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读《红楼》| 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上）

秦可卿托梦王熙凤

上回末尾说贾琏送黛玉回扬州了，凤姐和贾琏年轻小两口关系甚好（回忆一下周瑞家的送宫花时，大白天的凤姐和贾琏就在屋里做爱做的事），这会子贾琏不在家，所以凤姐“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

这点看来，焦大说的“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似乎不是说凤姐；倘若凤姐确实有养小叔子的行为，那贾琏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凤姐不早早召唤小叔子来了么？但这里却说每晚都是和平儿在一起，所以坐实了凤姐还是蛮守妇道的。

话说这一日夜间，病重的秦可卿来给王熙凤托梦了，“因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子，故来别你一别。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子，别人未必中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梦里梦外，孰真孰假。

秦可卿先是夸赞了王熙凤是“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王熙凤也担得起秦可卿的这番话，后面却又紧跟着开始提醒了，“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

这话说的在理，不管是对于贾家也好，对于现在我们普通人也是一样，乐极生悲，做人做事还是不要做得太满太过的好。这也许是曹雪芹借秦可卿之口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许是对自己真实家庭的一种埋怨，“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凤姐听了此话，心胸大快，十分敬畏”，不愧是好闺蜜，俩人的三观还是蛮一致的，至少秦可卿这话要是说给贾琏贾蓉听，断然是听不进去的。

凤姐虽然认同秦可卿的话，但却没有秦可卿的觉悟和格局，秦可卿是想提醒凤姐凡事提前做好万全准备，凤姐却想的是“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怨不得秦可卿冷笑，道她“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常保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秦可卿如若不病重，她作为执行总经理管理宁国府想必还是会很有起色的，一介女流却有如此胸襟远虑，值得称叹。

秦可卿是没法实施她的计划了，只能托梦给王熙凤了，“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於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竞争，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

秦可卿的第一个建议：趁现在还富足，在祖坟附近多置办一些田庄房舍地亩。原因是：虽现在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这部分费用也不小，不如就置办一些，以备祭祀供给之费。这里秦可卿提到了“将来败落之时”，此时贾家还兴旺，秦可卿托梦时提及败落，不是说如若败落，而是直接说将来败落。可见秦可卿的这个托梦不简单，里面蕴含着曹雪芹暗示的《红楼梦》贾家结局。

秦可卿建议置办这些，不仅仅是单纯置办下这么简单，而是族中定下规矩，每年轮流掌管。这样的好处有三：1、不绝对属于某个人或某群人，所以不会被典卖包庇；2、即使以后抄家治罪，祭祀产业是不会被抄走的（想得真是太周到了！）；3、败落之后，子孙也不至于流落街头，还可以过去读书务农，香火永传。

不得不说秦可卿真的是考虑的十分周全了，已经把贾家往后至少一百年的生计都考虑进去了。但凡王熙凤听进去一个字，贾家抄家之后也不会落魄成那个样子。

不仅如此，秦可卿还建议置办那些的同时，家塾也要设置上，教育是大问题，以后子孙过去读书也有个正经地方。能在兴旺之时想得如此长远，不禁对秦可卿生出几分敬重之情。

秦可卿托梦还提到了之后一件非常喜事，那就是接下来的元春省亲，那场面之奢华，过后我们会细细品味。秦可卿仍不停的提醒王熙凤“盛筵必散”，现在如果不早打算，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不晓得抄家之后的王熙凤有没有某个时刻回忆起秦可卿的这番话，当回想起时是否有丝毫后悔之意。但即便是再让王熙凤重活一次，此时的王熙凤也不会认为贾家会有被抄家的那一天。所以人的格局决定了人的命运，此话并非言过其实。

但是此时的王熙凤哪能听得进去呢？一则 她应该不会信贾府会有衰败的那天，她管理下的贾府怎么会衰败呢？二则 现在贾府是极盛之时，享受还来不及，哪有功夫考虑之后的事情。王熙凤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会去考虑的那么长远吗？她顶多会想想，放出去的利息怎样能多收点回来。

秦可卿说完这番话，凤姐并没仔细问为何要置办田亩，她关心的却是秦可卿最后提到的非常喜事，可气的凤姐。

秦可卿大概也是无语了，最后留了一句话，这句话大家一定要注意：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这句话，便是贾家最后的命运。三春，就是三个春天，也就是三年后；亦可以理解为迎春、惜春、探春三姐妹，反正不管怎么理解，贾家最后的结局便是：家破人亡，子孙离散。

“凤姐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云牌连叩四下，将凤姐惊醒。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民间有“神三鬼四”一说，是说祭神或者是在一般的吉礼上，人们叩首常用“三”数，丧礼则用“四”数，因而丧音为四下。听到秦可卿没了，凤姐也是吓了一身冷汗。也是，刚还梦里和秦可卿说话呢，现实就听说没了。

接下来便是秦可卿的丧事操办了，本回（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