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守地,维修师,时薪:300。
  服役退伍后,念了理工大学,学历颇高,本可进入德国一家著名公司做工程师,他放弃了。
  “哥,货到了!”一小弟冲着钻在车底下的守地兴奋地喊,店里的伙计都叫他‘哥’。
  守地从车底下滑出来,起身,麦色的皮肤,健硕的身板。“走,卸货。”
  整整一集装箱,十台发动机,还有包括刹车片等不计其数的零件。
  “哥,终于等来了!开搞吧!”一伙计叫道。
  “搞。”
  整整十辆警车的改装,因为定制的零件迟到了,而交货时间只剩下一个星期,整个店风风火火,守地亲力亲为,到了吃饭的点也就和伙计们蹲着吃个盒饭算应付过去了。

  这是他的店第一次接改装警车的活,他挺重视,倒不是为了打名声,只是想实现他一直觉得很有意思的一句话——你知道在电影里什么车最快吗?没错,就是警车。

  他的店也接私人车改装活,但是有两个原则,第一是车主的改装申请以及备案记录证件齐全,第二是车主只是因为喜欢它而改它。改装申请本身是个挺贵的东西,加上昂贵的非水货零件,一般人不会去玩。
  忙了一个星期总算按时交车,守地倒觉得舒坦,很久没有神经绷那么紧的感觉了。那天傍晚,他开车去了老家。
  他那车值得一提,一辆道奇charger,一位战友送给他的,他改装过几次,虽然不可以在几秒中冲到100迈,但它跑在路上那个感觉,像一头雄狮走在公园,让你恨它太温柔。它的马达可以发出四种声音,当然不是喜怒哀乐。
  那天晚上他在老家的山头露营。他总是喜欢这样,骨子里有战士的髓,抽不掉,开心也好,难过也罢,有时候就是突然想念那种没有床的日子。
  他熟练地搭好帐篷,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帐篷是迷彩色,也小,在阔达的树林里远远看很难发现。他躺在帐篷外等天黑,地上的树叶被他压得咝咝响。天还剩下一点点颜色,他记得这种样子,因为他小时候看过,那时候在外婆家,看到也是还剩一点点颜色的天,让他特别想回家。
  等到天没有一点颜色的时候,他从他的大背包里拿出了一套厚厚的迷彩服换上,然后在脸上用墨绿色的涂料涂了三道杠,接着拿出了他的狙击枪,一把口径不大的国产狙击枪。

  他拿持枪证比别人容易,因为服役过,不用接受高规格的枪支使用培训,只需要备案记录,但和别人一样,如果有非法开枪行为,将终生不能再碰枪。他的每一粒子弹也是有备案的,而且价格不菲。
  他慢慢拧上消音器,啾啾的声音让他舒坦。他想起在部队里第一次拧消音器的时候,那个开心劲,因为之前他们经受了整整一年的体能训练,开始还好,慢慢的,强度从魔鬼提成变态,再从变态升级成终极。摸枪后还是要体能训练的,不过那时候觉得,那都不是事儿了。
  他从帐篷处开始,狙击枪上有夜视镜,拿枪瞄准远处一百到两百米范围内可以打的东西。第一枪他是站着射的,要保持那个稳定不容易,一声闷响。守地拔开枪膛,把弹壳收好,背上枪就是飞奔。

  大黑大黑的树林,守地完全靠感觉,他计算自己跑了多远,然后停下,蹲下身子摸地上,他愣了一下,接着咧开嘴笑,退步了退步了,他心想。
  他端起枪,用夜视镜看周围,他打中的石头在他前面有大概十米,他沮丧地走过去,然后发现,他的弹头找不到了,他急了,用锥子把他瞄准的那块石头弄裂,徒手掰开,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想了想,在旁边开始摸索起来,最后发现个弹洞,子弹射地里去了,他从腰间取出挂着的小铲开始挖,挖了半个小时,终于摸到那颗还热着的该死的弹头,他手上起了个泡,生疼生疼。他满足地把弹头收进口袋。
  他蹲着开了第二枪,背上枪又是狂奔。这次弹头射进一个树桩,他拿匕首割了好一段时间,也算顺利拿到弹头。守地就这样一直折腾,玩了一个晚上,最后一枪,绕回原点。
  他趴在地上,脸上的灰随着汗流起来,一只飞虫在他眼睛旁边飞,他也不眨眼,怕汗流进眼睛,这样的情景像极了他在部队的最后一个月里的实战训练,一个连的人,最后成绩最好的那个入选特种兵,所谓的成绩就是击杀数,当然也不是真的击杀,所有的狙击枪弹药用激光代替了,身上最多中两发,头部只能中一发,否则就算阵亡,离开训练。

  密密浓浓的森林,没有合作,一个人,且不能在一个地方潜伏超过五个小时,守地的脸以及全身早已用泥抹上做了伪装,蚊子在他嘴边飞,还有虫在他身上咬,已经是第五天,没有任何食物,只能吃树叶,可是在这种关头,他身体的一个小抖动就可能被对方发现,他已经击杀了十个人,和另外班的一个人同居第一,在这种白热化的阶段,谁先动手谁输。

  守地倒异常冷静,闭上眼睛,很痛很痛,他想起巴斯说要和他一起念大学,他也想去念大学。他朝静谧的树林里放了一枪,一会后,一粒激光出现在守地的头上。
  一滴汗滴下的瞬间,子弹已经出膛,守地这次倒没奔起来,他扛着枪慢慢向帐篷走,天还没亮,鸟先叫起来。帐篷旁放了只长筒塑料膜水袋,守地拿起水袋,孩子般地开心,那颗子弹安静地躺在水袋里头,他把水一饮而尽,收好了弹头。
  然后往帐篷里一倒,睡到了半下午。
  鸟在树枝上跳,喳喳叫。有些鸟不迁徙,它们不是不能飞,只是不想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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