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湖里发现浮尸的消息，一下便传遍了十里三乡。附近乡里好事的人，大中午的又全挤到大清湖边上。
大清湖位于附近几个乡干道的汇聚点，也是几条溪流的汇聚点。几条溪水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互相较劲，冲刷出大清湖这个又深又宽的大湖泊。
住在附近的人说，由于几条溪流的汇合，湖中央形成一个大漩涡，经常会留下很多不明飘浮物。
这套着红色衣服的尸体，就在湖中央。
一大早接到报警，镇上警局的警察早就开车到了。蹲在湖边，一个人抽着闷烟，旁边是他带来的一个红色救生圈和绳子。周围满是看热闹的人群。
“你这不是趁火打劫么，劫的还是警察。”警察一边说，嘴巴鼻孔还一边冒着烟气，活像寺庙里的香炉。
“这我不管，反正这几道乡里，就我一个捞尸人，我就这个价。”捞尸人坐在竹排上的一个竹椅上，抽一口旱烟。
“三万一口价。不行你就自己捞这块东西。”
“我捞？老子好歹是穿制服的体面人，能做这种事。不像你，做着这种下贱营生，还装太爷。”警察说完，将手里的烟在地上按灭，发出滋滋的声音。
“下贱营生？哎呦……您可真体面。穿制服咋了，要是像它一样搁湖里做个淹死鬼，到老子手里，还不是一样得花三万捞你。”捞尸人举起旱烟斗，指了指湖里的尸体。
周围的乡亲被捞尸人一席话，逗得大笑。
“你他妈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拿警棍敲你，把你锁到牢子里。”警察被笑声激怒，举起警棍。
“咋的了，还发脾气了，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想拿警棍敲我？你这身制服不要了？”
“你……”警察刚想开口，人群里挤出一对衣着光鲜的有钱夫妇。
“在哪呢在哪呢……我女儿尸体在哪呢？”女人开口问。
警察认出了这对夫妇，上个星期，他们曾经到局里办案，说自己女儿不见了。他几天的调查都毫无头绪，最后倒是查出这家人，家里重男轻女的观念很严重。
“呐，你看看她是不是你女儿。”警察指了指二十米开外的尸体。
“你逗我呢，这么远怎么看呐……咋还不捞上来呢？”男人说完，当着大家的面，一直把弄着他那块金手表。
“那你得问那个捞尸体的了，他要价太高，我可没这么多经费，局里经费最多出三百。”警察又点着了一支烟。
“嗨……就为一点钱的事啊，多少钱啊，我给。”男人说着掏出钱包，里面露出一沓的红色百元大钞。
“三万！”捞尸人一边抽着旱烟，一只手伸出三只手指头。
“我靠……你他妈趁火打劫呢，三百和三万差太多了吧，我上哪给你找三万去……我靠。”男人合起钱包，气的直跺脚。
人群又是一阵笑声。
女人刚要说话，就被老公打断。
“还不一定就是咱们女儿的尸体，而且为了一个女孩的尸体，不值得。算了……”大家听到男人一边摇头，一边和妻子窃窃私语。
“滴嘟滴嘟……”一辆白色的120救护车停在人群后面。
一个护士，领着两个抬担架的白衣男人，挤过人群。
“伤者在哪里呢？”护士问。
“哪有人受伤……湖里那个算吗，要不你救起来拿听诊器听听它心脏？”捞尸人坏笑着，轻蔑地看着护士。
人群笑得更欢了，那对刚来的夫妇，那个警察也都忍不住在笑。
“你们，我……那谁打的电话啊。”
人群一阵沉默，这时又是捞尸人说话了。
“你问问它啊，说不定是它打的。”捞尸人又用烟斗指了指尸体。
“哈哈哈……”笑声越来越大，愈来愈多的人被笑声吸引，加入人群。大家肩膀靠着肩膀，脚跟挨着脚尖，踮起脚拼命地往前望。
“你……”她只好转过去问穿着制服的警察。“那医院出车费谁给啊？”
“你问我，我问谁，我有个球的出车费给你。”警察一脸的不耐烦。
护士“哼”的一声，悻悻离去。看着她挤出人群，人群又发出不少笑声。
救护车响起“滴嘟”刚走，随着此起彼伏的"嘟——"声，又来了一辆红色消防车。
两个消防员全副武装，挤过人群。和警察简单的交流后，一个消防员显得很为难。考虑了一阵子，还是开始卸下全身的装备，套上旁边的救生圈，绑上绳子。
捞尸人显得坐不住了，一个劲朝警察这儿张望。
人群后面，不知道哪来的小孩大喊：失火啦，失火啦，隔壁的李村发大火啦……
这时消防车又下来一个人，急匆匆地挤过人群，跟两个消防员和警察沟通了两句。消防员远远望了一眼尸体，又开始卸下身上的救生圈和绳子，似乎准备离开。
夫妻走上前，问一句“不捞了啊？”
“不好意思，临时有紧急任务。待会再回来。”说完，消防员已经穿好了制服，三个人挤过人群，上车离开。
人群看着来了又走的消防员，茫然地议论纷纷。
“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又一对夫妻挤过人群来到现场。
这对夫妻皮肤黝黑，衣袖裤脚满是泥，应该是从附近的田地里赶过来的农民。两个人一眼就望到了湖中心的红色尸体。
“我的孩子啊，早就叫你不要老去湖里游泳了，你就是不听……啊……”农民女人一看到远处红色衣服的尸体，似乎伤心得在哭。她的男人在一边一直安慰她。
警察循着哭声过来了。“你们孩子也不见了？”
“昨晚一夜未归……唉。”农夫男一边扶着妻子，一边回答。
“那你们……都乱了。”警察回过头看看另一对夫妇。
男人耸耸肩，表示莫名其妙。
“爸妈，你们在这里作甚？”后面传来一声孩子的呼唤，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孩走过来。
“你在这里呢，臭小子，昨晚干嘛去了，啊？”农夫男一看到男孩，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农民女人也不哭了，也追着孩子打。
“我去同学家过夜了，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警察和另一对夫妇一脸莽然。“那尸体就只能是我们女儿了，我们女儿咋办啊？”那个男人说。
“我可以游过去瞧瞧。我水性好。”男孩忽然开口说。他一只耳朵还在父亲手里。
“胡说什么，晦气死了，你疯了。”农民女说。
“什么啊，这湖里不是经常出现死尸吗，见多不怪。再说还有钱拿，对吧，您总得要那具东西吧。”男孩用眼睛瞄了一眼有钱夫妇。
“多少钱啊。”两对夫妇几乎同时说出这四个字，不过他们的意思自然是囧然不同。
“不用三万，三千块——你说怎么样？三千我就把它拉回来带给你。”男孩开口。
有钱夫妇对了一下眼色，显然，三万和三千，差距高下立断。
“成交！”男人爽快地说。他侥幸自己幸好没有付那三万块。
旁边的捞尸人一言不发的换了烟丝，继续抽。农民夫妇也对了一下眼色，同意了这个价钱。
三千块对于农民来说，可能是几个月的收入。
警察也在旁边一言不发。
“先付钱。”小男孩伸出双手，然后看着有钱男人打开钱包，露出里面的百元大钞。
收了钱，男孩迅速地套上救生圈，绑上绳子，这时警察开口“只有一个救生圈，怎么办。”
“我来了，我有救生圈。”人群里挤出一个小孩，送来一个用绳子绑好的救生圈。
小男孩已经准备妥当，和那个小孩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直接下水。
警察紧紧地攥着绑着小孩的绳子，看注视着小孩身后扑腾起的水花。
围观群众也越挤越出去，紧紧盯着小男孩。那对夫妇，另一个小孩，还有抽烟的捞尸人也紧紧盯着小男孩。
小男孩游到了二十米开外，似乎没有看尸体长什么样，就直接将另一个救生圈套上去，原路折返，尸体似乎一点也不重。小男孩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小男孩离岸边越来越近，扑腾的水声越来越大，终于到岸边，小男孩起身，一把提起尸体——“什么啊，我靠！”有钱男人大喊。
人群围过来，看了以后，大笑不止。
那是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充气娃娃……
不久后，湖面上又出现了一具尸体，湖边又挤满好事的人群。
“多少钱啊，这次高不过三千了吧……”又是那个警察。
捞尸人在竹排上，享受地抽了一口旱烟，说。
“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