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电码本儿

图片与记忆中的实物近似



父亲是一个兴趣广泛、多才多艺的人,很多东西都是自学成才。除了写文章这个本行,他年轻时还自学过世界语。虽然以后也没用到,但说明父亲对新事物充满了好奇和探索。

少年时候父亲读过私塾,书法和国画都通晓。我印象特别深的是,父亲告诉我,他小时候画蝴蝶的黑色染料,是拿一张纸,放在豆油还是什么油灯的上方慢慢熏,把熏出的一层烟黑刮下来,可以制成最好的颜料。据说这颜料细腻乌亮,有特别的效果。

父亲还无师自通学会了二胡。文革后期京剧样板戏盛行时,父亲可以把所有“西皮”“二黄”,“慢三眼”等等拉得有滋有味。据他自己说可以“包腔”(意思是唱什么戏都能包伴奏)。

父亲还热衷研究各种与汉字有关的知识,记得他教过我四角号码查字法。他对简化汉字,拼音改革等都热情推广宣传,甚至对中文电报编码也有兴趣。记得家里的抽屉里,有一本近正方形的邮政电码本。这里边每个汉字都有自己特定的四个数字。虽然这不是密码而是发电报用的明码。小时候的我,还是觉得非常神奇,常常把家里人的名字,翻译成电报号码,或把一段话变成一组组神秘的数码。小伙伴们来玩,我偶尔也会拿出来显摆一番。

这本被我当成玩具的电码本,还真的发挥了一次重要作用。

这个故事跟姐姐有关。当年,姐姐作为工农兵大学生,按照当年的政策,是哪来哪去,没有毕业分配的选择和悬念。

那年姐姐要毕业了,我们只等着她回家。我推着自行车去离三四里外的汽车站接她(我不会骑只会推),一连三天都没接到。那时也没有电话,只好继续等。不料等来一封电报,电文只有五个字:“要事速来济”(济指济南,作者注)。那个时代平常人极少发电报,除非有特别的急事大事。因为按字数收费,为了省钱,都是尽量简短。姐姐也没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她发的。更要命的是,收报人父亲的工作单位基建部,电报上写的是基础部。

本来就等得心急如焚的母亲,这时一点儿也不往好处想,认定姐姐发生了不幸的事,是校方发的电报。不然,怎么可能女儿连父亲的工作单位都搞不清呢。

父亲一边劝母亲不要哭,一边翻出他的电码本一查,原来电码是对的,这说明发报人写的地址是对的。是收报邮局这边的译报员译错了。面对这板上钉钉的证据,母亲才渐渐止住了眼泪。

第二天父亲赶去姐姐的学校,其实是因为毕业分配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手足无措的姐姐只好打电报求助。当然父亲去也没用,只能服从组织分配,去到比我们更深的山沟里。

父亲是个乐观主义者。当年在省教育厅时赶上文革,排在长长的队伍里游街,他说只当是在演“活报剧”。后来在“五七干校”,夏天光着膀子拿一破蒲扇卖西瓜 ,心里想着济公活佛。

后来改革开放落实政策时,许多人官复原职,补发工资。母亲催他去申办。父亲说:“那么多人在运动中命都丢了,我们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后来还是母亲替他递交材料,才把当年行政降级处分取消了。

而今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他的遗物被锁进一个大箱子里。因为怕母亲睹物思人,箱子很少打开。我希望那个电码本儿还在,因为它在我们的记忆中有着特殊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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