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个瞬间,你觉得最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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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翻开了几年前读不下去的一本书——《百年孤独》。这次一气呵成,读完了,觉得不过瘾,又读了一次。感触很多,不敢说自己真的读懂了,就谈谈印象最深的几个细节吧。

1、“马孔多在下雨。”

马尔克斯上校和布恩迪亚上校是亲密的战友,两人同生共死很多年。马尔克斯上校是马孔多的军政首领,他每星期与布恩迪亚上校通电报,交流战争局势,制定斗争策略,以及扯开话题拉起家常。布恩迪亚上校从未与人推心置腹,即时对最亲近的朋友也不例外,但每次会保持着亲切的口吻。

那一天,在一次例行公事的谈话结束后,马尔克斯望着荒凉的街道、杏树上凝结的水珠,感觉自己在孤独中迷失了,他给亲密的战友说了一句:“马孔多在下雨。”

其实,谈完公事,马尔克斯上校这句话是对自己信任和依赖的朋友讲出的:马孔多在下雨,我们的家乡在下雨,我的心里在下雨。他情绪低落,想朋友理解他,宽慰他,倾听他,也希望朋友想想战争的意义,关心一下家乡和亲人。但没想到他竟然完全无视战友的情绪,只是冷漠地回复:“别犯傻了,八月下雨很正常。”

这句回复完全阻隔了两人之间的情感联系。 这么日常的话题,这么低落的情绪,这么充沛的感情,他没有感受到吗?如果没有,战争已经完全改变了他,要知道,他本来是一个多么敏感细腻的人啊!如果有,为什么要这样粗暴地对待自己亲密的战友呢?

不论如何,两颗心的距离已经很远了。马尔克斯上校感受到战争的虚无,也失去了亲近的朋友;布恩迪亚上校被战争彻底改变,没有人真正了解他内心所想,他也找不人倾诉,或者说他根本无从倾诉。他们都深深陷入了自己孤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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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要永远记住那是三千多人,都被扔进了海里。”

阿尔卡蒂奥第二是香蕉公司种植庄园的监工,他和一些工会领导人们为了工人的居住区缺乏卫生设施,医疗服务,工作条件太过恶劣而组织游行。他们指出,公司从未支付现钞,总以代用券顶替,而那只能用来在公司的货栈购买弗吉尼亚火腿。

公司的医生从不为患者做检查,仅仅让他们再医疗站排成一队,由一位护士依序在舌头上放置一颗胆巩药丸,不管他们患的是疟疾、淋病还是便秘.....

他们写请愿书,但是送不到公司里;他们组织游行,被秘密抓捕;他们直接上诉最高法院,公司却说自己从未有过,也永远不会有任何正式工人,一直以来都是招募临时工.....

大罢工爆发了,军队进城了。省军政主席发通告说下周五来调解争端,三千多名群众汇集在车站,但是到中午十二点,等待的火车也没有到站。然后中尉宣读政令:罢工者实为“一伙不法分子”,受命军队予以枪决。

一股翻天覆地的力量,一种火山爆发的气流,一阵大难临头的咆哮,在人群中以无比凶猛的势头猝然爆发。机枪一刻不停地开火,人们走投无路,形成巨大的漩涡,渐渐向中心缩拢,人潮淹没了空地,淹没了跪着的女人,淹没了旱季高远天空中的光线....

阿尔卡蒂奥第二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黑暗中,全身骨头都在疼痛。慢慢意识到自己在一列长的望不到的沉寂列车上,身边是秋天石膏一样冰冷的尸体。他匍匐着往前,借着板条间映进的光线,看到男人尸体、女人的尸体、儿童的尸体,他们都像变质了的香蕉一样被丢入大海.....

死里逃生回来,发现一切传播渠道在全国千百遍地宣传:没有私人,心满意足的工人们已经回到家中,香蕉公司在降雨期间取消一切活动。

您一定是在做梦,马孔多没发生过任何事,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这是一座幸福的小城。

“有3000多人。我确定车站里所有的人都死了。”阿尔卡蒂奥第二反复诉说,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认为马孔多本是一个欣欣向荣、前程远大的地方,却被香蕉公司所扰乱、败坏、压榨,而且他们的工程师还引来暴雨,借此逃避履行对工人的承诺。

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躲进实验室,把羊皮卷上费解的字母一一归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再也没有人想起大罢工,也没人问起那三千多人的去处。那一天,他与兄弟在房间里交谈,突然说到:“你要永远记住那是三千多人,都被扔进了海里。”说完就一头扑在羊皮卷上,死的时候还睁着眼睛。

阿尔卡蒂奥无法替工人争取到合法权益,无法阻止军队进城进行管制,无法堵住不断喷射的抢口,无法疏导群情激奋的人潮,无法护住身旁的儿童,无法使遇难者家属相信工友已经死亡,无法使其他人相信家园正是被香蕉公司毁坏,也无法使家人相信自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工友,失去了信念,失去了所有人都理解与信任。除了捡回一条命,什么都失去了。这残存的躯壳装得下这么深沉的孤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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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世界好像在原地打转。”

乌尔苏拉非常勤劳,活力充沛,严肃不苟,意志坚定。

她随着丈夫阿尔卡蒂奥翻山越岭,支持丈夫开荒拓土建立马孔多。奈何丈夫整天只顾科学研究不管孩子冷暖,她一边收拾家里,一边照顾孩子,从清晨到夜晚,一刻不停歇。阿尔卡蒂奥尝试炼金术,她拿遗产支持;阿尔卡蒂奥花掉所有金币,她开糖果屋支撑家庭开销。后来可以安度晚年了,也继续忙于自己兴隆的事业。

孩子们长大了,家里人满为患,她取出常年辛苦攒下的积蓄,又从顾客那里预支货款,着手扩建家宅。

“只要上帝还让我活着,”她时常这样说:“这个净出疯子的家里就缺不了钱。”

她活了一百多岁,照顾了六代人,看着儿女们孙儿曾孙们在自己的生活里起起伏伏。女儿因爱生妒误杀了儿媳然后再也无法走出情感的泥淖,养女悔婚改嫁他人被驱逐,从军的多次死里逃生伤痕累累,离家出走的回来性情大变,有点权利滥用公款的被枪决,有钱的胡吃海喝挥霍无度,美若天仙的害死无数追求者,寄予全家希望的未来“教皇”写的信都是假的......

乌尔苏拉不经自问是否应当索性躺进坟墓让人埋土,并毫无顾忌地咨询上帝是否真的认为人心如铁足以经受这许多痛苦的折磨。

在晚年无法穿透的孤独中,她获得了非凡的洞察力,能察觉到家中任何不起眼的小事,也第一次看清了过去因忙碌而忽略的真相。乌尔苏拉发现了,家族里的人都带有一种孤独气息,而且每一代人的命运竟然出奇地相似,她不止一次地感叹:“世界好像在原地转圈。”

然而,这些真相、遗憾和恐慌她无从说起,也无法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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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到院子里的栗树下跟丈夫絮叨,丈夫已经疯了,被绑在树上,认不出他来。

她给坐在小木凳上的他一点一点擦身,同时把家里的境况讲给他听。“奥雷里亚诺去打仗了,四个多月了,到现在也没有他的消息。”“阿尔卡蒂奥回来了,变成比你还高的大个子。浑身都是刺青,回来就给这个家丢脸。”她随即发觉听到这些坏消息,丈夫似乎很难过,于是决定说谎。“别信我跟你说的话,他和丽贝卡结婚是上帝的安排,他们现在挺幸福。”谎言说得越来越真诚,最后连她自己也从中得到了安慰。

乌尔苏拉一个人撑起这个庞大的家族,为子孙后辈操持一切,她心里的孤独与酸楚跟谁说呢?与其说是讲给丈夫听,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然而自言自语也是不能自在的啊!要顾及丈夫听了这些不好的事情会不会更难过,她只好用谎言欺骗他,也欺骗自己。

后来,她实在太老了,失明了,走不动了,头脑昏昏沉沉了,被孩子当成玩具了,被家人遗忘在角落里,后背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水蛭了...

她最大的安慰是不是去栗树下跟丈夫倾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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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不愧是大师,这么多人感受到孤独,只有他写出了孤独,而且是百年孤独。百年不过一瞬,孤独是每一个人的宿命。每个人的孤独不尽相同,都藏在一个一个细节里:布恩迪亚上校且造且毁的小金鱼,阿尔卡蒂奥与梅尔基亚德斯的魂灵对话,阿玛兰坦手臂上的黑纱,梅梅的黄蝴蝶,奥雷亚诺的饕餮大餐,丽贝卡吃土,蕾梅黛丝随床单飞走,“教皇”在罗马骗父母回来被孩子劫财杀害......

第六代奥雷里亚诺看着自己的妻子产后大出血死亡,四处求告无果,回来发现孩子被蚂蚁团团围住,而手中的羊皮卷赫然写着:“家族第一个人被捆在树上,最后一个人正在被蚂蚁吃掉。”

孤独是宿命,重复是轮回。剧本已经写好,怎么逃得掉。

那一瞬间,奥雷里亚诺感受到的是多沉重的孤独!

被译出的羊皮卷正被飓风抹去,从世人记忆中根除,羊皮卷上所载一切自永远至永远不会再重复,因为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

故事读完,感觉身体已被掏空。庆幸自己前几年没有读下去,不然,怎么承受得了这份厚重。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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