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社 | 贾薇盐津记忆

缝纫社在盐津街上有好几个门市店。

上场口那家叫“二门市”,手工业局背后这家叫“一门市”,下场口后来也有一家,在吊桥外贸站楼底下。

那个年代成衣很少,所以当年在缝纫社工作比较吃香。

缝纫社分“裁”和“缝”两个工种。

高伯娘的工作主要是缝纫,像她这样能吃苦的缝纫工不少,因为娃娃多的人家,必须要靠多做才养得活一家人。

当时缝纫社的工人每月拿60多元工资,相当于“公家的人”上两个月班。

高姐姐印象中,母亲很少在家里休息过,一年四季都在缝纫社踩机器,换来的就是一大家人基本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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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巷子手工业局巷子走进去有一个大坝坝,右边是缝纫社,左边是印刷厂。

我姨姨在印刷厂工作,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对油墨感兴趣,特别喜欢听油墨粘在纸上印刷时“呲”的一声响,更喜欢闻油墨浓烈的味道。

两个单位都在巷子深处,光线昏暗但灯光都不怎么亮。

当左边印刷厂的机器有规律地“呲嚓呲嚓”响,右边缝纫社“踢踏踢踏”踩机器的节奏也很快,两个地方发出的声音含混交融,大家干活却不受影响。

有一段时间小伙伴们流行做女红,街坊姐姐们拿碎花布做包包好看,我们就跟着找花布来学。

花布少,家里找来找去只有三五种颜色。当时缝纫社还帮百货大楼做衣服卖,碎花布很多。

我跟姜丽去缝纫社找碎布头,高伯娘看见我,停下手上的活,把地上好些碎花布一把抓起来递给我问“够不够了?”

我接过一大捧碎花布,赶紧说声“谢谢高伯娘。”

从缝纫社出来经过印刷厂,姨姨看见我,“星期天跟你姐姐去坪街看家家(外婆),给家家背点鸡蛋去。”

我和姜丽开心地拿着一大捧碎花布,只想赶紧回家做起来。

姜丽的姐姐姜妹儿手巧,会做很多好看的花包包。回到家她找出姐姐做的几个包包,我们找好针线拿把剪刀,开始“照葫芦画样”。

做女红看似简单,并不容易。

先要找两块大小差不多的花布,其他碎布头,看颜色看心情做装饰,然后把花布三边缝起来,最后用细长条花布缝条带子,一个花布包包就做好了。

我和姜丽忙活半天,她妈喊煮饭都忘了。

也许是渐渐长大,身份认同强烈,那段时间对做女红的迷恋,远远超出跳绳、修天、踢毽子。

除了学做花布包包,我们还买来钩针,学着姐姐们钩围巾,要不就学嬢嬢们打毛线。

女娃儿学做女红,男娃儿也没得闲。

两个弟弟到处找木头,偷偷把父亲的工具拿出来,做弹弓、做手枪、做宝剑,还去黄泥坡挖泥巴做各种玩具。

人类基因传递顽固,不管是以玩耍为目的,还是为生存打基础,反正在接近青春期那个时间点,会莫名其妙跟风学手工,我想这在当时也算一种成长焦虑。

下场口个个小姑娘学做女红像模像样,只有我学得不好。

即便过了几十年,70多岁的母亲教我打毛线起边边,教了一个多小时,我硬是学不会。她又生气又疑惑,“贾薇,你咋个这么笨啊教得我汗水长淌。”

缝纫社大部分工人只会缝衣服,不会裁剪。如果能裁会缝就更厉害,但整个盐津街上,做到这点的只有李家。

李家一家人不仅能裁会缝,还个个长得漂亮。

成衣少衣服基本靠“定制”,穿哪种衣服的样式好看?穿哪种料子比较划算?先要从李家看齐。

最喜欢参照的“模特儿”,就是李家漂亮的四姑娘。

我们还是黄毛丫头时,李四姐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大姑娘,能裁会缝又时髦新潮,是当年盐津街上独一无二的形象代表。就因为她,我当时的理想就是长大当一名美女裁缝。后来偷偷照了镜子好几年,无奈发现天分硬伤,才悄悄弃裁学文。

盐津街上最先流行烫头发的时候,她就烫了一个。

乌黑、蓬松、极富弹性,像菊花一样在她头顶悠然绽放。街坊上好几个嬢嬢看见,马上跟她烫了个一模一样。

嗯,只是,味道不同......

这么漂亮的姑娘,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

有一天,街上的人突然看见李四姐和吴三哥拉手。

那个年代,拉手就算公开恋爱。

吴三哥也在缝纫社上班,他父亲在家门口摆了个刻章摊摊。吴伯伯私章刻得好,很多人不知道,他还是盐津街上解放前少有的川大毕业的高材生。

吴三哥没读过多少书,但吹拉弹唱打球样样也不差。

就在盐津人觉得他们也算郎才女貌。1980年夏天一个夜晚,吊桥上歇凉的人都回家了。

吴三哥突然将李四姐喊出缝纫社,一路拉扯着上了吊桥。

刚走到吊桥中间,吴三哥抱着19岁的李四姐,突然就跳进黑漆漆冷冰冰的关河。

住在吊桥附近杨家坪子坎底下的陶四哥,正打开门向河坝倒洗脚水。突然看见大团黑影直直地砸向关河,溅起好大一团水花。

他看不出是啥子东西,但觉得不对劲。

等他跑到吊桥,发现很多人站在桥上,无奈看着暗夜中汹涌的关河水,呜呜洇洇流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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