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对,我记得白居易的诗中是这么写的。

小时候,可能是觉得很酷,我和其他小朋友嘴上总叼着一根泥土还未清理干净的野草,互相比着谁更有范。直到被妈妈发现,后者一把耗下我嘴里那根草的较长部分,残留一小段还在我嘴里,泥土的芳香混杂着小草汁液的清新,顿时使我感到神清气爽。

野草是很坚韧的,它葳蕤于山川、平原;蓬勃在池沼、河岸。即使那些被人们遗忘的角落,崎岖陡峭,暗无天日,它也能顽强的生长,独自承受着风雨的洗礼。很多人都说草木皆有情,我不这么认为。野草是没有感情的,它只是顺从自己的生长趋势,从自身去适应、发展。就像《活着》中说的那句:“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野草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罢了,你蹲在它们身边,侧耳倾听它们的低语,它们不会和你说任何多余的话,唯有向上生长。

我和童年的挚友阿铁久别重逢,毕业后我选择了返回家乡,在一个平凡的岗位上朝九晚五,阿铁则选择了B市过着996的苦逼生活,他曾经对我这么说:“B市虽然压力很大,但是工资是我们家乡的三四倍呢,我这么年轻得去闯一闯,等我真混出名堂你就跟着我混,我不嫌弃你,哈哈哈。”

阿铁是一个月前回来的,他努力回想,却不知已经在岗位上工作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努力赚钱,为了能够早日给身患重病的母亲凑齐医药费,能够给未来的那个她更好的生活。直到生病后,阿铁辞职了。“每天住在15平米的地下室中,潮湿的环境、繁重的工作和令人无法呼吸的压力一直侵蚀着我,直到爆发,生病的绝望已然让我无法从社会内卷的怪圈中脱身了,所以我选择自己默默退出。”他一边抽烟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着。

和阿铁聊到了午后,我回到家,并没有直接上楼,而是一个人坐在楼下的花坛边,偶尔会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高温将空气切割,弥漫着压抑的感觉,那感觉真让人窒息。到底是什么在驱赶着我们的人生?是浮躁奢华的生活?像黑蝙蝠一样的跑车?还是说是那肤如凝脂的漂亮女人?我不得而知,可能都占一些吧。

手机清脆的铃声和那恐怖的震动像最结实的橡皮绳突然将我从思考中拉了回来,是阿铁打来的。

“嘿,兄弟!刚刚和你说了太多,让你情绪低落了,实在抱歉哈。”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和你的关系还用说这些!”我大声说道。

“哈哈哈!言归正传,兄弟,我准备开一家小店,尽量赚点生活费,生活还是得继续不是嘛!”

“可以呀,兄弟,你需要钱什么的尽管和我说,我能帮点是点!”

“这就是你瞧不起我了。我这几年攒下了一点钱,我已经算好了,拿出来一部分给我妈看病,剩余的钱也够开店的了。”

……

电话挂断,我坐回原处,静静地注视着在花坛角落里那一株野草,它看起来孤独却又不失一种倔强的高傲……

后来几个月里,我和阿铁基本每周都会通电话聊聊家常,他总会邀请我去他的小超市做客。我渐渐发现他的精气神越来越好,笑容也越来越多了。生活虽然平淡了点,但是总是那么的充实有趣。

转眼间入冬了,我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一次见到阿铁是在医院冷冰冰的太平间里,我站在他的尸体前,有点手足无措,他的母亲满头白发泪眼婆娑,勾着已经直不起的身躯,轻轻地抚摸着阿铁的脸庞,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盖布上,形成一朵朵惨白不均的梅花。逐渐冰冷的空气让我呼吸越加困难,我赶忙和老人告别,狼狈的逃出了医院。

我脑子一片空白,阿铁和我在小店中的欢声笑语在耳边一直盘旋着。到底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我踉跄的到了自己的家,偶然瞥见那株小草因为寒冷的天气已经枯萎了……时间慢慢在流逝,我却一直沉浸在失去挚友的死循环里,这不仅仅因为阿铁和我的关系,还有对那刚劲生命突然散去的不解,我也曾想冲破这牢笼,但是做不到。

来年开春后,我每天都盯着楼下那株小野草,期盼着它早日复苏,就像我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希望阿铁只是睡着了,睡醒后又会邀请我去他的那家小店做客,喝喝茶,聊聊哪家姑娘长得俊俏。

一个平常的周末,我像往常一样下楼,盯着那株小草,突然发现有一丝绿芽正在使劲的往外钻,像婴儿要脱离母亲脐带的束缚。“啊!!”我突然的惊叫吓到了周围正在散步的邻居。还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再也不能被这禁锢所束缚,流满了我的脸颊。


很多人会认为,我在文中对野草的描述就是对阿铁生命的诠释。其实不然,我在文中说过,野草是没有感情的(当然这是我的个人见解),而阿铁却有一颗炽热的心。病痛的折磨、生活的不幸早已将他击倒,想要重新站起来远没有口头上说的那么轻松。“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呀,这首诗句我真的没有记错,野草经历过枯萎后,第二年还会生机盎然,而人却无法像野草一样有第二次被给予生命的机会,再顽强也终究逃不出命运的枷锁,逝去了的终将逝去,无法重来。------后记

你可能感兴趣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