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阿娘,为何你要赚钱养家?

  阿娘,为何我们要居住远方?

  阿娘,为何养的鹦鹉嘴里总是提着归家?

  阿娘,为何我们总有来自江南的信件?

  阿娘,我们何时离开北方?我讨厌看见白雪覆盖时的荒凉,讨厌方圆百里不见人烟的孤寂,讨厌这间只有旅客的客栈,讨厌他们叫我杂种时冷漠的神色,讨厌这暖不热的世间人心,讨厌这昏暗的天。

        阿娘,我们一起离开吧,离开大漠去江湖人口中的江湖"

(子篇)

我叫漠,冷漠的漠,阿娘说,我会百炼成钢,看淡万事万物的沉浮,笑谈生离死别的沧桑,我会成为最优秀的侠客,闯荡江湖,历经世间繁华。

我和阿娘居住在北方的大漠,阿娘开了间客栈叫"漠来客栈",每天人来人往,总是人去楼空人又来,他们总是说着远方,说着江南,说那里暖楼歌灯是世间最美的地方,说那里聚集的武士皆是正直豪义之派那里是最良善的江湖。

(母篇)

我叫赭,赭石的赭。漠说,我这名字好怪,很不常见。我说,独一无二也是它的意义了。

漠成长的很快,从牙牙学语的孩童长大如今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模样,好像只花费了些许时光,看着他越来越刚毅的脸偶尔有些恍惚,漠像极了那个人。

漠问,我为何要赚钱养家?我答,因为我想给他世间最好的东西,桑麻配不上漠,渔火人家也不是漠过的生活。

漠问,为何我们要居住远方?我答,远离人烟也安静些许,无人打扰,漠也能守住本心。

漠问,为何鹦鹉嘴里总提着归家?我说,鹦鹉不属于大漠,风沙迷眼,它大概是怀念以前南方水汽遮它眼的温和湿润。

漠问,我们为何总有来自江南的信件?我说,多年前有个旅人离家,困在大漠之中,在无法归家。怕是他家人还不知晓,日日盼着他归家。

漠问,我们何时离开北方?我知他是想问,如何才能了无牵挂的离开大漠,我说,等他长大了,我便带他四海为家,闯荡江湖。

可是漠一转眼就长大了,他说,阿娘,我们一起离开吧,离开大漠去江湖人口中的江湖。

我应允了。

(子篇)

阿娘说,江湖人心险恶,我们母子定要同心协力。

阿娘说,等最后这些客人离开就关闭客栈,随我去远方。

阿娘说,日后我要更努力地练习武艺,武艺高强才是闯荡江湖的资本。

这两天离开客栈的人很多,他们走时口中骂骂咧咧,说漠来客栈的老板娘不讲诚信,好好的生意不做,竟为了一个小白脸要离开,他们的目光阴狠,放肆的打量着阿娘,像是盘算着什么,我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娘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商贾人家本不该寻衅滋事,忍了便罢,莫乱生变卦。

我应了。

只是心中想起这事仍愤愤不平,直至漠中传来消息,那天的旅人葬于荒漠之中,风沙掩了他们的尸骨,心中竟唏嘘不已,这果真应了娘那句天道轮回,万物有报,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报应吧!

客栈如今颇为冷清,旅客们都踏上了他们的征途,每当夕阳斜下,大漠渲染的金黄,旅人背着包囊都是我最喜的画面。

(母篇)

这些天,漠苦练武艺,他天赋极高,连我也怕不是他的对手了。

漠越来越爱眺望远方,他好像对江湖充满了极大的向往,只是江湖向来纷乱,也不知道对他是好是坏。

那天离开的旅人说话让人气愤,目光也肆无忌惮,让我厌恶,我当时差点忍不住出手,只是那人藏在暗处,示意我他会解决,我安慰漠时,心里大概知道那人的手段,旅人日后怕是不好过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将那群旅人杀害,血迹染红了大漠,白骨埋在风沙之下,这大漠里又多了一些亡魂。想到这我的内心竟唏嘘不已,我记得娘曾说过我成不了好的剑客,曾经还一度怀疑娘的说法,现在看来娘说的怕是真的,剑客定要无情,要心狠,心不狠便站不稳,只是不向来学不会,这大概也是我被赶出江南的原因吧!只是漠,他不属于大漠,沙漠太荒,他该去江南,烟花三月的江南。

师哥常给我来信,说让我回家,他们都盼着我回家,只要我回去,我还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师妹,西门里最受宠的丫头,可是,他们又怎会知道,我回不去了,娘死时,我就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漠从何时起,心里也住了江南,大概是从旅客们口中得知,这也许就叫天意吧!

那个人知道漠要下江南后,这几天有些烦人,见面就是"你不可让漠下江南,他不可去",吵的我心里烦乱。

(子篇)

阿娘这两天的闲暇时光都用来发呆,她的眼里好像有片海,海里藏着深深地思念,眼角都挂着悲伤,她偶尔看我的目光有些深沉,意味不明。

我好像越来越读不懂阿娘,她好像突然就多了很多秘密。

可那个人说,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有,比如,我去江南不是为了江湖而是为了阿娘,那次我在客栈楼下听到有人说,阿娘的口音像极了江南地区的女子,又比如我看见阿娘读江南来信时眼里总有泪光闪烁,鹦鹉嘴里的归家也是阿娘读完信后叹息的话语。

那刻起江南住进了我的心里,像小草扎根有个信念在心里疯长,我要带阿娘回家,回江南。

(母篇)

漠该离开了,我告诉自己说,可还不忍心送他去江南看江湖纷乱,领略这世间人心,那个人这两天安分的些许也答应我以后帮我照顾漠。

我支开漠,说让他探路。我们将要离开,他笑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冲冲跑了出去。

我推开那个人的屋子,时隔良久,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离他这么近,他坐在椅子上,眉目低垂,刹那间还可见曾经的万千风华,对了,他叫阳,是漠的父亲。

"你来了"阳说。

"嗯"。

"漠他…"我俩同时开口。

"我把漠支开了,这么些年了,当年的事也都过去了,劳烦你以后帮我照顾好漠…"我忍不住口中的腥甜,吐了出来,像花含苞洒在土地上,看上去也极艳美丽。

"阳…我们两清了"。我好像看见阳眼里的泪花,突然想抱抱他,手却抬不起来,感觉好累,原来这就是死亡,我好像看见了娘,她和当初一样,敞开怀抱,说"西赭,你来了",一如过往温柔。

(子篇)

阿娘叫我出去探路,我知道那是借口,以为娘要带我见阿爹,很久以前,我就见一男人,长住于客栈之中,阿娘清理客栈时, 他也没走,我问他是谁,他说,他叫阳,来自江南,是我父亲。

我在客栈外呆到日落黄昏,出大漠的地图,我早记心间,可回到客栈,却闻到一股血腥味,阿娘死了,死在阿爹怀里。

"她死了"。

"嗯"。

"她死了"。

"嗯"。

………

"你是谁"?

"你阿爹"。

"我娘是你什么人"。

"我此生最爱的女人"。

"那你可以为她死吗"?

"我可以"。

当我的剑刺破阿爹喉咙时,他眼睛如同古水,没起波澜。

(父篇)

当漠的剑划过我的喉咙,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多年的江湖纷乱,多年的儿女情怨都如过往云烟,随风消逝,我记得多年以前我说过,以后我的儿子定会成为最优秀的剑客,漠做到了,剑客一定要无情,感情只会让心迷乱,就如我一般,被情困住的心在无法提起剑。

我紧紧抱着怀里的这个女人,用尽我全部力气,我想了想,我对她的承诺大概也算是做到了,虽没有一起白头,但我也爱了她一辈子,我也没有自尽在她面前,只是让漠帮我同她一起归去。

我数了数我的遗憾,好像全部关于这个女人,如果我没有离开西门,大概也能护她和她阿娘平安,如果我早点找到她,陪她一起来大漠,她也不会感觉我是想要逃跑,恨了我多年,青丝也变成了白发,如果我早点把我的真心掏给她看,她大概也会信我一些,这些年也不必避我如毒蝎。有些事原来错过就无法再回来,有些人一旦离开就再也无法挽回,今生我负她良多,来生我在还吧。

闭眼间,我想,我该是恨的,恨江湖正派满口仁义道德却不肯给我们活路,难道只因为我姓南,南剎楼的南,可我从未滥杀无辜,我们也未曾视强凌弱,我们只杀该杀的人,贪官鱼肉一方才为正,帮贫扶弱则为邪,江湖正义原来只是由金钱决定的,谁有钱谁就是善人。

哈哈哈哈,这样的江湖不要也罢,倒不如去陪我的姑娘,只是阿赭要等我。

(子篇)

阿爹说,好的剑要用血养,越亲近的人的血养的剑越锋利。

阿爹说,他要同娘一起离去,前路太黑,自带他要挽着娘的手不在放开。

我埋葬了阿爹阿娘的尸骨,一把火烧了客栈,手中握着长剑,跋涉去了远方,路过了长安,看少女挽着华发,途经洛阳,那里花开富贵,朵朵飘逸思念,到了布达拉宫,那里的人都长得好怪,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可竟感觉心安,最后我来到了江南,一棵桃花树旁买了一间草屋,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长剑,持了一把破扇,安心当一个说书人。

"从前有个家族叫西门,西门里有个少女叫西赭,她生来美丽,微微一笑如百花齐放,一日她遇到一个男子,那男子剑目如星,样子刚毅"还没待我说完,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便插进来。

"那个男子叫南阳,邪教南剎楼楼主,两人相爱被武林人发现,南阳被前楼主带回,正派杀了西赭的娘亲,并逼她离开江南,说日后,她后代若想回来,西赭就必须死,说书的,每天讲这个故事,你烦不烦"。女子笑着问到。

"不烦,姑娘若不喜欢日后也便不要听了"。

"才不要"。

我手拿着破扇转身离开,姑娘在身后低喃"这男人怎地如此难逗"。

我笑了,阿娘,我好像懂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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