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王徽之

                                                                                  周云闲

        王徽之,字子猷,是东晋书法家王羲之的第五子。魏晋是产名士的时代,而王徽之以他的特立独行和放荡的个性,从百万名士中脱颖而出,为魏晋名士的故事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王徽之是嗜竹如命,不管走到哪里、身在何方,他都要在门口种植竹子。被人问到何必这样做时,子猷缓缓转身凝望竹子,深情款款地说道:“怎可一日无此君?”原来,在王子猷心中,竹子一直以来都默默地陪伴着他,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伙伴。

        一天,王子猷乘着轿子来到了吴中,看到一个官员家里的竹子青翠欲滴,十分好看。主人远远地望见王公子来了,非常高兴,急忙把家里打扫了一番,在客厅里静候王子猷的到来。没想到,王徽之一声招呼不打,径自走到园子里,对着那片竹子大大赞赏一番,然后便要转身上轿。主人失望至极,但又不想眼睁睁地看到王子猷离开,于是便命手下人赶快把大门关上,不准王子猷出去。主人这种近乎强迫的做法却让王子猷对其青眼有加,于是他坦然留下来,与主人一起探讨、议论,共话良辰。

        王子猷这样率性的人当然不适合做官,但很不巧,他所处的王氏家族为他谋了一个参军的官职。但王子猷一手把他的仕途变成了一段笑料。没过多久,王子猷就因为每天衣冠不整、在其任不尽其职被上司大将军恒温革职了。

        王子猷没有不高兴。没过几天,他又去恒温的弟弟恒冲那里做参军了。                                                              虽然已经有过被撤职的经历,但王子猷并没有吸取教训。他丝毫没有要为了官职要改变自己的意思,反而更加我行我素,每日游手好闲,仍旧打扮得奇形怪状去上班。直到有一次,恒冲来视察工作。

       恒冲问道:“你是做什么官的?”

       王子猷装作很天真地答道:“我常常看到有人牵马过来,我应该是管马的。”

        恒冲又问:“马厩里有多少马?”

       王子猷答道:“不问马。”

       “不问马”这三个字语出《论语》,是说有一次马厩里失火,孔子只是询问人的生死,没有问马的情况。

        看到王子猷这样搬弄典故,恒冲只好又问:“这几天死了几匹?”

       王子猷回答:“未知生,焉知死?”

       这也是孔子的话。相传子路问孔子什么是死亡,孔子就用这六个字回答,意思是还没知道活得怎么样呢,怎么会知道什么是死亡呢?

        王子猷明显是在拿上司开涮。还好,恒冲比较大度,他咬咬牙,怒气总算没有发作。

         而王子猷仍不见悔改。有一次天上下雨,他竟然闯入了恒冲的车子里,说,长官应该与手下官员同乐,不 能一个人坐在车里,让官员在外面淋雨。

          这实在是无法可想了,恒冲于是想找王子猷进行一场严肃的谈话。一天,恒冲很客气地对王子猷说:“你在我这里好好干,我将来提拔你。”

           恒冲也许是善良的提醒,但王子猷恍若不闻。他很可爱地用手托着腮帮子,眼神纯净无邪,轻轻说道:“早晨要到西山来,那儿空气很清新。”

           谈话无法进行了。王子猷继续这样下去也不合适,搞不好会像王衍那样误国。王子猷大概也意识到朝廷不是个好地方,至少对他来说不是个好地方。他的志向,在野不在朝。他卷起铺盖居住到了山阴。于是,有了那次千古流传的雪夜访戴。

       那是一个寒冬的夜晚,窗外飘着大雪。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王子猷醒了。他命人拿来酒,开始自斟自酌。眼望外面白雪纷飞,王子猷不由内心感慨,吟咏起左思的诗歌来。吟着吟着,王子猷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隐士朋友戴逵。于是,他不顾雪夜寒冷,起身要去见戴逵。南方的河面尚未结冰,王子猷乘着小船,沿着河流,观赏沿河景致。过了一夜,终于到了戴逵的住处。没想到,到了戴逵的门前,王子猷却没有进门。他潇洒飘逸地拂袖转身,又坐小船回去了。别人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说:“我本来就是乘兴而行,兴尽就要回家了,为什么非要见朋友呢?”

         经此一行,肯定花掉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但在王子猷眼里,只要尽兴就行,其他那些都只是身外之物。何况王家家底雄厚,承担得起。

         东晋太元十年,一件事打破了48岁的王子猷晚年生活的寂静。王子猷正在家里养病,突然传来噩耗,王献之死了。王子猷与弟弟王献之虽然性情不同,但是兄弟两人感情非常好。听到这个消息,王子猷只是淡淡地问左右:“为什么以前没有告诉我献之的消息?现在,他人都已经死了!”他神色如常,家人没有阻拦他去王献之家吊唁。到了王献之家,王子猷径自走进去,坐在灵床上,没有礼节,没有寒暄。他拿过王献之的琴,想把琴音调准,却怎样也调不好。他把琴掷在地上,说道:“子敬(王献之字)!子敬!人琴俱亡。”言毕,他泪如泉涌。一个多月后,他也病死了。

         王子猷,那个望着竹子发呆的王子猷,雪夜访友拂袖而返的王子猷,视官场如儿戏的王子猷,身为性情中人的王子猷,永远是那个从从容容、一言一行都没有后悔的王子猷。他没有阮籍内心的痛苦,没有嵇康对朝廷的敌视,没有王羲之的小心眼。有人说他无所作为,但他不在乎。他追求的不是业绩与功德,而是自然的美好、个性的率真与心灵的自由。山水之间,几处房屋,绿竹相伴,也许是他的最好归宿。在王徽之的世界里,有他一个人已经足够好,足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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