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柚柚,东北妹子,爱笑,不喜欢吃柚子。
大学毕业那年,柚柚二十出头。校园爱情面临毕业的考验时,她浪漫的选择了不放弃。离校在北京稍作整休,她拖着行李箱跟男友梁贝去了上海。
梁贝的父母是上海本地人,本分又带点优越的傲娇。旧上海滩曾有位奇女子对上海小市民的性格津津乐道,太太小姐、丫头老妈子,在她的叙述下都透着独特的情调:鸡毛蒜皮斤斤计较,内里再匮乏表面也要光鲜,对自身地位把握切准一丝不落等等。梁妈的口头禅就是一句“阿拉上海宁呀!”夫妻俩对儿子带回的女友,起初表现的足够热情和礼貌,让忐忑的黄柚柚心里暖暖的。
梁贝体型修长模样帅气,喜欢剃一头爽利的板寸。他回上海后通过父母的关系去了财政局上班,而梁妈却建议黄柚柚先不要找工作,她说赚钱这种事男孩子去就可以了,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操持家庭做好后盾。黄柚柚心里不愿意,但还是装出一副乖巧贤惠的模样呆在家中。每日洗涮张罗,陪老两口唠家常,不到一周,她感觉自己刚大学毕业就过上了退休老干部生活,骨头缝里都闲的痒。
一晃两个月,柚柚随遇而安。但南北方生活习性的差异,还是让家中多了些别扭和挑剔。梁家做饭偏甜口且菜量总是恰巧合适,黄柚柚更喜欢大锅大盆的炖煮。梁妈喜欢把自己和家里都收拾的精致又一尘不染,而柚柚却不拘小节邋里邋遢。最重要的是,老两口对俩人原本预想的婚事闭口不谈,这让人倍感拘束和压抑,但是她看在梁贝的份上,选择了忍着。
有一次,柚柚陪梁妈去街上买菜,梁妈拎着菜篮问她:“侬说做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其实这是梁妈想教育晚辈,柚柚不明就里,还暗自高兴终于有机会和准婆婆交心,兴致盎然的回答道:“我觉得女人该自强不息,寻找属于自己的职业道路,在照顾家庭的同时,也能为社会做贡献。所以,最重要的大概是能平衡家庭和工作之间的关系吧。”
梁妈忍着气,听她说完,问她:“那如果有了孩子怎么办?你考虑过吗?”
柚柚没想过这个问题,直接说:“不知道。”
梁妈说:“女人家就不该工作,男女分工不同,女的就该做贤妻良母,别抛头露面,别在外人面前过于轻浮。我这辈子,每天伺候一日三餐洗衣擦地,虽然日子枯燥点,累点,但是这个家我操持的好。这就是做女人最重要的。”
柚柚心想,我要是像您一样一辈子窝在家,肯定憋死。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她脸上全写着呢。
梁妈凤颜不悦。
但黄柚柚性格大大咧咧,开朗乐观,对亲朋也热情懂礼貌,所以梁爸爸很喜欢她。
梁爸爸喜欢找柚柚谈心,他原是单位里的干部,退休后依旧派头十足,书房里的摆设跟原办公室一样风格。他常把柚柚叫到书房,沏壶茶水,畅聊自己的奋斗史,顺带忆苦思甜。柚柚对这老头很有好感,觉得他的脾性很像大学训导主任,所以每次都耐着性子捧哏。
梁爸爸谈话爱感叹:“知道吗?柚柚,你们真幸福,我们小时吃精面都算过年,平时就啃窝头。刚结婚时,家产就一条毛巾,比不了你们。”
“叔我一定向您学习,紧跟党的步伐,珍惜眼前生活,做社会主义新女性。叔,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去找工作?”黄柚柚一脸正义地见缝插针。
梁爸爸每次聊到这都语焉不详:“这事,你得问你阿姨。”
说得动她,我还跟您费什么劲啊!柚柚在心底唠叨着。
半年后,为了儿子的幸福,或许也因为柚柚的乖巧,梁妈终于在心底压下那一丝别扭,把婚事提上议程。柚柚的父母也闻讯特意来了一趟上海,双方家长鼓足气势,把家庭聚餐搞的跟首相访问似的。
基本上,黄柚柚就等着选个好日子,把自己一嫁,然后开始享受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的幸福生活。
人生啊,总喜欢在你最得意的时候,奉送一次措不及防的转折。
梁贝,在参加某次单位聚餐后,突然变得很不正常。柚柚有阵子发现他经常发呆,手机当宝贝,单位聚餐变多,上网也藏着掖着。
这完全就是有外遇的标准表现!
黄柚柚很惶恐,自己能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完全是因为梁贝,且双方父母都见面了,美好的未来就差临门一脚,难道家门口的球自己都守不住,要被场外观众乌龙?黄柚柚决定找机会和梁贝谈谈,大家偷偷的沟通一下,别惊动任何人,尽可能的把出现的问题解决。
可是,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夜里,梁贝鼓起勇气对她说:“柚柚,我们分手吧。”
黄柚柚愕然,大脑一片空白,连小腿肚都有点抽筋,她死盯着眼前的男人:“贝贝,你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我说我们分手吧。”梁贝羞愧的垂下头。
柚柚心像刀搅一般,但是仅有的理智告诉她,在一个变了心的男人面前,哭闹没有任何意义。她尽量控制着情绪,微笑着,冷静着说:“分手,可以啊,但你告诉我为什么。”
也许是柚柚的微笑鼓励了他,梁贝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起某次公务聚餐上,他遇到一位某企业的外派女业务员小楠。当时那个企业有求于他所在的部门,小楠就是负责在酒桌上办妥他的。一个无心防备,一个处心积虑,餐后顺其自然的酒后乱性。事后梁贝很后悔,小楠却借机利用梁贝的权职屡次帮她办事。每次办事之后,她都会委身陪他一次,一来二去,梁贝这个大学刚毕业的职场初哥,竟然对小楠产生了感情。
“我爱上了她,她跟我说了,她也爱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哦,原来如此,荒唐的俗套,蚀骨的毒药,冷血小三的黑手,会把再珍贵的甜蜜都倒进臭水沟。
柚柚微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我成全你们,很曲折的爱情,我都被你们感动了,真的。”
她的心很疼,血都要流干了,作为一个东北妹子,面对这种情况,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逃跑,要么动刀。
黄柚柚选择了逃跑。她起身慢慢的拾捡着衣物,梁贝在一旁垂头叹气。
这时候,他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很尴尬的看了柚柚一眼,柚柚一边把裤子塞进皮箱,一边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
梁贝到一旁吴侬软语去了,就像当初和柚柚在一起时同出一辙。
没有惊动梁贝的父母,柚柚只是拉着皮箱走出屋门,离开前,她把钥匙丢在地上。这间房里,转眼都是陌生人了。
夜凉似水,黄柚柚拉着皮箱站在街头茫然失措,无助的像一只迷路了的土拨鼠。
她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行李箱的滚轮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粗糙又刺耳的噪音,夜风把没来得及梳理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才想起来掏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妈,我被梁贝甩了。”
妈妈:“什么?出啥事了?”
柚柚:“梁贝出轨了,他被一个商业间谍勾引,泄露了机密,俩人不知道睡了多少次,现在警察找上门,听说最少是个无期。”
妈妈:“靠,能不能牵连到你。”
柚柚:“不会,我刚离开他家,现在没地方去。”
妈妈:“先找个地方住,我给你打钱。明天赶紧买票回家,这婚不能结了。”
妈妈一直不是很喜欢梁贝,这次正中下怀。
柚柚随便找了家酒店,把行李丢在角落,整个人瘫倒床上。
她第一次哭了,嚎啕大哭。笑容可以瞒过别人,心痛却瞒不过自己。
假假估估,扭扭捏捏,叽叽歪歪,吭吃瘪肚的小三!
第二天清晨,黄柚柚的手机显示了12个未接来电,其中3个是梁爸爸打的,8个是梁妈打的,一个是梁贝打的。黄柚柚想了想,给梁妈回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梁妈就急促的说道:“柚柚啊,侬勿好走哇,侬有文化,大方,漂亮,贝贝森字无字呦。侬原谅他好不啦?要不吾给你道歉也行得啦”
黄柚柚道:“阿姨,这件事和你跟叔叔没关系,你们对我都挺好的,但是梁贝这么做我接受不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先离开了,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梁妈在电话里苦口婆心的劝了很久,但是柚柚一句都没听进去。电话挂断后,她退房直奔火车站,没有选择回老家,而是买了北京的票。大学的三个室友毕业后都留在北京工作,她现在不想回家。
能说出来的委屈便不是委屈,能离开的人便不是爱人,柚柚不想像个怨妇似得到处抱怨,她只想一个人静静的生活一阵子。
到北京之后,柚柚接过几次梁妈和梁爸的电话,却再没听到过梁贝的声音。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善的本质,有些人伤害了别人之后,不会内疚不会不安。
有人说过,成长就是你主观世界遇到客观世界之间的那条沟。
黄柚柚觉得自己掉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