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十世纪 (四) 实验

四十天后。

程乐醒来后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眼前是纯白的天花板,毫无征兆的清醒反而让他感觉迷惑,他努力的回忆一切,却像用柳条挖井一样无力。

嘀、嘀、嘀、嘀…

与他相连的某个机器发出轻微而单调的蜂鸣声,如同一个无限循环小数,规则、无聊、没有尽头。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距上次清醒过了多少天,病房里也没有显示日期的钟表,何况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上次清醒是何年何月了。

但冥冥中他也知道,这次沉睡一定不是一两天那么简单。

当他挣扎着想要移动除眼球外的其他部位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一大帮医护人员蜂拥而至,在他们眼中透露着惊讶、喜悦和紧张。

他们让他不要动。继而启动了更多检测设备在他身上查来查去。所有人都忙作一团,却也井然有序。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医护人员陆续撤出,只留下两名护工帮程乐放松肌肉同时恢复知觉。程乐终于得以开口,他想问一些他关心的问题,比如:

我是谁?

护工戴着口罩,同时看了一眼程乐,但又马上收回目光。

之后的几天程乐逐渐恢复了行动坐卧的能力,第三天已经不用输营养液而是开始食用一些清淡的流食,一周后他已经与常人无异,但他从未被允许离开这间宽敞豪华的监护病房。

这里没有镜子,甚至没有一样可以用来镜面反射的物体。卫生间也没有可以蓄水的水槽,连地面都是由发光的方形地灯铺成,让他尝试往地上泼水来当作镜子的设想也落空了。这明显是有意为之。

程乐仔仔细细的对自己进行了触摸检查,没有发现任何一处伤口或缝合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地方感到疼痛或者不适。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皮肤更白、体毛更多,肌肉更结实还没有小肚腩,四肢手脚甚至生殖器的模样也让他感到陌生,尽管他已经无法记起原来的样子,被剃光的头发在几天内长出了新茬,摸起来柔软顺滑,似乎也和之前不一样了。重要的是,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像自己,他无法确定这些到底是不是错觉,只是有着浓浓的违和感。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每天几次的注射,让他对这些问题并没有那么执着去探索或发生精神压力过大的情况,十几个小时的睡眠有时对他来说都还不算多,而且思考这种行为似乎有着强力的催眠作用,他集中于一个问题思考不超过两分钟就会感到困意袭来,轻易的陷入梦乡。

那无梦的梦乡。

第十天,他终于遇到了这里第一个有名姓的人。张岩博士,他的主治大夫,此前他也来过,但未曾与他交谈,总是在人群中指挥着其他人的工作,声音低沉柔和,从容不迫。而这次,他是自己来的,而且是为了交谈。

您好,我叫张岩,是你的主治大夫。

他站在病床前低头看着他,没有表情,但又不显得冷漠。

您好。您…

程乐思索着要怎么表达自己的诉求,由于被无视的次数过多,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一段极有可能被再次无视的对话。但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与他说话,他又觉得希望似乎大了一些。

不用担心。张岩打断了他的话:我这次是来向你说明一部分情况的,同时也会为你解答大部分问题,你可以先听我说,有什么没有说到的,你再问我,能告诉你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哦,好…能从我是谁说起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程乐脑海里又再次响起了周华健的《我是谁》,这就像个记忆板机,在过去的几天里被无数次的触发过。程乐觉得这也许是最具讽刺意味的事了。

可以,你是程乐,此前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任职—对了,我叙述过程中有任何你不理解的词汇你可以随时打断我—你出了事故,简单说应该是自杀,用的是一把陶瓷手枪,从口腔射入,整个脑干和部分小脑严重受损,从医学角度当时你已经死了。

张岩说到这停了下来,他知道这已经是个常人无法承受的事实了。他在等待程乐发问。

我?死了???

看起来我是谁这件事确实不及死了更引人注意,张岩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他没记住自己的名字。

可以这么说,你确实死过了。不过,我会讲述明白的,请耐心往下听。

程乐点头。

你非常幸运,又或者说这是一种机缘巧合,当天我们实验室准备进行实验的志愿者对象不幸早于预期死亡了,是意外致死,恰巧伤及了我们需要操作的关键部位,由于这次实验的各方面成本非常高,如果此次不能进行,下次再配齐这些条件将非常困难,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可能了,为了不使计划落空,我们竭尽全力在全市范围内寻找签署过器官捐献和科学实验志愿书的刚刚死亡或濒死的对象,于是我们就找到了你。

本来由于你是脑部受损,严格来说不在我们筛选的范围内,但当时也确实没有其他更符合条件的对象了,好在我们在检查过后发现你的大脑结构保存完整,可以保证关键实验的进行,因此我们得以只比计划晚了不到六小时开始了实验。

你们……移植了我的大脑?

不,

张岩博士轻声说到。

是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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