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菱小车壮烈牺牲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 最后看到它是在上周三的下午五点多左右,离出车祸不到一个小时,它被挂在一辆大拖车的后面,闪着黄色的警示灯,很快就消逝在雨后潮湿阴霾的空气中。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和保险公司处理善后。 还是每天照常开车上班,不过,不再是那辆熟悉的小蓝车,不再是那一辆跟着我跑了五年承载了数不清的记忆的小三菱。
二零零三年的二月十八日的下午,来新西兰的第六天,我正在网吧里上班。 老婆满面春风地走进来,还有两个和我们住在一起的留学生朋友。 "老公,我们买了辆车!",老婆得意地晃着手里的车钥匙。 就这样,来到南半球的第一个星期,我还没来得及看它一眼,它就成了我们的第一辆车(当然,更早以前买的摩托就不算车了。)
是时候介绍它出场了。 Mitsubishi Mirage ASTI 1993,翻译过来大概是三菱海市蜃楼ASTI1993年版。 引擎1300CC,已经跑了8万4千公里。 车牌号码ZW8967。 自动档,带空调,电动窗,电镜,助力方向盘,CD播放器。 别看这里列的东西一大堆,可是我真的怀疑是不是有比这小蓝车更简单的了。 只有两门,没有ABS,没有安全气袋,没有转速表,没有超高速巡航,当然也没有拖把(Tow Bar)了。虽然外观象是跑车,可是引擎太小,谁都跑不过,根本就是有徒有其表。
车行的要价是6500纽币。 对于一辆一般品牌的精简的十年旧车,的确是蛮贵的。 可是我当时急需车上下班。 老婆和两个留学生朋友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看了十多个车行,几十辆车,多数不是残就是旧,要不就死贵。 最后看到这辆天蓝色小车,大家立马眼睛放光,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坐上去试了试车,不到十分钟就决定买了。
到现在还很感激老婆的当机立断。 有了车,生活品质都不一样了。 平时上下班不用再去等公车,周末两个人开着双门小车,去郊区,或是上海边。 我们在基督城住了一年,近到雅芳河,基督城广场,远到Summner海滩和钻石湾,无一不留下我们的足迹和三菱小车的轮印。 没有它,我们也不能感受这个花园城市的美丽。
虽然我们的三菱小跑一直纵容着我们东奔西跑,可是我们对它并不珍惜。 对于我们的第一辆车,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去珍惜。 听说汽车每五千公里到一万公里要做一次保养。 跑了第一个五千公里之后,找了一家私人修车的,看师傅换机油过滤器,加机油,检查防冻液,助力方向盘油和洗窗玻璃的水。 师傅最后取出空气过滤器,用手拍一拍,说:"新西兰空气好,空气过滤器很干净不用换。" 师傅还说,对十年以上的车,八千到一万公里维护一次就好了。 结果我以后就真一万公里以上才做一次维护,还是自己动手。 买了油格,机油。 把车一边开到路牙子上,另一头用千斤顶支起来,钻到底下就把油换了。 检查水和方向盘油。 最后取出空气过滤器,用手拍一拍,说:"嗯,新西兰的空气,不用换。" 我的三菱在我手上,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没有换过空气过滤器。
在新西兰路上跑的旧车,每隔六个月要做一次车检。 不知怎么搞的,平时做牛做马任劳任怨的三菱小跑这时总要耍点小脾气。 灯泡坏了,雨括烂了,机油不够了还是小事,记得有一两次要换半球笼,花了一百五六,还有一次上十万公里,换正时皮带,三百多,真的很肉痛。
平心而论,我的三菱小跑平时很卖力,也很可靠,修起来也不算贵。 可是每次去做车检之前,还是提心吊胆,不知道这次它又会有什么无名肿毒,害得我荷包受伤。 相信很多人象我一样,对自己的车车都是又爱又恨。 只不过象我这样天生挑剔的完美主义者,对三菱小跑就有更多甜蜜而酸楚的回忆。
我们承认对三菱小跑一见钟情,绝对是以貌取车。 五年前的它,身上没有一丝瑕疵,浑然和谐的天蓝金属漆,车身两道动感十足的箭浪贴纸,配上四个崭新的三菱银色车轮盖。 每天下班在夕阳余晖中打开它特有的加宽车门,一股要驾车狂奔的浪子冲动油然而生。 启动引擎,打开CD,在音乐声中慢慢穿过阳光闪烁的林荫大道,回家的过程就是一种享受。
虽然我喜欢车子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可是因为太懒了,我很少给三菱小跑做外观保养。 大概半年洗一次车,自己动手,还是泡泡浴。 弄点温水加点洗碗剂,搅出泡泡,涂在车身上,最后开水管冲,十五分钟完事。 从来没有进过洗车场,更没有给它上过蜡。 最初四个铮亮的原厂轮盖,一个多月就跑丢了一只,后来在路上捡到一个十三寸的别的牌子的轮子盖安上。 后来不知道多久又跑丢另一只。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里,四个轮子盖,两个是三菱的,一个是丰田的,另一个是马自达。
车身的损伤越来越多,基本上我只是装作没看见,一坐上车,关上门,启动引擎,打开CD,它还是我的三菱小跑。 跟我的五年时间,狠下心做了两次车身修补--用的都是别人的钱。 第一次是在基督城,我们从一个停车场出来,停在路口等着上大路,旁边一辆大面包车倒车出来,没有看到我的小车正在后面。 我们使劲地揿喇叭,大面包的屁股还是不管不顾地顶过来。 还好撞到的地方是小车后下部的塑料裙身,只是刮掉一些漆。 开到修理厂一报价,只要五十刀就可以重新喷好。 对方的保险公司笑得合不拢嘴,说快修照付。 大半天的时间,他们把三菱的塑料屁股拆下来,喷好漆,烤好晾干,最后很抱歉对我说,新漆的颜色都会比较亮一点,过段时间就会和整个车身一样了。
旧车挂着崭新的屁股跑了没多久,又开始沾上灰尘和泥, 又开始有了划痕. 在但尼丁市住了三年, 左半个屁股又花了. 那年又到了做车检的时候, 引擎和机械一切OK, 最后师傅指着车顶上整整齐齐和尚戒疤似的九个锈点, 打开一本厚厚的手册, 说:"你看你的车顶主梁已经锈了, 这些锈点已经严重影响到安全框架, 根据这个手册, 不能通过车检." 我怯怯地问, 那怎么才能通过车检呢? 他说, 你看锈是从主梁里面出来的, 说明主梁已经锈得很厉害了. 最经济最省时的方法是换掉整个车顶. 我问那要多长时间, 大概要多少钱呢? 他说, 如果能在本地找到车顶, 一两个星期就可以拿到件换上去, 钱嘛, 最便宜的二手货, 一千五百刀就可以了. 我几乎当场晕倒. 一千五百刀?! ! 就算修好再卖掉, 整车也不一定能卖到这个价. 我的车顶上有九个锈点就不安全了, 那别人的敞篷车连个顶都没有的又怎么算?
很后悔贪一时便宜找了这家做车检, 回家路上一边祈祷这家车场早早倒闭, 一边想着该怎么办. 第二天开到大学旁边的另一个检车站. 师傅打开联网系统, 说, 你的车昨天没有通过车检啊. 我看瞒不过去, 就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他很是同情, 说这样吧, 你把车顶上的锈清理一下, 喷好漆, 就可以通过了. 反正你的车也就是再用个两三年. 我象重刑犯听到大赦, 马上跑到附近的车辆配件店, 买了砂纸, 除锈剂, 还有喷漆. 花了不到30刀. 回家又花了一两个小时磨车顶, 涂除锈剂, 喷上车漆. 新车漆的颜色是灰白色,和原来的颜色很不衬, 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接近的颜色了. 开回去让师傅一看, 嗯, 车顶OK, 车检通过.
现在回想起来, 奥塔哥大学附近的这个检车站, 见惯了学生们一蟹不如一蟹的破车, 对我们三菱小跑头上的几个小锈点当然不以为意. 而我就觉得他不但技术精湛, 医德高尚, 还有做预言家的潜质---两三年后, 我们的三菱小跑果然壮烈牺牲, 我们不得不再买辆车.