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祠堂
我把捏着那朵紫红色的凛风花，突然想大显神通衬托我大侠风范，果不其然，众人拜服，我亦快活。
--------合栀
合栀刚抬脚迈进云搵院，不经意回头看见一个穿青色衣服的男子匆匆忙忙地向合忠离开的方向走去。
“四叔！”合栀认出那人，扬声叫道。
可是那人竟然心虚的回头匆匆一瞥，便快步走开并不搭理她。合栀撇撇嘴，心里有些纳闷，合族向来族长主事，四叔不过料理些生意，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公子府中？“莫名其妙。”合栀心里默想着，突然脑袋被人狠狠一拍，合栀吓得跳起来，只见冷月萧叉腰站在她身后，还保留着拍她头的动作。
“合大小姐来啦。”她怪笑着，“那日没给你打招呼，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半个月没理我，今天我一来就留心找了你半天呢。”
“哼！那日为什么不理你，你自己心里清楚！”合栀气呼呼的揉着头，转身要走，冷月萧忙扑上去抱住她，“好啦好啦，在下知错啦还不行吗。”
合栀回头可怜兮兮地说道：“疼死我啦！”
冷月萧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帮她揉揉头，一边笑嘻嘻地说道，“你还那么讨厌公子阳啊，我刚才看见合梳有说有笑的和他一起进来啦。”
合栀愤愤的站定，“这个公子阳可真是阴魂不散，烦死了。”
“你烦他有什么用，我看啊，着合族二小姐与万重门少公子情投意合的传言多半是真的哟。”冷月萧幸灾乐祸说着，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两个烧饼。
“大小姐，你吃不吃啊？”
合栀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啊啊啊！你竟然还有吃的！你不知道我晕轿把早饭都吐出来了，现在都要饿死啦！我真是爱死你啦萧萧。”冷月萧大大咧咧地把饼扔到合栀怀里，漫不经心地说道。
“公子阳厨房里顺的，你还得感谢感谢你未来的妹夫哦，有他还有你一口饭吃。”
合栀吃饼的动作僵在半空“本女侠怎么会为了这破饼折腰……”话还没说完，冷月萧便无比粗鲁的把饼往她嘴里塞——吃啦，吃啦，失节事小，饿死事大哈哈哈。快帮我销赃……
冷月萧，长合栀两岁，冷月族独女，再加上冷月枯老年得女，颇是娇纵，为人非常跋扈骄横，行事更是乖张浮夸，但唯独与合栀交好，用她的话说便是放眼看遍这万重门，也寻不出一人比合栀更合她心意。在合栀眼中，冷月萧就像是个男孩子一样，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合栀知晓，她异居冀州，长期与族人分离，无依无靠也很是可怜，尽管她掩饰的很好，但合栀知晓，她不过是想要一个人陪着她……
但在万重门这一代中，也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五族族长的继承者眼中，她们二人简直就是“豺狼配虎豹”，“臭味相投”，合栀心高气傲，且六岁前从未出现过，他们都此生难忘第一次见合栀时的情景。
所有人都在云搵院的大院里玩耍，没有人注意到合忠牵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走进来。除了公子阳，他甩手坐在石桌上，剩下的孩子都围着他转，争先恐后地把手里稀奇古怪的各色“珍品”展示给这个白净帅气的“大哥哥”。公子阳冷眼看着，只见合忠摆手示意合栀去找孩子们玩，然后宠溺地捏捏她的脸蛋，转身走进房中……公子阳看着她，想她会怎么开口求他们带上她一起玩，却没想到合栀突然转头看向他，眼神里竟然全是嫌弃和不屑。公子阳不禁蹙眉。
她抿着嘴站在门口，小小的一只，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公子阳。公子阳也懒懒得看着她，对她眼中的神色颇为不满。两厢都互不相让的互看了半天，合栀突然走到一旁的草坪里，低头开始鼓弄什么，显然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
“少公子，你看这个花，是我自己培育出来的哦！”西域凛忽然举着一个小瓶子跑过来，“我想叫它凛风花，少主觉得好不好听啊？”
公子阳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西域凛手中的瓶子，里面装着一朵紫红色的五瓣花。
“哦。”
西域凛见公子阳这么敷衍，顿时觉得颜面尽失，他扬起小小的脸，“少主！这凛风花可是有剧毒的，我提炼了三百多种有毒的花汁，精心培育了半年才育出来的！”西域凛大声说道，引得周围的小孩都聚集过来，连一旁的合栀也抬起头，托腮看着他们。
公子阳瞥了一眼合栀，继续懒懒的说道：“你这花，有什么奇异之处吗？”
“当然！”西域凛见公子阳来了兴趣大喜，骄傲地叉腰举起手里的瓶子。
“这花有五瓣，每一瓣都有剧毒，只要不慎触碰花瓣，便会立刻沾染毒汁，毒深入肌理立刻毒发，若不在半个时辰内解毒，便会毙命。尤其是花柄处，乃毒汁聚集之处，切不可触及！”
“哇！”周围的孩子们们纷纷鼓掌“好厉害呀！”
公子阳嘴角上扬，偏头看向合栀，她还是那副不屑的表情，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公子阳颇为不满，不知道这个路都走不稳的小丫头到底在拽些什么。他愤然从桌子上跳下来，“你试过了吗，确实这么厉害吗？”
“当然！”
“给她。”公子阳抬手指着合栀，众人纷纷侧目。合栀猛地一抬头，被这突然的注视盯的浑身不自在。西域凛愣了愣，看着合栀大声说道：“你谁啊！一声不响坐在那里干什么？”
合栀见他居高临下，一脸瞧不上她的样子也颇为不爽，直接赏了他一个华丽丽的白眼。西域凛直接就气呼呼冲到合栀面前来了
“你竟然敢瞪我？信不信我毒死你啊”说着挥舞着手中的凛风花。
万重门五族的小孩，尤其是将来继承族长之位的孩子，无疑都是从小娇纵大的，一个个都不可一世，在族内颇受尊宠，哪里被人这样怠慢过。
合栀看着他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一心想要教训教训他，便倏的站起身来，可突然竟然还没有西域凛肩膀高，颇丢脸。西域凛见她如此瘦小，气势更加嚣张。 “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还敢和本少爷叫嚣？不知死活，哼！”西域凛当年正好处于十岁换牙期，门牙都掉光啦，他愤愤地说着唾沫横飞。
合栀被喷了一头，气呼呼的猛抬起头，眼神里全是杀气。西域凛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步：“你……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啥！”
“给我！”合栀大声说着，几乎用尽小小身体的全部力气来渲染自己的“杀气”。
西域凛一怔，竟然颤颤巍巍地把凛风花塞到她手里。公子阳在一旁看着，不禁扬起嘴角，“不知死活。”他心中默想，却见合栀肆无忌惮的打开盖子，直接伸手去拿花……
冷月萧忙冲过去阻止，自打第一眼看见这个生得十分好看的小女孩起，她便颇有些好感，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若无其事就去触毒，怎能坐视不管？可是她还没到，合栀已经把那朵花握在手掌里了。
她看见花朵竟然瞬间枯萎，像被火烧般化为灰烬……合栀嘴角带着戏谑的微笑，随手一挥，手掌的灰烬便散在空中，众人吓得纷纷躲避，深怕着灰烬也有毒。西域凛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合栀，半天话都说不出来。
“哈哈哈，看来西域的花没毒啊。”公子阳虽然惊叹但也没表现出来，他大步走上来，对西域凛说道。
“不会的！不可能！我保证绝对没问题。”西域凛大梦初醒般地叫喊到，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被这个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小丫头毁于一旦。
“确实没问题，只是它死的比我中毒早罢了。”合栀得意的拍拍掌心的余灰，嘴角扬着浅浅的笑……
六年之后，这几个小孩又站在云搵院的空地上，他们被父辈领到这来也无事可做，本是要聚在一起玩的，而此刻的气氛却显得有些难以名状的尴尬。公子阳一如既往的保持着盟主嫡长子，未来万重门盟主的风范，居高临下目光不屑的看着面前只到他胸前的合栀。
她长了一张和合梳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不同于合梳宛若云霞的垂腰长发，合栀喜欢把长发一并缕到脑后，扎起俏丽的马尾，额角鬓间散着卷卷的碎发。娇俏明媚的柳叶眉淡淡的掠过，眼睛像是半个山丘点缀着深刻的卧蚕，有点吊眼梢。只有十二岁的如花瓣般的娇艳洁白的脸颊不施粉黛，圆润的脸型让她看起来更年幼可爱一些，却很是活力健康。因为她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高傲，不尽人意的色彩，除非她笑着或是哭着，掩盖了这股神色，方才更讨人喜欢些。
“那你说怎么分？”公子阳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们猜拳呗，谁赢了谁先选人。”合栀有些激动的甩了甩头发。 “可以。”公子阳轻笑道。
他早已经习惯这个合栀的丫头片子，在合梳面前乐此不疲的挑战他的权威。像公子阳，西域凛以及陶锐这些已长成的人，早已经脱离这些孩子群，开始着手族内具体事宜，一般也不会出现在云搵院的院子里了，但是今日，他远远地倚在门栏上，看着合栀作为新一代的孩子王，在人群中甚是得心应手的时候，他突然生出几分童心来，或许可以陪着他们玩一玩。
“一，二，三！”剩下的孩子也莫名的兴奋起来，第一盘合栀赢了，她得意的甩着头发，抬手点了冷月萧和上官薇儿。合梳无奈的撇了撇嘴，心中暗想合栀这样用力又频繁的甩着脖子，会不会断了？每次她跳出来砸阳哥哥的场子，她便感觉被人泼了一身火辣辣的猪油，内心纠结又气愤。
第二盘合栀又赢了，她打量着人群，心中暗自思忖“像合梳这种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公子阳这样势力的人肯定不会选，何不趁机会先抢来西域冰，上官弗这些灵魂人物呢？”得其所愿，她心满意足的收获了这两名“大将”。
“最后一盘，要是我赢了就再选一个人，剩下的人就和你一队。”合栀对公子阳说。
“我选一个，你们八对二”公子阳满不在乎的说。
合栀愣了一下，在场的人一时面面相觑。
“你瞧不起人啊，少公子！”冷月萧作为合栀的盟友，义愤填膺地说道。
“当然不是，只是像捉迷藏这样幼稚的游戏，我有十足的把握赢你。”他走到人群中间。冷月萧还要说什么，被合栀一把拉住，只听她有条不紊的说。
“公平起见，那这盘你直接选人呗。”
公子阳点点头，随手一指。
“合梳，过来。”
合梳粲然一笑，她迈步走过去却被合栀一把拉住。大家一时哄笑，小一点的不知道公子阳选这个小丫头干什么，大一点的脸上带着心照不宣的八卦的微笑。合栀也万万没想到，她有些生气但很快她平复了大家的心情。
“不行，合梳太笨了，你重选一个。”她把合梳挡在身后，绝对不能创造他们独处的机会，把小白兔一样的合梳交给公子阳这样的大狐狸。
“……”公子阳有些无奈瞥了她一眼。
“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公平。”合栀辩解道。
“我不介意。”
“……你重新选个人怎么了！”合栀不禁提高了声调。
“我就选合梳。”公子阳板着脸，却带着势在必得的得意神色。他和合梳默契的对视了一眼，所有人看戏般的看着合梳，她一向心里想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此刻她向公子阳投去依赖亲近的目光，对合栀却是满脸的“嫌弃”。
“不行！”合栀背对着合梳，当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执着的坚守着。
“凭什么？”
“凭合梳是我妹啊，她想和我一组。”合栀不容置疑的说着。
“合栀你脑子有病吧。”公子钰实在看不下去合栀这副霸道样子，“刚才是你让我哥选的，现在拉着不放人是什么意思啊。”作为公子阳坚决的追随者，他坚信这个时候他更应该义不容辞的站出来。
“就是！”
合栀还要说话，只听合梳大声的说道。她轻轻的挣脱合栀走到公子阳身旁，。人群再一次爆发如愿以偿的大笑，公子钰得意的晃着脑袋，鼻孔被他煞有介事的放大的呼吸声撑的极大。
就是？合栀要气死了，稚嫩的脸气的通红。突然，她甜甜一笑，无所谓的摊摊手。
“公子钰，你别笑了好吗，真的很丑。”她瞪了一眼猖狂的公子钰，接着优哉游哉的说道。
“那好呗，你们先藏。”
“合栀，我给你三天时间找到我们。”公子阳扬起笑，一本正经的说。
“又鄙视我……”合栀心里暗骂，但表情依旧很温婉的点了点头，合梳有些变扭的看着合栀这个罕见的表情，实在难以揣测她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剩下十个人要求进入一间没有窗子的休息室内不须偷看，公子阳牵着合梳离开云搵院……
“阳哥哥，你确定要躲这吗？”合梳不可思议的跟着公子阳进入合族的大祠堂里。公子阳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他快速的扫了一眼偌大的厅堂，目光落在供桌对面的存放蜡烛坐垫的壁橱，他走上前去，打开橱门。里面倒也宽敞，因为年代久远也有很多裂缝，藏一个合梳肯定没有问题。他后退了半步，脱下外套认真的擦了擦壁橱，然后将杂物包在里面塞到供桌下面
他无声无息的干完这些，回头看向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的合梳
“过来，小颜。”
壁橱内足够宽敞，公子阳护着合梳钻进去，自己也钻进去，关上门确定空气没有问题，他稍欠了欠身，头便重重的砸在壁顶上，他吃痛，只好盘腿坐好不敢再乱动。合梳看着他，忍俊不禁。她凑过去煞有介事的摸了摸公子阳的头，正碰到他冰冷的手背，她猛的缩回手，规规矩矩的抱膝而坐。
公子阳看她脸颊泛起红晕，在她稚嫩的脸上，摇曳的烛光仿若在她双眸中点燃了两盏灯。浓密的睫毛的影子拉长，映在她光滑的瓜子脸上。合梳也抬头看着他，正好迎上他温柔的目光。公子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你笑什么？”合梳轻声问。
“哦~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特别幼稚。”公子阳自嘲的摇了摇头，“看见你姐脸都气红了，你有什么感想。”他继续笑着。
“她不会怪我哒，不过她会更讨厌你哈哈哈……”合梳也笑。
“那还真没办法了。”公子阳耸了耸肩，抬手揉了揉合梳的头发。
“合栀和你不同，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我也习惯了。可是阳哥哥你不一样。”
“你指哪一方面？”公子阳对她互转的语气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在合栀他们眼里，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人样子，她总觉得你会欺负我，所以今天你难得来和大家玩，她是想尽办法不想让我和你一组。如果你把你现在这个样子展现给大家看，他们会觉的你是一个平易近人又很可爱的大哥哥。”合梳认真的说，公子阳却笑出声来。
“其实今天我来是因为……你在他们中间。”他顿了顿，“我知道这些年，我随父亲征南伐北的很少见到你们，所以要分组的话，那些小孩肯定都想跟着合栀这个新领袖，我也不想自讨没趣，故意输给她了。”公子阳揉了揉眼睛。
“现在想想，和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斗智斗勇的真是傻透了。”话罢，二人相视大笑……
“才不会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姐其实半点权威都没有，大家一直都是各玩各的，今天这一出都是针对你的。”合梳笑着说。
“不说这个了，难得和你说说话。”公子阳收住笑，“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我上次带来的那个药管用吗？”合梳有些无措的缩了缩脚。
“其实……那药我没有用，你刚托人送过来，我爹就给扔了……”
“恩，没关系。下回我托上官薇儿以她的名义带给你。”公子阳并没有生气，抬手在自己腰间摸了半天。“这次，我从古都带了个新玩意给你。”
合梳开心的笑起来。“你也别老给我带东西，我平时不出门房间老有新东西，顾妈妈都问我了。”
“那你怎么解释的？”公子扬起嘴角。
“还能怎么说，只能推给林欣呗。她是神仙嘛，游走人间什么稀奇物什没见过。”
合梳话还没说完，公子阳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他掀开包着的油纸，一股桃花的清香立即弥漫在整个壁橱里，合梳看见他手掌里是十几块制造无比精致的小糕点，她拿了一块放在嘴了，只感觉一股清香在喉中久久飘荡，不曾散去，仿若置身桃林之中，被花香包围了……合梳惊喜的一口气吃了好多，公子阳温柔在的看着她，脸上笑容不曾褪去。
“这是古都百年老店佳良的招牌---桃花清露酥，以后我多给你带吃的，你吃饱再回去，也不会再被怀疑了。”公子阳将纸包递到合梳手里，“你在这里躲一躲，吃完再睡一觉，然后就回家去。我今晚要回去准备，不久要和我爹还有六位族长去长白山，大概要半年。”
合梳乖巧的点了点头“这么久啊，那你要帮我照顾好我爹。”
公子阳苦笑着点点头，“我经过敖鲁古雅会给你带麋鹿角的。”合梳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的看着他。
“路上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