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孚谈北京地铁“预约出行”

议政府工作报告,您以“能像看病预约挂号一样”来形容“预约岀行”,能谈谈提出“预约岀行”的背景和初衷么?实施“预约进站”有哪些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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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继孚:供需失衡时,城市交通与其他交通一样都会产生拥堵和排队问题。不一样的是,现在我们坐飞机、坐火车,都是预先买好票、定好位,城市交通却没有预先买票、定位的过程。其实过去铁路也是到车站后买票再上车,有时还会出现超员。实名制以后,铁路基本是按座位售票,飞机更是这样,而且不会超员,这就是预约过程。城市交通因为其开放性,很难使乘客在出门前先进行预约,原因可能是系统缺少信息支撑,用户使用系统时信息不够透明,也就没办法根据全局信息安排自己的行动。而在信息化的今天,我们可以重新思考:能否把城市交通系统设计成可以根据供需状况来预约的系统?“预约进站”的好处,是能让乘客的供需在可控范围内进行调节,从而达到最优配置。

说到医院,我们以前看病,尤其是看(号源)特别紧张的科室,提前一晚排队也不一定挂得上号。但是经过近几年的实践,尤其是疫情期间,各大医院基本都采取预约挂号。医院为什么做得到预约?我觉得有两个因素,第一是有技术支撑,医院实现预约挂号必须要有一个挂号系统,还要有人员组织,给大家排好顺序,按照时间表看病;第二是认识和接受的过程,全国医院在开始实行预约挂号时,有相当一部分人持怀疑态度,当时也并非所有人都具备事先进行预约的条件,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经过了持续几年的推广。现在各大医院大部分看病都依靠预约,此外也会保留一些现场挂号,用于个别患者现场临时挂号。预约挂号的好处是在家排好队、按时到医院就诊即可,因此减少了不必要的现场排队。

轨道交通“预约进站”与医院预约挂号,本质上是一样的。平时由于轨道(客运资源)比较紧张,特别是在一些大客流线路区间,为了保证乘客乘行安全而采取限流措施时,站外排队比较长,极端情况下会排队十几、二十几分钟,能排上1公里长的队伍。排队是为了有顺序进站,于是我们想能不能让这个过程放在家里,通过技术手段给大家排好号,在合适的时间来到车站就行。把站外排队放在家里不好吗?这给了我们想象空间,只要有这个办法,有技术手段,又能在出行者心中建立信任关系,这种可能就是存在的。基于上述考虑我们做了一些深入研究和试验,目前来看效果还是可以的。

视界轨道:我们知道地铁属于准公共产品,具有有限的非竞争性和非排他性。地铁车站一般设有多个出入口以方便乘客乘车,现在把部分出入口设置为“预约”专用,而导致部分方向的乘客需绕行进站,是否存在违背准公共产品属性?

郭继孚:我们目前做的预约是分阶段来进行,理想状态是以后每个人进站都采取预约。就像在医院看病,100%采取预约其实是可能的,但现在依然有现场挂号的灵活性。这个灵活性建立在双轨制基础上,预约号和现场号互相之间有衔接,通过合理布局,不会造成预约进站后,现场排队无法进站,或者现场排队优先而预约不上的情况。具体到地铁站也一样,为了物理隔离,避免造成乘客心理、接受程度上的冲突,把两个口分开来做。但当过程度到一定程度后是不必要的,到时所有进站口都可预约、双轨制,只是预约通道和无预约通道并行时需要额外空间,可能会有些进站口比较小而会有难度。

回顾起来初期也会有难度,从实验来看,初期单独设一个口比较好。从实验结果来看,乘客接受度也不错。我们从今年3月6日开始在北京昌平线沙河站做试运营,目前乘客接受度很高,我们的注册量、预约进站量、包括预约后的履约率都在持续上升,这是可喜的情况。沙河站平时是大客流车站,即使疫情期间客流量比较低,还没有形成限流和排队,预约乘客的积极性也比较高。我们单独开辟了一个进站口,出乎意料的是有些人在其它口进站也跑过来预约,说明大家对这件事的接受度还是相当高的。我估计也有一种因素是,他们想先熟悉流程,为后面大客流限流的时候提前做准备。

“预约进站”不会造成太多问题,预约系统本身是开放的,只要具备条件,每个人都可预约,不具备条件走正常进站通道也没问题。对于预约专用口,现在来看大部分人会选择预约,因为预约很简单,扫码并关注公众号,不限流直接预约就能进站。其实习惯后跟平时正常进站基本一样,仅需在进站口扫码,几乎不消耗时间。技术上现在也很成熟,没太大的问题。

我们预计后续很快复工后客流上岗,相信限流时其他口排大队的人中会有更多人过来预约,到时“预约进站”的优势会体现得更加充分。这里主要还是过渡期,现在知道“预约进站”的人不多、“预约进站”的优势还没明显。等到车站限流需要等十几、二十几分钟时,“预约进站”的优势就很明显了,因为可以把等的时间放在家里而不用在车站,所以我们一定会按照能力的约束条件,给大家排好时间表来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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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界轨道:您已介绍了“预约进站”的优点和试点情况,北京市轨道交通客流量在稳步增长,早晚高峰潮汐客流也对路网造成很大压力,北京还有几十座常态限流站,未来预约制可能推广到全市么?这种模式适合全国普遍推广么?

郭继孚:首先,我们横向去看医院挂号,医院预约挂号的好处不言自明,一旦预约提请后,无需到现场排队,只需在家等待并按照预约时间到达医院即可,这在国外是早就实行的事情了。其实交通也是一样的,地铁更是如此。平时有些地铁站内会排很长很长的队,又没有技术手段支撑,只能用栏杆把乘客拦到站外来实现客流控制。预约是用软技术、用“软栏杆”把乘客拦在站外,给乘客排好队,使乘客到点再来进站,就解决了现场问题。这跟站内设施没有多大关系,地铁现有的运营几乎不受影响。

我们现在刚开始进行部分站点试行,一是测试技术系统的成熟度,看看会不会有问题;二是看看乘客的接受度。从试验来看,技术没有问题,很成熟也比较稳定,最重要的是乘客愿意接受预约进站。现在智能手机普及,相当一部分乘客也在使用类似于扫码进站的方式,现在做预约进站的试点工作已经有很好的基础条件,乘客接受度也很高。 

我们希望在试验一定程度以后,随着客流增加,在其他站进行推广。我们对此充满期待,也很有信心。

视界轨道:目前地铁是疫情防控的重点单位,“预约进站”在这关键时期推出有何特殊意义?

郭继孚:现在从全国来看,公共交通客流还是比较低的。同时,因为防控疫情需要,减少人员聚集和病毒传染概率,降低客流强度实际上是挺现实的问题。北京提出要把公共交通满载率控制在一定水平下,这样压力非常大,运营部门会想方设法增加运力来降低满载率。

此外,也能够运用预约等技术手段来进行控制,一是精准掌握需求,二是提供服务,让乘客预先知道进站乘坐公共交通可能面临的情况,以免到站后再用硬隔离的办法把乘客拦在站外。而且,把乘客拦在站外也会形成聚集,也是风险。我们目前做的第一阶段的预约是这种层次的,对于站外聚集等待的过程,通过预约把它放在家里,确保乘客尽量在受控状态下进站。这样就减少了聚集的机会,同时又能满足客流防控的需求。

“预约进站”在疫情期间有意义,疫情过后对于像轨道交通压力比较大的一线城市,以及采取限流措施的城市也都有意义。进而言之,我们认为就像医院看病一样,不一定非得医疗紧张时才采取预约挂号,习惯后预约就会变成必选项。

我们设想未来城市交通是可以考虑采取全预约的方式,可以更精准把控需求,同时能够更精准匹配供给和需求的平衡关系,达到精准服务和提高运输效率(的目的)。全预约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因为还有社会接受度和技术支撑问题。像北京这种超大城市,千万级规模的人口,要把他们的出行过程和出行组织都精准刻画好,从科学角度来讲是非常难做的课题,这相当于给每个人安排一张时刻表。铁路、城市轨道交通都是按照运行图来运行车辆,所用的时刻表能精准到秒级。我们如何让出行者也这么精准地出行,这个问题本身有很大争议。相当一部分人开玩笑地说这是“乌托邦”,人们已经习惯了抬腿就走的自由出行,现在却需要提前预约,这从社会接受度来讲是很难的。

人们对于“预约进站”会有认识和接受的过程,与医院挂号看病类似,慢慢接受后就会发现预约没那么麻烦。首先,“预约进站”能够把堵在路上或站外的排队时间放在家里,提前做好预约,到点出门,到站即可进站。交通越紧张,越能体现它的优越性。其次,每天上下班的背景下,我们需要的是很方便就能做好预约的工具,而不是在复杂操作下才能实现一次简单出行,我们可以通过很多办法和技术手段使整个“预约出行”的过程很流畅。

视界轨道:3月12日,中国城市轨道交通协会发布了智慧纲要,您是如何看待,预约出行与智慧纲要有什么关联?

郭继孚:我认为信息化无处不在的今天,预约是交通行业越来越清晰的一个趋势。信息将会越来越透明,有了信息支撑,出行者与服务提供者可以充分沟通,人们出行将更加智慧、舒适和高效。对于未来交通的特征,有人描述为全自动运行、电动化、共享等,我倒认为应该加上预约,尤其是城市交通预约。目前,铁路、飞机等大交通已经实现预约,在火车站排长队购票的现象基本消失。

“预约出行”是技术进步的结果,核心是信息和通讯。随着5G的到来,我更加相信定位、通讯及时性和全过程信息化可能会对出行带来更明显的影响。例如,欧洲比较流行的MaaS系统,想把人们出行整个过程通过全方位信息化全部连通,使得出行过程不仅仅是简单的位置移动,而是变为一种服务。这种出行服务的要件是信息,是让信息成为我们在Mobility当中的一部分。

在未来交通中信息将无处不在,会让每个人的出行过程都被信息化。在个体信息化和全局信息化的支撑下,我们的出行更加智慧、更加系统,可以做到全局最优,而不是简单的个人出行最优,更不是黑匣子式的最优。

备注:以上内容根据视频连线整理

北京 交通 发展研究院院长郭继孚

记者实地体验预约进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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