京,也没有今天,其实我在北京和你们一样,也是普通的社会成员而已。只是随着这些年北京的发展,机会比之前更多些了,我觉得小兵很年轻,怎么也是个高中生,要是在老家也算不错的了,可是在北京到处都是,比他学历高了的多了去。我希望你们好,更希望我们的孩子有更好的未来,这不是我们当父母的心愿吗?正所谓一代更比一代强嘛。志国,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志国与他老婆聚精会神的听着,口里直说:对的,婶婶讲的太对了,说到我们心坎里头了。小兵小琴,快把你婶婶刚才说的话拿纸笔记录下来。

      志国见儿女没有行动,开始训斥起来:这么重要的话你们都不记录下来,真是让你们白上了这么多年的学。

      志国媳妇在他身边小声说:今天他们没上学,就没有带纸和笔。

    志国没理睬他老婆,转身对李家儿媳妇笑了笑:婶婶,让你笑话了,你的两个侄子侄女脑袋有点笨,没有跟上北京的学习气氛。要是也能像城里的娃儿多上些补习班的话,上个省重点大学也不是不可能,你这个侄儿小兵小学初中成绩好的很,经常班里前五名。不晓得啷个搞的,一到了高中成绩就不行了。

    说罢,志国摇了摇本就头发稀疏的脑袋。一脸苦笑。

    李家儿媳妇笑着说:志国,没得关系,娃儿的路就让娃儿自己去走,强求不得。你看看,我这两个孩子,也不全是大学毕业的。

    志国与他媳妇一时睁大着眼睛,望着李家儿媳妇。说不出话来。

    李家儿媳妇笑着用手指着她的女儿说:这个,我的老幺,高中复读了两年还是没能考上大学,她现在的工作还是我托关系才解决的。可是现在她工作很出色,领导都夸她做的好。志国啊,不要太把学历当回事。条条大路通罗马嘛,毛主席老人家不也是个师范生嘛。

      一席话让志国夫妇茅塞顿开,小兵小琴也是一脸愕然。

    志国忽然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情来,一拍脑门,对儿子说道:小兵,你现在每天晚上必须看电视,尤其是晚上七点正要准时收看新闻联播。这个不能耽误。

      志国媳妇一脸不解,问道:为啥子晚上要他看电视。以前你不是不让看么?

      志国一脸正色对老婆说:连这个也不懂。真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想,小兵要是考不上学校,不就是要去北京工作了么?去了北京不说普通话,人家会笑话他的。明白不?你看看,我们李家出来的人才,面前坐着的大兄弟大妹妹,说的普通话是多么的标准,他们说话我们能听的清楚,我们说话,他们听不明白。

      志国媳妇恍然大悟,还是老公有远见。

      李家儿媳妇笑着说:志国,不能急于求成。去了北京孩子就会说普通话了。不要说小兵这样聪明的孩子,就算你和弟媳去了北京,照样也会说普通话,在都说普通话的环境里,不说普通话都难。 当初我们去北京的时候不是也不会么?时间一长跟着学呗,不出几个月都会了。

      志国哦了一声。说道:婶婶说的也对。不过我倒是希望小兵能在家里用功把普通话学习学习,将来他去了北京就能说普通话,同事就能高看他的。

      李家儿媳妇夹了菜送往嘴里,点头说:志国,你说的也对。就是对小兵有些要求太高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李家老太爷自从上坟祭祖后,身体更是日渐虚弱,连呼吸都困难了,顿时大家七手八脚的送县医院。在医院没过三日,抢救无效去世了。

    同去医院服侍的志国夫妇哭的悲悲戚戚,难过的茶饭不思,人也消瘦起来。还是李家儿媳妇好心劝解:人死不能复生,他这么大岁数了,没在病床上多受病痛的折磨,也是老人家的福分。我们已经尽力了。   

    .  志国夫妇方才收起泪眼。跟着李家儿媳妇料理后事。政府倡导火化处理,于是火化后,志国夫妇抱着李老太爷的骨灰盒回家。

      志国夫妇开始张罗请风水先生,选墓穴,做法事,通知李姓族人与其他亲眷。一时间忙前忙后,脚不沾地。

    李家老太爷出殡那天,黑压压一片人头,哀乐大作,一时间悲生四起,哭倒一片。

      送殡队伍的前头,北京孙子孙女与李家儿媳妇披麻戴孝,紧跟着是小兵小琴与志国夫妇缟素一身,生产队与村里的大小官员一脸肃穆,然后才是李氏族人,最后才是亲朋好友皆着孝服,一路逶迤前行,远远望去,甚是壮观,远近闻讯而来围观的人们或站立道路两旁,或田间地头驻足遥望,大家看的津津有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很久没有看过如此的大场面了。

      到了墓地,李家儿媳妇痛哭失声,北京孙子孙女跪倒在地,志国夫妇哭的悲天抢地,其余李氏族人也是声泪俱下,亲朋好友跟着一脸悲泣。

      李老太太因身体不适,儿媳妇劝说保重身体要紧,不用出来受罪。因此卧床休养。

      丧事办完,李家儿媳妇带着一对子女回北京,送别时,志国夫妇领衔李氏族人与众亲朋好友依依惜别。之前曾来送殡的大小官员说起了蹩脚的普通话,握着李家孙子孙女手说,欢迎多回家看看,家乡欢迎投资发展。李家孙子孙女用及其流畅的普通话说:北京欢迎诸位父母官与李氏族人与亲眷,有时间还会回来的。志国夫妇一边擦拭泪眼,一边握着李家儿媳妇的手一再保证,今后三妈的起居生活与田间地头农活皆有他们一家人负责。

      我和远航听到这,不由相视一笑。

      家乡的日子就像山间的泉水,又普通又有点甜。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就是夏天,水毛子家里又来信了,少不得又求我外公回信:吾儿莫以家中为念,三百块钱与信已收悉,吾儿信中提及春节携女友回家,吾与你娘很是欢心,望吾儿在外保重身体,莫生事端,团结同事,宏图大展。具名落款,年月日。

      不知是因为我们脑袋开窍了,还是苍天的眷顾,我和远航的学习成绩开始好转了,期末考试成绩一下提高了不少,我两都兴奋莫名。

      听远航母亲说,李小兵名落孙山,只得收拾行李前往北京。他妈还说:你们看看人家李志国多有远见,早就为儿子女儿铺好了路。

      如今我们哪有心情管他李小兵还是张小兵,我捧着白发魔女传看的津津有味,远航则翻着塞外奇侠传爱不释手。

      青冈树在我们那里随处可见,做建筑材料没多大用处,春夏捡拾地上的枝叶,秋冬则可以砍伐其树,刀劈斧凿储存为柴火。

    今年的年关过的好像比前几年都快,我和远航又比去年长高了,尤其是远航,已经一米七五了。大人们都在为我们添置新衣服。水毛子一家喜气洋洋,因为他们的藏族姑娘就要登门了,王大娃子一家今年辛勤耕种收获颇丰,四个男孩更是要这要那,牛脾气的王大娃子一生气就是一顿喝骂才清静起来。另外两户有远方亲戚邀请去他乡了。

      除夕的上午,天气虽然有点冷,但好在有太阳出来,我翻出借来那两本本发黄的麻衣神相和周易解析,翻了翻周易解析又放下,开始研究麻衣神相来。

      卷一,相法总论。第一天中对天岳,左厢内府相随续。高广尺阳五库同,军门辅角边地足。第二天庭连日角,龙角天府房心墓。上墓四煞战堂连,驿马吊庭分善恶。第三司空额角前,上卿少府更相连。交友道中交额好,重眉山林看圣贤。第四中正额角头,虎眉牛骨辅骨游。元角画戟及华盖,福堂彩霞郊外求……

      看的不甚明白,幸好有图,一一对照着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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