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治疗了十多天后,丁翊的身体康复程度终于达到了出院标准。
怕家里人担心,丁翊没把住院的事告诉家里。住院期间,一直是展旭东在忙进忙出照顾他,出院这天,也是展旭东开车来接的他。
行李有点多,丁翊和展旭东一人拖了一大箱,才把东西弄回丁翊的公寓。行李中,丁翊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只占了很小的比例,倒是单位同事探病时带来的东西占了很大一部分。
几天前,展旭东虽到过丁翊的公寓,帮他收拾衣物去医院,但匆匆忙忙间他也无暇细看丁翊的居所环境。如今再次踏进这里,展旭东不禁咋舌,“果真是不差钱的单位哈!职工宿舍居然长这样?”五星酒店的豪华套房也没有这么奢华!
丁翊不以为然,“你以为白住吗?按月交房租的。”
由于行里的保洁员每天都会来打扫卫生,丁翊十多天没回来,公寓里依旧一尘不染。在丁翊看来,这里和酒店没什么区别。
水开了,丁翊为展旭东泡了杯茶。展旭东坐在沙发上,又将房子细细打量了一圈,这房子完全是按照居家需要设计的,三室两厅一厨两卫,家具配备齐全,刚刚从电梯那边过来的时候,他还看到了健身房,“这种房子给你一个单身汉住,可惜了!”
丁翊递了根烟给展旭东,“你可以搬过来。”
展旭东一脸恶寒的表情,装模做样地抖了抖肩,“有火吗?我没带。”
丁翊掏出上衣内袋里的打火机帮展旭东点燃了烟。
展旭东瞟了眼丁翊的打火机,“你还挺念旧的,这打火机都多少年了,也没见你换过。”
丁翊收了打火机,又把从医院带回的药箱拿出来整理,准备吃药,“我姐夫送的,如今他人不在了,我只当留个念想了。”想到夏明轩送他打火机时的情形,丁翊笑了,这打火机在当时可不便宜,夏明轩硬生生让他敲了一次竹杠!
“咦!这是什么?”见丁翊药箱里有张手写的字条,展旭东伸手抽了出来,字条像是医生写的饮食注意事项,从早到晚三餐该吃哪类食物,上面写得巨细靡遗。
“我也不知道,打开药箱它就在里面了。”
“这家医院的医生还挺负责。”展旭东将烟灰弹进烟灰缸,“上次让你帮我注意那个李牧,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丁翊倒了杯温水,把药吞了,“你从来不问,我还以为你案子破了呢!”
展旭东狠狠吸了口烟,“这案子有点复杂。”
在展旭东面前,丁翊也不遮遮掩掩,“这李牧确实有些可疑的地方,可好像和林海超没什么关系,我感觉他是冲我来的。”
职业习惯使然,听丁翊这么一说,展旭东又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他对我的外对工作特别关心,还总在一些微妙的时间点跑到我办公室去,像是在刺探些什么。”
“你是说,当年的事情和李牧有关?”
“可他的年龄对不上,”丁翊觉得很迷惑,“我去审计部翻阅了李牧的排查表,排查表记录了每个员工的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结果发现他的家庭关系很简单,父亲多年前就车祸去世了,母亲是某保险公司的退休职工,妻子是个小学教师,社会关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性,当年那个人不一定是和李牧有关系的人,或许是有能力左右他前途或者抓到了他把柄的人。”展旭东蹙眉,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说明当年那个人如今已位高权重。
丁翊点头,“目前银行业的领导基本年轻化了,分行这几个领导,没有一个年龄对得上。如果排除他们,再往上就是总行的管理层了。”
“这可就更不好查了。而且照你的说法,这个人可能已经怀疑你了,还在你身边放了眼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丁翊冷笑,“多放些饵,鱼儿总会上钩的!”如果不是李牧这个猪队友,他现在还一筹莫展抓不到头绪呢!
“那你注意安全,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这些年,展旭东也算是看尽人性百态了,越是位高权重者,越容不得别人妨碍自己。
“我会小心,放心吧!”见展旭东烟抽完了,丁翊干脆把一包烟都扔给了他,“不过,我还真有点事儿需要你帮忙,如果为难,就当我没开口。”
“哟!你还学会跟我客气了,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当年贷款资料里有冒充张炎那个人留下的指纹,能帮我在指纹数据库里搜索一下有没有吻合的指纹吗?”丁翊不清楚展旭东的工作纪律是怎样的,他也怕给他添麻烦。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展旭东知道这件事对丁翊的重要性,一口就应下了,至于程序,那是可以解决的问题。
只是说到李牧,展旭东心里有些犹豫,关于林海超的案子,他什么都没告诉丁翊,丁翊又怎好判断?看来,他该适当告诉丁翊些案情才行。
“你和李牧工作上接触多,有机会你还是帮我多注意他一下。”
“哪方面?”
“林海超的案子原本只是一个经济案件,他欠的外债中很大一部分是涉黑人员发放的高利贷,跟我们正在办理的一个扫黑除恶案件有牵扯,这才深挖了下来。半个月前林海超还在上大学的女儿突然失踪,现在都没找到人,我们怀疑和他欠的外债有关系,所以并案调查,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说起这个案子展旭东就头疼。
丁翊思忖片刻,“你怎么断定李牧有问题?只因为眼神?会不会太武断?”
“当然不是。”展旭东口都讲干了,他端起茶杯灌了杯水,“眼神只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另外一个小细节。林海超的老婆叫谢星蓝,这个谢星蓝是我们岭海市公安局的职工,我们接到报案到岭海分行院子里的时候,谢星蓝也同时到了。到了林海超的出事现场,李牧也在那里,看到谢星蓝的时候,他脸上很明显出现了一丝诧异的表情。”
“他不该诧异吗?”
“你别插嘴,听我说!谢星蓝说,她打过电话给林海超,开始一直没人接电话,后来是李牧接的电话,她是通过李牧才知道林海超出事的。后来我们查了林海超手机的通话记录,最后一通电话确实是和谢星蓝的。做笔录的时候,我问过李牧,他说只是因为没想到谢星蓝来得这么快。”
“这么看,他确实很有问题。如果他作伪证,又对他有什么好处?”丁翊想不通,李牧一直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展旭东半开玩笑道,“这得问你啊,你觉得他最看重什么?”
“当然是升职。”这点毫无疑问,李牧再向前一步就进分行领导班子了,所以他起初大概是恨毒了自己,以至于连表面工作都懒得做了,可不知后来又为何转变了态度。
“所以,我和你算是走到一条道上去了,以后咱俩多交换信息。”
住院这十多天闲下来了,丁翊翻出了前久从档案里找出的关键人物名单。这些人中,有三个关键人物,可能会找到突破口,一个是西芋支行当年的负责人,可惜人已经不在世了,一个是和霍延之同为信贷员,且为贷前调查的共同调查人赵钦,另一个就是和霍延之关系不错的秦立鹏。
丁翊先把其他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他只说在做霍延之那几笔贷款的外对工作,然后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一下,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展旭东走后,他又打了赵钦和秦立鹏的电话。赵钦的电话打不通,打通秦立鹏的电话后,丁翊就直接表明了身份,秦立鹏在电话里就高兴得直嚷着要和他见面。
于是两个人约着吃了顿饭,秦立鹏见了丁翊,可说是百感交集,知道他这些年的经历确定他过得不错后,秦立鹏如释重负,脸上也堆满了笑容。
秦立鹏对丁翊是真的关心,关于霍延之的事情,他可以说是知无不言了,可惜他当年没和霍延之在一个网点,所知有限,也没能为丁翊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席间,丁翊提到赵钦的电话打不通,秦立鹏一口就承诺帮丁翊打听赵钦的新号码。
第二天,丁翊就销假回单位上班了。
上班的第一天,就是一天的会,上午是行长办公会,下午是银保监会岭海市监管局来参加的二季度监管座谈会。
监管会上,因为涉及不良贷款指标压降问题,薛鸿晖特意详细汇报了起诉鸿霖的事情,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压降不良贷款的困难。监管局的领导不是善茬,语气温和地提醒了一下,各家银行年初与监管局签订的经营目标责任书,在银保监会对各高管人员的考核体系中占有不小的比例。薛鸿晖又表示一定克服困难,努力完成目标。
十多天没上班,丁翊也不知道鸿霖案子的进度,会上听了薛鸿晖的汇报,他心里大概对案子的进展有了初步的了解。会后,丁翊又去了田铭章的办公室,打算找他了解详细情况。
案件一直是由法务部和风险部跟进,但因为每周例会的时候,各部门经理会对部门重点工作进行汇报,田铭章对案件的进展也还算了解,就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和丁翊大致说了一遍。
“经侦那边去丰和取证后,得出的结论和我们审计出的问题差不多。现在比较棘手的是,孙卫东妻子要求做指纹比对,结果发现贷款资料上留的指纹,和孙卫东的指纹不符。”
丁翊诧异地看着田铭章,“什么意思?不是有监控吗?”
“监控没问题,监控影像也显示当时过来签字办贷款手续的,确是孙卫东本人。可不知孙卫东妻子怎么就想起要做指纹比对了,结果出来后,她更是咬定监控里的人不是孙卫东,这案子就这么进入了胶着阶段。”目前他们这边的律师还在设法取证。
“那既然指纹不符,经侦那边就没在数据库找到吻合的指纹?”如今办身份证,人人都要录指纹,丁翊不相信就这么巧碰到个没换身份证的。
田铭章摇头,看快到下班时间了,就提醒了丁翊一声,“下班时间到了,老大去吃饭吧,你如今这个胃可饿不得。”
丁翊反射性地掏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带在身上,这才想起刚刚开会时,他嫌揣着手机不方便,就把手机放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你先去吧,我去小会议室拿手机。”
丁翊还没踏进会议室,就见李牧拿着他的手机朝他走来了,“丁副,你手机忘拿了。”
丁翊笑着道了声谢,取过手机他就径直朝电梯方向走去了。等电梯的间隙,他随手翻看了一下手机,发现有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短信,信息和来电都是秦立鹏的,信息里是赵钦的电话号码。
出了电梯,丁翊给秦立鹏回了个电话道谢。通话间,听到电话里有轻微的杂音,他几不可察地轻轻扬了扬嘴角。
看来,鱼儿就要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