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

快到下班时间了,我匆忙整理完手头的文件,盖上杯盖儿,关闭电脑电源,正要起身拿包准备走时,看见坐在我对面的小甲虫不大对劲,他的头俯得很低,翘着两只肩头,脖子耷拉在肩头中间。

小甲虫是我的同事兼好友,三十出头,平时下班一般走得比我早,今天怎么还不走呢。我觉得很奇怪,问他:“小甲虫,你头勾到裤裆里在干嘛呢?”

这时,传来小甲虫咿咿呀呀的声,隐约听见他说咦,疼,疼。

我问他,哪疼?

他仍旧勾着头回答,脖子。

脖子?我走到他跟前,使出力气把他拉起来靠倒在椅子上,他仰着头,只见两眼泪花冒出,嘴皮打着哆嗦。

他嘴里喃喃道:“背疼,脖子疼。快送我去医院。”

我用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抬着他的胳膊,踉踉跄跄地走出公司大门,打了个的,直奔医院。

这一路上又碰到堵车,行车极其缓慢。小甲虫头靠在座椅上,眼睛微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我想,难道这货得了绝症?脖子疼莫非是里面长了疙瘩啦?我用手捏了捏他的脖子,很正常啊,再捏捏自己的脖子,没多大区别,两个脖子构造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脖子上好像还有络腮胡,正当我伸出手摸过去时,小甲虫对着我翻了个360度的白眼,白白的眼珠子比平时大一号,吓得我马上缩过手。

终于,车到了第一人民医院门口,我赶紧推开车门下车,心里不想跟他多呆一分钟。

刚要迈出车门,小甲虫的一只胳膊又伸到我眼前,示意我把他扶下车。我不耐烦地把他拽下车,往屁股上踢了一脚对他说:" 都是大老爷们儿,还走不了路了?还须得让人扶着?要不要给你配俩丫鬟在身边伺候你上下班? "

小甲虫又白了我一眼,喘着粗气。要不是看在他平时跟我关系好的份上,老子才不想扶着秃头络腮胡又发了福的男人走在这么多人的地方。

唉,我真想把他扔在这地上。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趿拉,驼着背,两只胳膊无力地往前伸。我的力气不足以稳稳地扶住他,只好跟着他的脚步摇摇摆摆进了医院。

我先跑去挂了号,幸好人不是很多,不用排队了。然后,又扶着他去找医生。问了问护士姐姐,医生在十一楼。

进了电梯,他的脑袋随着电梯的升起左右摇晃,这只粗大的脖子已经支撑不了他的脑袋了。

旁边的人都用余光打量着小甲虫。哦,不,这时候应该叫他大甲虫才对,如卡夫卡《变形计》中男主人公变成大甲虫一样,我的这位好哥们同样惹人注意。知道的人都晓得他生病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拖着一位丧尸行走呢。我表面上故作镇定,等到了十一楼,立马把他从人堆里拽了出来。

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医生办公室。我急切地央求:" 医生啊,我的朋友说他脖子疼,可能得了某种绝症,您赶紧给看看吧 。 "

我给医生简单地描述病症后,他一声不吭,戴上白色的口罩,把小甲虫扶到凳子上,双手用力将头向前下压,小甲虫的下巴贴着胸口,停了几秒后,医生用手托住下巴,抬起头往后拉扯,小甲虫的脖子咔咔咔地响。

随后医生又按摩了肩部和背部。小甲虫才抬起头,张开眼看着别人。他缓过来了。

医生说,这是病,得治。小甲虫说,治治治,一定要治,再不治上半身就要废了。

医生又缓缓地说:" 这是颈椎病。年轻人啊,要多运动,平时没事别老趴在电脑手机上,多起来走走 ! "

我朝小甲虫惊叫道:"原来是颈椎病啊,这一路把我吓得,还以为你要变异了呢。"

小甲虫用手挠挠头说:" 颈椎病嘛,你有我也有,只不过我的比较严重而已。"

"你可别咒我,我才没有,我身体健康得很。"我朝他打了一拳。

医生开了药,芬必得、丹参滴丸、维生素等等。我和小甲虫拿着药离开前,医生再三叮嘱我们,回家多做做"滚背"动作,如果病再犯了,就要做手术了。

这次生病让小甲虫忧心忡忡,尽管两三天后他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他还是心有余悸,索性去办了张健身卡,每晚下班后锻炼身体去了。

小甲虫也让我跟着他去锻炼锻炼,我对他说,我这身体没什么毛病,又不抽烟也不喝酒,我又不像你,大腹便便的,我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

过了三个多月,小甲虫并没有减去肚子上的肥肉,但看着精神了,胳膊上的肉紧致了,脖子也出来了,他说颈椎病已经好了。

我放下手里的饮料,跑到他面前,再次模仿起他那天生病耷拉着脑袋的样子。

"小甲虫,你生病那天背驼得像只骆驼,你看我,就是这个样子……"

我看他的脚过来踢我了,我转身将躲,咦,怎么我的头抬不起来了。"小甲虫,别闹了,快看看我的脖子,我的头抬不起来了,可能是颈椎病。"

小甲虫仔细看了看,捏了捏我的脖子,说:"你忘了医生的话了吗,赶紧做"滚背"运动呀。 "

于是,我就地躺下,双膝并拢,两手环抱住小腿,收腹拱背,双脚越过头。我听见我的尾椎、腰椎一节一节触及地面,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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